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第 36 章
东清酒垂着眸,眉头微蹙成一道浅浅的川字,连街旁糖画艺人的吆喝都没入耳,她还在琢磨寇家接她回去时,继母那意味深长的眼神。
“东姑娘,是有烦心事吗?”
清朗的声音自身侧传来,东清酒猛地回神,撞进连衡含笑的眼眸。
他身着月白锦袍,腰束玉带,身姿挺拔如松,眼底带着几分关切。
她连忙扬起唇角,眼底的阴霾散去些许,语气轻快:“啊,没有呀!”
连衡脚步微顿,目光落在她仍未完全舒展的眉梢,缓声道:“我听昭宁说你被接回寇家的事,若是有什么为难之处,或是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
他语气诚恳,没有半分世家子弟的轻慢。
东清酒心头一暖,温柔的笑意漫上眼角,屈膝福了福:“连小侯爷,多谢你。”转念间,她眼珠一转,凑近了些,声音压低了些,带着几分狡黠:“说起来,我还真有件事想向你打听,京都哪里有靠谱的包打听?”
“包打听?”连衡挑眉,墨眸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沉吟道,“东姑娘想知道什么?若是不复杂,我让人去查便是,何必麻烦外人。”
“就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不便劳烦小侯爷的人。”东清酒摆摆手,眼尾的痣随之一颤,“我自己去问问就好。”
连衡见她坚持,便不再多劝,颔首道:“玉南裘。”
“玉南裘?”东清酒重复了一遍,眼中满是疑惑,这名字听着倒像家绸缎庄。
“是家书铺,藏在西街巷尾。”连衡解释道,“店主崔青是我的旧友,为人仗义,消息也灵通。你提我的名字,他定然不会为难你。”
“好,我记下了!”东清酒笑得眉眼弯弯,眼角的痣愈发灵动,像坠颗细碎的星辰。
三清寺的香火鼎盛得很,袅袅青烟缠绕着朱红梁柱,钟声悠远,漫过攒动的人潮。
连衡陪着东清酒站在祈愿殿外,护在她身侧,替她挡开拥挤的香客。
东清酒双手合十,闭着眼默念祈愿,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浅浅的阴影,神情虔诚得很。
“保佑我弟弟东清漪,学业顺遂,日日开心,能交到真心相待的朋友,来日不负寒窗,金榜登科。”她在心中一遍遍默念,字字句句都染着牵挂。
连衡的目光却不由自主落在她脸上。她眼角那颗小巧的泪痣,在香火的映照下泛着柔和的光,格外好看。
风忽然吹过,掀起她鬓边的几缕发丝,拂过她的脸颊,唯有那颗痣稳稳地缀在那里,像被时光定格的星辰般耀眼。
他心头一动,指尖微微抬起,竟生出几分想替她理顺发丝的冲动,心跳也莫名快几分。
恰在此时,东清酒猛地睁开眼,抬手将散乱的发丝别到耳后,动作自然又利落。
她睁开眼时,眸中还带着未散的虔诚,低头将刚求来的平安符小心翼翼放进腰间荷包,轻轻拍拍,像是安放一份沉甸甸的期盼。
抬头时,正撞上连衡的目光,他眼神微闪,连忙移开视线,耳根悄悄泛红。
东清酒瞧着他这副模样,心头暗笑,这小子方才许的愿,怕是比我还多吧?
就在两人准备转身离开时,一声厉喝骤然划破寺内的宁静。
“站住!”
声音粗粝刺耳,带着威严,硬生生压过周遭的喧嚣。
东清酒脚步一顿,心头一凛,转头望去,只见几名身着黑衣的壮汉正快步朝他们走来,为首之人面色阴沉,目光死死锁定在她身上,像是早已在此等候。
连衡下意识将东清酒护在身后,手按在腰间佩剑上,墨眸骤冷,沉声道:“阁下何人?为何拦我二人去路?”
三清寺骤然间,一阵急促的呼喊声划破了殿外的祥和“拦住他!别让他跑了!”
误会一场,不是追他们的!
东清酒循声侧身,只见寺门东侧的石阶下,一道狼狈的身影正跌跌撞撞地狂奔。
那人衣衫褴褛,沾满尘土与血迹,头发散乱地贴在脸上,眼神里满是惊惶与绝望。
他身后,十几名身着玄色劲装,腰佩银徽的卫士正疾步追赶,步伐整齐,气势肃杀,这正是京都银卫队。
眼看就要被追上,那人双腿一软,重重摔倒在青石板上,他回头望眼越来越近的追兵,眼中闪过一丝疯狂。
恰在此时,一名妇人牵着五六岁的孩童从旁经过,孩子手里还攥着刚买的糖人。
那人猛地爬起身,不顾一切地冲过去,狠狠抓住孩子的胳膊,将锋利的短刀架在了孩子细嫩的脖颈上。
“都别过来!放我走!”他嘶吼着,声音因恐惧而嘶哑,刀刃已经划破孩子脖颈的皮肤,渗出细密的血珠。
孩子吓得哇哇大哭,浑身发抖,妇人更是脸色惨白,瘫坐在地,语无伦次地哀求:“壮士,求求你,放过我的孩子……”
东清酒心头一紧,下意识攥紧衣角。
她认得那追赶的银卫队服饰,而为首之人,正是方才远远瞥见的,身着墨色官袍的楼为桉。此人竟为活命,劫持无辜孩童要挟,实在卑劣!
“别激动,放开孩子。”楼为桉缓步上前,墨色官袍在风中猎猎作响。
他面色冷峻,眼神如寒潭般深不见底,没有半分波澜,仿佛眼前的劫持场面不过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他身后的银卫队齐齐止步,手按刀柄,屏息凝神,只待他一声令下。
那人显然不信,刀刃又收紧些,孩子的哭声更甚:“少废话!再过来我就杀了他!”
千钧一发之际,谁也没看清楼为桉是如何动作的。
只听“唰”的一声锐响,他腰间佩刀已然出鞘,寒光一闪而过,快得如同闪电。
那人甚至没来得及反应,脖颈处便已绽开一道血线,双目圆睁,带着无尽的惊愕倒下去,短刀哐当落地,瘫在一旁。
几乎在同时,站在楼为桉身侧的江渭身形一晃,已然冲到孩子身边,稳稳将受惊的孩童搂入怀中。
他动作轻柔地拍着孩子的背,低声安抚着,快步走到妇人面前,将孩子小心翼翼地递过去。
妇人立刻扑上来抱住孩子,泪水汹涌而出,紧紧搂着孩子的头,一遍遍亲吻着他的额头,声音哽咽:“我的儿,吓死娘了……”
楼为桉收刀入鞘,动作干净利落,刀身未沾半点血污。
他素来如此,只要是危害他人的恶徒,即便身死,也绝不能让其再伤及无辜,这是他身为执法者的原则,更是刻在骨子里的狠厉。
他想做的事,从没有做不成的,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这才是楼为桉。
身旁的血腥气扑面而来,连衡几乎是本能地伸出手,从身后轻轻捂住东清酒的双目。
掌心的温度温热而干燥,隔绝那刺目的血色与倒地的尸体。
“别看!”
他的声音低沉柔和,带着安抚的力量。
东清酒的身体微微发僵,杀人的场面她从未亲眼见过,那瞬间的利刃寒光与鲜血迸溅,让她心脏狂跳,胃里也有些翻江倒海。
可她心里却莫名觉得,这般干脆狠厉,倒真符合楼为桉的性子,冷硬、果决,不带半分人情味。
“没事吧?”连衡感觉到她的僵硬,轻声问道。
东清酒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不适,轻轻摇了摇头:“我没事。”
连衡缓缓收回手,东清酒抬眼望去,恰好对上不远处楼为桉的目光。
他正扫过人群,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没有丝毫温度,只在触及她时,眼底微微一压,似有若无地掠过一丝什么,快得让人抓不住。
随即,他翻身上马,墨色的衣袍在风中翻飞,马匹踏着青石板,哒哒地从她身边路过。
银卫队紧随其后,那股肃杀威严的气势,让周遭围观的人群噤若寒蝉,无一人敢对这当场处决的举动有半句异议。
东清酒怔怔地站在原地,心头五味杂陈。
在楼为桉眼中,她不过是个无关紧要的路人,这是她第一次亲眼见他杀人,那般冷漠,那般果决,仿佛只是完成一道程序,没有半分犹豫与动容。
血腥气渐渐散去,可东清酒的腿还是有些发软,身体晃晃,几乎站立不稳。
连衡眼疾手快,立刻伸手扶住她的胳膊,语气里满是担忧:“没事吧!”
“我没事,”东清酒勉强笑了笑,声音还有些发虚,“只是……腿有点软。”
“扶着我。”连衡说着,微微侧身,让她能更稳地靠在自己手臂上,力道轻柔却沉稳,给了她十足的支撑。
“快扶着我。”
连衡的声音落在耳畔,带着沉稳的暖意,东清酒下意识攥紧了他的衣袖。
手触到锦缎的细腻纹理,才稍稍稳住那股眩晕感,方才那一幕太过刺眼,刀刃划破皮肉的脆响、犯人倒地时的闷哼,还有孩子脖颈上那抹刺目的红,都在她脑海里反复盘旋。
那是条活生生的人命啊!
她恍惚间想起在家乡时,见过河边蹦跳的鱼,院角盛放的花,还有邻家摇着尾巴的狗,它们的生死尚且会让人唏嘘,何况是一个有脉搏,有呼吸,真切活过的人。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