雨霖铃之华家故事

　　一家人在内厅用完了晚饭，正围坐在一起聊天，启恒突然很郑重地对见颀道："爹，娘，我有一件事想和你们商量。"
　　"嗯，什么事？"闻言，大家都看向启恒，启恒站起身，拉过身后的羽祺认真地说道："爹，娘，我的身体已经康复了，这些年来，羽祺为我，为华家做的，想必大家都有目共睹，所以，我想正式娶羽祺为妻。"
　　见颀与佩如对视了一下，微笑着道："启恒，你说的对，羽祺这些年的确恪守本分，尽心竭力地照料你，你的心意，我和你娘也都明白，是该让你们早日完婚了。"
　　启恒欣喜地朗声道："谢谢，谢谢爹娘！"他转过身看着羽祺，她两颊绯红，不胜娇羞，启恒拉着她的手，眉梢嘴角尽是笑意。
　　看着他们这般甜蜜，全家人的脸上都满是祝福的神情，唯独启文，苦涩的笑容掩盖不住内心的伤痛，明明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临，明明已经无数次地劝说自己要放弃，明明对逸澄的那份承诺还如此的清晰，但是，当听到启恒的这番话后，他的心为什么还是如此的痛？为什么？难道放弃一段本就不该滋生的爱情真的有这么难吗？
　　他目光空洞地直视着羽祺，心道：羽祺，你真的愿意吗？真的幸福吗？还是……你的心也同样在痛？
　　羽祺低着头，她知道启文此时一定在看着自己，她不敢去触及那目光，不敢……
　　正在这时，管家炳全走进来，道："老爷，钱老板来了，要见您和太太。"
　　见颀放下茶杯问："他来干嘛？"
　　"是呀，他怎么来了？"佩如也是一脸疑惑。可是谁也没有注意到启轩脸上闪过的一丝落寞。
　　见颀和众人都来到正堂，钱继才忙起身拱手道："华老板，钱某这些日子生意繁忙，这也是刚刚听说了令郎的事情，真是吉人自有天相，必有后福啊。"
　　见颀回了个礼道："多谢钱老板，百忙之中还对犬子的事如此关心，华某真是不敢当。"
　　"诶，华老板说这话就太见外了，我们都要成一家人了，这不就是自家的事吗？"钱继才望向启轩，笑道："启轩，你说是不是啊？"
　　此言一出，华家一屋子的人都愣住了，钱继才见状，又笑道："令郎既然已安然无恙，那在下就放心了，钱某告辞。"
　　见颀还在刚才的错愕中没反应过来，钱继才已经起身向外走，见颀连忙叫道："钱老板！你刚才……"
　　话没说完，就被启轩打断了："全叔，你送送钱老板。"钱继才显然听到了见颀的声音，他略停了停，嘴角浮过一丝笑意，便继续往外走去。
　　看着钱继才出了正堂，见颀急忙问道："启轩，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刚才钱继才说的，什么叫快要成一家人了？"
　　启轩转过身看着一脸猜疑的家人们，低头沉默了一会儿，面色一凛，撩起长衫下摆，跪了下去。
　　这一跪，倒把一家人惊得都站起了身。
　　佩如连忙上前拉着，"启轩，你这是做什么？"
　　启轩摇了摇头，拿开了母亲的手，说道："爹，娘，孩儿不孝。"
　　见颀见他这样，心中更是焦急，"启轩，你快说，到底出什么事了。"
　　"爹，娘，我，我未经父母之命，私自答应了钱家，要娶钱玉蓉为妻。"
　　"什么！"
　　"大哥，怎么会这样？"
　　"启轩！这到底是为什么，你给我说清楚！"见颀重重地说道。
　　看着父母、弟弟还有小蕊那震惊的目光，启轩眼前又浮现出那日去钱府借钱的情境，当自己亲口说出同意娶玉蓉时，他的心也像此时这样空洞，痛苦。
　　启轩深吸了口气，"爹，有一事启轩一直未能禀明您，就是那五万大洋，是从钱家借的。"
　　听了这话，见颀脑子中轰然作响，他跌坐在椅子上，道："是钱继才要你娶她女儿，是不是？"
　　"不，是我自愿的，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况且玉蓉小姐对我又用情至深，所以我才答应的。"
　　"啪！"瓷片碎裂的声音传来，小蕊强忍着在眼眶里打转的泪水，连忙低头收拾自己跌到地上摔碎的茶碗，嘴里还不断地说着："对不起，对不起。"
　　这声音听在启轩的耳中，他的心仿佛和那碎片一样，但他必须这样违心地说话。他一厢情愿地觉得，不能让启文感到自己是为了救他才用婚姻交换的。可是以启文聪明如此，又怎会猜不到大哥为什么这样做呢。
　　启文上前一步，跪在启轩面前："大哥，你看着我，我不相信你刚才说的话，你不会喜欢那个钱小姐的，这一定不是你自愿的，是钱家逼你的是不是？如果你不答应就不借钱是不是？"
　　启轩看着弟弟，不知道要说什么，他挤出一丝笑容道："启文，不是你想的那样，大哥几时骗过你。"
　　启文转向见颀和佩如，"爹，娘，你们也不愿意大哥这样做是吧，未经父母之命，那这门婚事不能算数的，借的钱，我们可以高息还，一年，二年，十年，总会还得清的！"
　　佩如已经落了泪，知子莫若母，启轩如果真喜欢那个钱小姐，早就会跟自己说，又怎会等到这时。
　　"启文！不能这样，爹从小教导我们，做人要讲信义，重承诺，大丈夫一诺千金。这事是我亲口答应的，又怎能反悔呢？再说当日满城的钱庄都不肯借钱给我们，钱家正是在危难之时帮了我们，于情于理，更不能反悔啊。"
　　见颀闭上双眼，半晌未语，启轩说的话，的确是自己常教导儿子们的，可是……他挥了挥手道："你们都下去吧，让我和你娘静一静。"

　　夜深了，小蕊的房中还亮着灯，她睡不着，一闭上眼就是启轩，耳中反复回响着那句"我要娶玉蓉为妻"。这时，有人敲门，小蕊连忙擦了擦泪水，问道："谁呀？"
　　"小蕊，是我。"这是启轩的声音。
　　只听到这声音，小蕊的心就生生地疼起来，她顿了顿回道："大少爷，我已经睡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
　　门外沉默了一会儿，又道："小蕊，我知道你没睡，我只和你说几句心里话，你要是不想开门，我就站在这儿说，说完就走。"
　　小蕊站起身走到门边，想伸手开门，可抬到半空，又抽了回来，她反身靠在门上，含泪道："大少爷，我一个下人，不配大少爷跟我说心里话，您还是请回吧。"
　　"小蕊，我知道你伤心，这么久了，你的心意我懂，而我的心思你也应该清楚，我相信你明白我为什么这么做，你和启文在我心里都那么重，无论是谁我都不想抛下，可是当时的情况，我又能如何，只要能救启文，别说是我的幸福，就是要我的命，我也不能犹豫呀，换成是你，我也会这样的啊，你可知道我的心有多痛。"启轩的声音渐渐哽咽了。
　　小蕊猛地回身打开了门，看着憔悴的启轩，泪如雨下，启轩拉起她冰凉的手，再说不出一句话，正是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

　　华家开始筹备去钱家提亲的礼品了，可家里人却都没有一丝喜悦，大家都默默地做着事情。启轩照例每天都跟着见颀去晖云庄，常常忙到很晚；小蕊则不停地给自己找事情做，两个人似乎都想让工作占据自己所有的时间，这样才能不给自己回忆过去的机会。
　　羽祺觉察到了小蕊这几日的反常，看着她吃不下，睡不好，人也渐渐消瘦，话也少了许多，心中很是焦急。
　　这天晚饭后，两个人一同在厨房收拾碗筷，虽然启恒对羽祺说过，再不要她做那些下人做的事情了，可羽祺还是不习惯，每日仍然做着份内的事。
　　小蕊呆呆地洗着碗，眼睛不知道看向何处，羽祺在旁边看了半天，忍不住叫了她一声："小蕊？"
　　这一声却唬得小蕊手中一滑，把碗摔到了地上，朱嫂子皱着眉头嗔道："小蕊呀，你这两天是怎么回事啊，魂不守舍的，这盘盘碗碗可是打了好几个了。"
　　"对不起，对不起，我以后不会了，打破的东西，我从月钱里赔。"小蕊边拣碎片边认着错。
　　羽祺道："朱嫂，您就别怪小蕊了，我看她这两天是心情不好，您多担待些吧。"
　　自从见颀答应了启恒要正式娶羽祺的事后，华家上下便都对羽祺另眼相看，心中也都当她是少奶奶了。
　　朱嫂子忙赔笑道："羽祺，我这也是没办法，这厨房大大小小的事都是归我管的，出了什么纰漏，管家是要找我的。"说罢，她看了看蹲在地上的小蕊，上前扶起了她，"小蕊，以后凡事小心些吧。"
　　羽祺看着朱嫂子出去了，便拉过小蕊问道："小蕊，有件事在我心里憋了很久，一直想问问你，这些天你到底是怎么了？"
　　小蕊轻摇了摇头，没有做声，羽祺急了，双手扳过她的肩膀，"小蕊，你还当不当我是姐妹？"
　　小蕊沉默了许久，终于扑到羽祺身上，失声哭了出来。
　　两个女孩子并肩坐在一起，听着小蕊声声泪下的告知，羽祺感同身受，她搂过小蕊颤抖的肩膀，轻轻地安抚着她的后背，喃喃地说道："有一种感觉，未曾离别时，就明白有一天会心痛，小蕊，其实爱的方式有很多种，有些爱，只适合深深地藏在心里，有些人，只适合远远地看着，有时候，幸福，不是拥有他，而是记住他，不要说老天爷多么的无情，至少，他给了我们相恋相思；至少，他给了我们一段值得回忆的时光。"
　　话语越说越轻，羽祺的眼神也越来越迷离，这话，不知是来安慰小蕊的，还是来安慰自己的。

　　去钱府正式提亲的日子终于到了，这天一早，启轩特意换上了小蕊给他绣过"轩"字的那件长衫，下人们已把聘礼装好了车，启轩拜别父母后，再深深地看了一眼母亲身后含泪的小蕊，便带着人直奔钱府了。
　　"大哥，大哥呢？"启文急匆匆地奔了出来，拉着佩如便问："娘，大哥是不是去钱家了？"
　　佩如叹了口气，无奈地道："启文，算了吧，这是你大哥的决定。"
　　"不，我不能让大哥为了我毁了一生的幸福，这样我会一辈子不安的。"说完，头也不回地往门外冲去。
　　"启文，启文。"见颀根本叫不回已经冲出家门的启文，好在这时，启恒闻声赶来，见颀便道："启恒，快去钱家看看，启文这孩子，别又惹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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