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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6 章
妙龄大师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流转,带着洞察世事的慈悲与温和。
她轻轻拨动手中的念珠,声音如同山涧清泉,潺潺流入心田:“婚姻啊,就像这山谷里的树,风来时,要学会顺势弯曲,积蓄力量,而不是固执硬挺,最终拦腰折断。有时候,退一步,看似输了姿态,实则赢了未来。”
她看向童梦雅,眼神深邃,“你们之间,老衲看来,只是被迷雾遮住了眼,并非走到了绝路。误会如同蛛网,轻轻一拂便可散去,何苦让它变成铁索,捆住彼此五年光阴?”
童梦雅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只是,一段被刻意尘封、告别的感情,不是说重新拾起就能立刻鲜活的,它不像弯腰捡起一支掉落的铅笔那样简单。那需要勇气,需要时间,更需要抚平心底那些细密伤痕的过程。
但为了不让大师担忧,她垂下眼帘,轻声应道:“师父,您的意思,我明白了。”
妙龄大师又将目光转向儿子,语气依旧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鸣成,身为男子,顶天立地,责任与担当是根本。误会产生时,要像勇士一样去直面、去化解,而不是像鸵鸟一样埋首沙堆,任由猜忌的野草疯长,最终荒芜了本该丰饶的花园。”
陆鸣成面对母亲的教诲,恭敬地点头:“妈,我记下了。”
随后,妙龄大师从佛法的角度,继续娓娓道来,每一句都像是甘露,滴入两人干涸的心田:
“前世五百次的回眸,才换来今生的擦肩而过。你们能有夫妻之缘,孕育子嗣,这是何等深厚的福报?当珍惜这份缘,莫要因一时障目的小事,伤了累世修来的和气。”
“要以慈悲心对待彼此,爱对方,更要体谅对方。夫妻若能同心,其力量足以断开金石,家道自然兴旺和睦。”
“产生争执时,多念念‘一切唯心造’,放下固执的自我,才能看到对方身上的闪光点,家庭方能成为温暖的港湾。”
最后,她的目光落在正摆弄佛珠的东东身上,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叹息:“孩子如同一张白纸,他最需要的是一个完整、充满爱的家,让他在阳光下茁壮成长。总不能……让稚子无辜地承担起上一代人未能解开的结吧?”
这句话,像一根最柔软的针,精准地刺中了童梦雅心中最柔软、也是最坚固的角落。她和陆鸣成下意识地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复杂的情绪。
东东,始终是童梦雅无法绕开的软肋。
晚餐是清淡的斋饭。饭后,陆鸣成鼓起勇气提议:“寺外夜景不错,一起走走?”
童梦雅看着窗外如水的月色,沉默片刻,点了点头。
寺庙深藏于群山之中,四周是静谧的田野。夜幕低垂,皎洁的月光如同透明的轻纱,温柔地笼罩着古寺的飞檐翘角,檐下的铜铃被晚风拂过,发出空灵悠远的轻响,仿佛在吟唱着古老的歌谣。
“这些年……自己带着东东,创业很辛苦吧?”陆鸣成打破了沉默,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疼惜。
“创业阶段,总是要拼一些的。”童梦雅语气平静,听不出太多波澜。
陆鸣成顿了顿,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期待:“我刚才和东东聊天,他说他最大的愿望就是去BJ看天安门。我想……我们一家三
口,一起陪他去玩几天,可以吗?”
这事东东确实念叨过很多次,但童梦雅一直忙于公司事务,未能成行。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筑起防御:“他说过,我会找时间带他去的。” 她刻意回避了“我们”这个词。
陆鸣成没有气馁,语气甚至带上了一丝恳求,这在他身上极为罕见:“梦雅,我缺席了五年,没能尽到一天做父亲的责任。给
我一个机会弥补,好吗?东东他……也很希望我能陪着他。”
【你倒是会找突破口。】童梦雅心里暗想,依旧抗拒:“那你带他去好了,公司正好有些事走不开。”
陆鸣成怎么肯放弃这个修复关系的绝佳机会?他立刻搬出“尚方宝剑”:“可东东说,他更想我们三个人一起去。”
童梦雅一时语塞。【这家伙,倒是把儿子的心理摸得挺透。】
晚风带着山间的凉意吹来,童梦雅不自觉地裹紧了身上单薄的衣衫。
这个细微的动作没有逃过陆鸣成的眼睛。他立刻脱下自己的西装外套,动作自然却又带着一丝久违的亲昵,轻轻披在了童梦雅
的肩上。
外套上还残留着他身体的温度和熟悉的、清冽的气息。童梦雅身体微僵,却没有拒绝,只是低声说了句:“谢谢。”
披上带着他体温的外套,童梦雅仿佛也汲取了一丝勇气。那个埋在心底许久的问题,终于在此刻酝酿成熟,她轻声问出:“陆鸣成,苏紫蕊……是谁?”
这个名字,像一道咒语,让陆鸣成的脚步瞬间停顿。
月光下,他的侧脸轮廓显得格外分明,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沉郁下来,仿佛瞬间被拉入了某个不愿触及的回忆深渊。
童梦雅微仰起头,目光仔细地描摹着他的眉眼,不放过他任何一丝情绪变化。
苏紫蕊,是他心中那抹可望不可即的白月光,是他从不轻易向外人袒露的禁区。
他薄唇紧抿成一条冷硬的直线,下颌线紧绷,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仿佛在艰难地吞咽着什么。最终,他嘴唇微启,声音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平静:“她……是我的前女友。而且……跟你长得很像。”
虽然早已从别处拼凑出真相,但亲耳听到他承认“长得像”这三个字,童梦雅的心脏还是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传来一阵尖锐的、隐秘的疼痛。那个水晶相框里的侧影,那个她怀疑了许久的“替身”猜测,在这一刻得到了证实。他对自己的好,有多少是源于这张相似的脸?
然而,陆鸣成接下来没有再隐瞒。他像是决意要剖开自己的过往,声音低沉而清晰地流淌在月色中:“但她……在十年前就已经因病去世了。我创办智睿的启动资金,就是她临终前,毅然卖掉了我们共同经营的‘成蕊中餐厅’凑出来的。”
他的声音里带着深切的怀念,却不再仅仅是悲伤。
“我其实……算是个孤儿,从小看尽人情冷暖。只有在她面前,我才觉得自己活得像个真正的人,有尊严,有体面。不是因为她和我一样身处低谷,而是她给予我的关怀和尊重,恰到好处,小心翼翼地维护着我那点可怜又可笑的自尊。”
他讲述着与苏紫蕊相濡以沫的往事,那些艰难的、却充满温暖的细节。童梦雅静静地听着,心中对那个素未谋面的女孩,竟生不出一丝嫉妒,反而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感动和惋惜。【世间竟真有这样美好而坚韧的女子,愿意为了所爱之人倾尽所有。】
“从某个角度说,我确实是靠女人起家的,”陆鸣成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苦涩的自嘲,“标准的……软饭男。”
“可她从未抱怨过命运不公,直到最后,都是微笑着的。”他补充道,语气里充满了敬重。
童梦雅静静地听着,泪珠在长睫上凝聚,像清晨未滴的露珠,视线因氤氲的水汽而变得模糊。她努力快速地眨动眼睛,试图掩饰这不合时宜的动容。【女人啊,有时候真是傻得可以,为了一个不确定的未来,竟能如此义无反顾。】万幸的是,陆鸣成值得这份托付,尽管结局,充满了无尽的遗憾。
叙述完毕,陆鸣成的目光再次深深投向童梦雅。
童梦雅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偏过头问:“……看我做什么?”
陆鸣成迎着她的目光,眼神坦诚得近乎赤裸:“在乎苏紫蕊,是真的。最初因为你和她相似而对你产生怜惜,也是真的。但是——”他加重了语气,一字一句,清晰无比,“童梦雅,后来爱上你,只因为你是你,这一点,千真万确。”
这样的剖白,无法简单地用“花心”来界定。童梦雅听着,心中那块关于“替身”的坚冰,似乎在月华下悄然融化了一角。她脑海里再次浮现苏紫蕊那张与自己几分相似的旧照,恍惚间,甚至产生了一种奇妙的宿命感。
同时,陆鸣成也再次郑重解释了五年来的误会,言语间充满了懊悔和对失去她的恐惧。
了解了一切前因后果,童梦雅仿佛卸下了一层枷锁,说话也直率了起来,带着一丝娇嗔的责备:“那你当时就不会亲自来问我一句吗?打个电话确认一下,就那么难吗?” 这语气,依稀回到了五年前,那个在他面前会任性、会撒娇的小女人模样。
是啊,误会之所以成为遗憾,往往就在于那份该死的“我以为”和不肯低头的骄傲。
陆鸣成低下头,声音里充满了真诚的悔意:“是我错了,错得离谱。我总以为自己能掌控一切,结果却被最拙劣的谎言蒙蔽了双眼,做出了最愚蠢的决定。”
看着他难得一见的低姿态,童梦雅心头积压的怨气,似乎也消散了一些。她嘴角微微紧绷,又刻意舒展开眉宇,语气带着释然:“都过去了。我这次带东东来,主要是想让妙龄大师知道,她还有这么一个可爱的孙子。” 她顿了顿,避开了关于“父亲”的话题。
陆鸣成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但迅速调整过来,语气坚定而充满期许:“过去我做得不好,太过自以为是。但今后,我想努力扮演好一个父亲的角色,也希望能有机会……” 他适时停住,没有说出“丈夫”二字。他知道,破镜重圆需要耐心,不能操之过急。
童梦雅轻声道:“东东是你的孩子,你当然有权利看望他,陪伴他。” 从他的话语中,她清晰地感受到了他渴望复合的心意。
这个问题,她不是没想过,只是心结还需时间慢慢纾解。她的目光有些空洞地望向远处的山峦,瞳孔失去焦点,只能靠快速眨眼来逼退眼底涌上的湿意。
然而,从她态度的松动和言语间的软化,陆鸣成敏锐地捕捉到了希望的曙光。他骨子里的自信,正在一点点回归。
虽然彼此坦诚了许多,但五年的隔阂并非一次谈话就能完全消除,回去的路上,两人之间依旧弥漫着淡淡的沉默。
夜晚,童梦雅在寺院的厢房里,看着身边熟睡的东东,小家伙即使在睡梦中,嘴角也带着甜甜的笑意。她轻轻抚摸着他柔软的额发,柔声低语,仿佛在问他又仿佛在问自己:“东东,你喜欢爸爸吗?”
睡梦中的东东无意识地咂咂嘴,翻了个身。童梦雅看着他天真无邪的睡颜,想起他傍晚时仰着灿烂的笑脸,骄傲地宣布:“我喜欢爸爸!以后我也有爸爸了,看谁还敢说我是没爸爸的野孩子!” 那时,他的眼睛里像是落满了星辰,嘴角上扬,露出小白牙,脸颊上的小酒窝都盛满了快乐和自豪。
在村子里,总有些淘气的孩子会追问他爸爸在哪里。
他答不上来时,那种茫然和委屈,童梦雅都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如今,那份深藏在孩子心底的渴望,终于得到了回应。这份纯粹的喜悦,比任何说教都更能触动童梦雅内心最柔软的地方。
或许,为了孩子,也为了自己未曾熄灭的感情,她真的应该,再给彼此一个机会?月光透过窗棂,静静地洒在母子二人身上,仿佛也在思考着这个问题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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