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夫曰

　　一场球赛加上热水澡，彻底驱散了夏日的黏腻与疲惫。几人换上干爽的衣服，浑身轻松地坐上了明麒的车。车内放着轻快的音乐，杜宇坐在副驾。

　　“我好想它！泡菜！”苏牧坐在后座，一脸回味无穷，“待会儿必须先点上三份！不，四份！开胃！”

　　开车的明麒从后视镜里看到他馋猫的样子，忍不住笑：“还没到店呢，你这口水都要流出来了。这么喜欢，干脆自己学着做呗，网上教程一大堆。”

　　“唉，别提了！”苏牧往后一靠，“鄙人不才，曾严格按照某知名博主的教程亲手炮制过一坛，结果……一言难尽，惜败！看来在厨艺这条路上，我与演哥这样的天才，隔着不可逾越的鸿沟啊！”他夸张地叹了口气，逗得大家都笑了起来。

　　说说笑笑间，车子停在了熟悉的烤肉店门口。还没进门，那股混着焦香油脂、辛辣调料和烤肉的香气就霸道地钻入鼻腔，瞬间唤醒了所有人的味蕾。店里人声鼎沸，每张桌子上方的抽油烟机都在嗡嗡作响，烤盘上滋滋作响的肉片。

　　服务员将他们引到一张靠窗的四人位。杜宇一马当先：“我来我来！早就说好了我请客，都别跟我抢啊！”他兴奋地打开手机扫码。

　　李演笑着摇头：“没人跟你抢。先给我来杯冰可乐，加满冰的那种，谢谢。”

　　“没问题！演哥的冰可乐加满冰！”杜宇一边操作手机一边重复，然后抬头问旁边的明麒，“明麒，你喝啥？”

　　明麒的目光正不自觉地追随着李演，听到问话，他几乎是下意识地脱口而出：“我跟演哥一样就行。”说完才觉得有点太刻意，耳根微微发热，赶紧低头假装整理餐具。

　　李演闻言，倒是朝他笑了笑，仿佛在说“英雄所见略同”。

　　“OK！苏苏我还是照你老规矩点？”杜宇手指飞快地在屏幕上点着。

　　“嗯，你看着办，我都行。”苏牧的心思显然已经飞到了即将上桌的泡菜上。

　　杜宇点完基础套餐，把手机递给苏牧：“苏老师，请您过目，看看还有什么需要补充的？”

　　苏牧扫了一眼购物车，摆摆手：“先这些吧，不够再加。肉！多点肉！”

　　“得令！下单！”杜宇潇洒地点击了确认。

　　很快，服务员端着巨大的托盘开始上菜。色彩鲜艳的泡菜、辣萝卜等小菜率先摆满了桌子的一角。紧接着，油花分布漂亮的五花肉、厚切的牛舌、腌制入味的牛排、一大盘鲜虾和蘑菇拼盘也陆续上桌。李演依旧担任起“主烤官”的角色，用夹子将肥美的五花肉铺在滚烫的烤盘上，瞬间激起一阵“滋啦”声，油花迸溅，香气四溢。这次，明麒也拿起夹子，主动帮忙翻动烤盘另一侧的肉片和鲜虾，动作虽然不如李演熟练，但格外认真。

　　“苏苏，上次跟你说的那个私单，你最后接了吗？”杜宇一边眼巴巴等着肉熟，一边问道。

　　“接了。”苏牧夹了一筷子泡菜，满足地放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那小孩挺有意思，要求也简单，就是要高清□□。”

　　“高清□□？”杜宇的好奇心被吊到了顶点，“他到底要画个啥玩意儿？听起来很不一般啊！”

　　苏牧神秘地笑了笑，放下筷子，从随身的背包里拿出手机，点开和司南的聊天记录，找到了那几行文字要求，手指飞快地操作着：“发你了，自己看吧，开开眼。”

　　“我也要看！神神秘秘的！”明麒也被勾起了兴趣。

　　“行，也发你一份。”苏牧手指轻点，又转发了一次。

　　李演则专注于眼前的烤肉，小心地掌握着火候，对男孩们之间的“秘密”似乎并不太感兴趣。

　　几秒钟后——

　　“卧槽！！！”杜宇猛地倒吸一口冷气，眼睛瞪得像铜铃，手机差点掉进蘸料碗里，他夸张地捂住胸口，另一只手伸向苏牧，声音颤抖，“这……这这这！两个男人！还能这样？？？我不行了！信息量过大！苏苏！快！快掐我人中！我需要急救！”

　　“咳咳咳……”明麒看清内容后，也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一阵猛咳，小麦色的皮肤瞬间涨得通红，连脖子都染上了颜色。他下意识地、飞快地瞥了一眼身旁正专注烤肉、对此一无所知的李演，心跳莫名漏了一拍，赶紧端起面前的冰可乐猛灌了一大口，试图压下脸上的燥热。

　　杜宇好不容易缓过劲来，拍着桌子问：“好好好，苏苏你也是进步，堂堂美院高材生也搞这些了。你一开始不是说不接吗，怎么又改变主意了？”

　　苏牧夹起一片李演刚烤好、边缘焦脆的五花肉，在干碟里滚了一圈，又用新鲜的生菜叶包好，优雅地送入口中，慢条斯理地咀嚼咽下后，才慵懒地开口：“首先，我缺钱。其次，甲方成年了，心智成熟，再三保证作品仅供个人收藏，绝不外传。最后，高材生也是要吃饭的嘛，艺术也得向现实低头，理解万岁。”

　　他的话音落下，烤肉的滋滋声、周围的喧闹声和伙伴们的笑声混在一起。明麒在一旁默默地烤着虾，心思却早已飘向了身边那个对一切浑然不觉、温柔烤着肉的人。

　　烤盘上的肉片滋滋作响，油脂滴落，溅起细小的油花，浓郁的香气弥漫在四人周围。李演作为默认的“主烤官”，动作娴熟地将烤好的五花肉、牛舌分到大家盘子里，公平公正，毫不偏袒。

　　然而，明麒的注意力，却像被无形的磁铁吸引着，始终围绕在李演身边。

　　当李演面前的冰可乐喝掉大半，明麒会非常自然地拿起公用的饮料壶，不着痕迹地先为李演的杯子加满，再加满自己的，然后随口问一句：“杜宇，苏牧，你们还要加吗？”他像是顺便而为，但每次续杯，李演总是第一个被照顾到的。

　　李演正专注地翻动着烤盘上容易粘底的鲜虾，头也没抬地温和道谢：“谢了，明麒。”

　　“客气啥。”明麒应着。

　　当服务员送上新的生菜叶时，明麒会主动接过盘子，然后很自然地将最嫩、最新鲜的几片叶子，拨到离李演最近的位置。他自己则拿起靠近盘边、可能稍有些蔫的叶子。

　　苏牧正伸手去拿生菜，看到了这个小动作。他微微挑眉，但没说什么。

　　烤好的牛小骨需要趁热吃，李演刚拿起一块，似乎在想怎么下手。明麒立刻将自己面前那个小碟子里的椒盐粉，推到了李演手边：“演哥，蘸这个，他家这个椒盐配牛肉挺香的。”

　　李演尝了尝，点头赞同：“嗯，是不错。”

　　吃了一会儿，李演轻轻咳嗽了一声，大概是烤肉的烟气有点呛。明麒几乎是在他咳嗽声落下的瞬间，就将手边那杯还没动过的柠檬水推了过去：“演哥，喝点水压压。”

　　这次，连杜宇都抬头看了一眼，开玩笑说：“哎哎，麒麒，可以啊，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我的水也喝完了，咋不见你给我倒？”

　　明麒脸上闪过一丝慌乱，但立刻掩饰过去，笑骂着把饮料壶整个塞给杜宇：“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多大个人了，还等着人伺候？”

　　大家都笑了，把这当成朋友间的玩笑。但苏牧却注意到，明麒在笑的时候，眼神下意识地瞟了李演一下，像是在观察他是否觉得尴尬或不妥。而李演，只是跟着笑，神情坦然，显然完全没多想，只觉得是朋友间的打闹。

　　李演吃东西有个小习惯，不喜欢太肥腻的肉皮，烤五花肉时，他会细心地把烤得焦脆的肉皮部分切下来。明麒注意到了这一点。之后每次李演烤五花肉，明麒都把烤盘上那些烤得尤其焦香、几乎不带肥油的脆皮部分，用公筷夹到李演面前的碟子里，嘴上说着：“演哥，这个烤得最脆，最好吃，你尝尝。”

　　而当他把自己烤好的牛小排夹给李演时，则会说：“这块好像熟得刚好，演哥你帮我鉴定下火候？”

　　李演每次都欣然接受，还会认真地给出反馈：“嗯，火候确实不错，很嫩。”他完全沉浸在美食和朋友相聚的愉快中，对明麒这份特别的服务照单全收，只觉得这个弟弟特别热心、体贴。

　　苏牧默默地看着这一切。他看着明麒每次给李演夹菜时，那小心翼翼又充满期待的眼神；看着李演接受时，明麒嘴角那抹抑制不住浅浅的弧度；也看着当李演的注意力完全在烤肉或和别人说话时，明麒眼中一闪而过的失落。

　　作为同样身处一段复杂关系中的苏牧，他对这种微妙的情感信号异常敏感。他几乎可以确定，明麒对李演，绝不是简单的兄弟情谊。那是一种小心翼翼的靠近，一种笨拙又真诚的讨好，一种藏在每一个看似随意的动作下汹涌的暗恋。

　　苏牧没有点破。他只是安静地吃着自己的烤肉，偶尔加入杜宇发起的无聊话题。他理解这种心情，那种想把最好的都给对方，又怕对方发现，更怕对方拒绝的忐忑。

　　聚餐接近尾声，大家都吃得心满意足。李演用湿毛巾擦了擦手，温和地笑道：“今天吃得真痛快，谢谢杜宇破费了。”

　　“小意思！”杜宇拍着肚子，一脸满足。

　　苏牧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目光平静地扫过对面。明麒正低头用筷子拨弄着碗里最后一点泡菜。而李演，则笑着在和杜宇讨论哪种肉最好吃。

　　晚餐在热闹与满足中接近尾声几人说说笑笑地走出餐馆，夏夜的暖风扑面而来，热啊。

　　“哎呀，我要抽根烟醒醒神。”苏牧说着，揽过明麒的肩膀，“你车停得远不远？正好，我包，是不是还在你后备箱？我跟你去拿一下。”

　　明麒愣了一下，随即点头：“啊，对，在车上呢，不远，就前面停车场。”

　　李演和杜宇站在餐馆门口明亮的灯光下，朝他们挥挥手：“行，那我们去那边便利店买瓶水，等你们。”

　　苏牧点点头，和明麒并肩走入停车场方向相对昏暗的阴影里。走出一段距离，确保李演和杜宇听不见了，苏牧才放慢脚步，从口袋里摸出烟盒，抽出一支点燃。打火机“咔哒”一声，火苗蹿起，映亮了他略显沉思的侧脸。他缓缓吐出一口烟雾，白色的烟气在夜色中袅袅散开。

　　明麒安静地站在他身旁，夜晚的微风吹动他额前的碎发。他看着苏牧，等待着他接下来的话。

　　苏牧没有立刻去拿包，而是侧过头，他开门见山：“明麒。”

　　“嗯？”明麒应道，心里隐约预感到了什么。

　　“你喜欢演哥。”苏牧的语气不是疑问，而是陈述。

　　明麒的心猛地一跳，血液瞬间涌上脸颊，幸好夜色成了最好的掩护。他张了张嘴，声音带着惊讶：“你……你怎么看出来的？”

　　苏牧吸了口烟，嘴角勾起一抹弧度：“你小子，那眼神都快黏在演哥身上了，烤肉的时候，递水、夹菜……就差把‘偏爱’两个字写脑门上了。你什么时候对别人这么细心周到过？我还能不了解你？”他顿了顿，语气放缓了些，“不过，明麒，演哥他……看起来不像是……”

　　“他是。”明麒突然打断了他，声音低沉却异常肯定。他低下头，视线落在自己鞋尖前的地面上。沉默了几秒钟，他才像是鼓足了勇气，艰难地开口：“我……我看见过了。”

　　“看见什么了？”苏牧挑眉。

　　明麒依旧低着头，声音闷闷的：“看见他……和一个男人在一起。”

　　“？？？！”苏牧确实有些意外，“就这？哥们儿之间勾肩搭背不也正常？”

　　“不。”明麒猛地抬起头，看向苏牧，眼神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异常执拗和清晰，“不一样。苏牧，那种拥抱……不是朋友之间的。我能感觉到，那个男人抱他的方式，还有演哥……他没有推开。”那个夜晚，竹影下的画面再次清晰地浮现在他脑海。

　　“所以，”苏牧将烟蒂摁灭在旁边的垃圾桶上，语气变得慎重，“既然演哥可能有……伴侣了，你打算怎么办？”

　　“演哥亲口说过，他没有男朋友。”明麒强调道，他深吸一口气，目光重新变得坚定，“苏牧，你知道吗？我以前一直以为，我将来会喜欢上一个女孩子。我从来没认真想过自己喜欢男的，大学时有过觉得挺投缘的男同学，也只觉得是兄弟情谊，分开时难受，也只当是舍不得好朋友。”

　　“直到遇到演哥……我才真正明白了。我喜欢他，是那种想和他在一起、会因为他靠近就心跳加速、看见他和别人亲密会难受的喜欢。我喜欢的是男性，是李演这个人。”

　　这番坦诚而直接的自我剖析，让见多识广的苏牧也感到了片刻的震惊。他没想到，明麒这份感情，竟然还伴随着对自我性向如此清晰的认知和确认。

　　明麒看着苏牧，眼神灼灼：“所以，只要演哥一天没有亲口承认他有男朋友，我就想试试。我想……正大光明地追求他。”

　　短暂的沉默后，苏牧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他抬手，用力地拍了拍明麒结实的肩膀：“行啊！没想到你小子还挺有种！喜欢就去追，天经地义！大大方方的，别整那些扭扭捏捏的暗恋戏码。”

　　明麒没想到苏牧是这种反应，愣了一下，有些不确定地问：“你……你不生气？不觉得奇怪？”

　　“我想什么呢？”苏牧失笑，“我生哪门子气？演哥人好，长得帅，性格温和，你喜欢他说明你眼光不错！他既然单身，你正常追求，我举双手赞成！加油啊，我看好你！”

　　明麒看着苏牧在夜色中明亮的笑容，一直紧绷的心弦终于松弛下来。他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脸上露出了今晚第一个真正舒心的笑容，重重地点了点头：“嗯！谢谢你，苏牧！”

　　夜色温柔，停车场昏暗的灯光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一场坦诚的对话，卸下了明麒心头的重负，也让他更加清晰地看到了自己前进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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