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漏网之鱼
隋垂容翻看手中的信笺,嘴角微勾。
“小姐,你说的果然没错,这才没过几日,许夫人就来信了。”忘忧支开窗子,满眼惊喜之意。
信是安素兰差她的贴身婢女彩秋送来的,信中写道她这几日将平时喝的药偷偷替换成了隋垂容给她开的方子,感觉大有好转,身子不适也减轻了许多。
除去乱七八糟的一堆感谢的话,信件末尾便是想请隋垂容去京兆尹府为她诊治。
“忘忧,回了许夫人的话,就说过完年节我就去府上拜访。”
“是,小姐。”
隋垂容慢条斯理放下手中信笺,看向窗外,院里那棵高大的树上挂着一圈红绸,再过半月,哥哥便要大婚了。
信笺摆在桌子边缘,摇摇欲坠,隋垂容想了想,还是得以防万一。
她两指并拢,捏起那张信,借着烛火将之烧成了一捧灰。
桌上零零碎碎摆着不少新奇金贵小玩意,是她随宋菱去外祖家拜访,亲戚们塞给她的。
宋菱母家虽算不上什么豪门侯爵,却也是清贵人家,宋老夫人育有一子一女,大约是隔代亲,宋老夫人见了她尤其亲近。
隋垂容觉得,这里倒是比隋家更多了几丝祥和味。
还有隋垂容的两位表哥,都是年少有为,大表哥宋月恒如今居步军统临一职,二表哥没走仕途一路,反去经商,也做出了一番名堂。
想来老太太这些年虽不喜宋菱,可也只敢摆摆架子,对宋菱态度好转了不少,也有这层缘故。
院外人声吵杂,家丁丫鬟布置的、前来贺喜的、戏班子咿咿呀呀唱着喜戏的…纷纷涌过窗子,投进她耳里,不过隋垂容并不觉得吵,她一向喜欢听别人热闹。
不知道隋见川到时候会不会悄悄哭鼻子,似是想象到那场面,隋垂容忍不住眼眸微弯。
忘忧方才已回了彩秋,正提着只擦银浇壶进房来,细细侍弄着窗前的几盆花儿。
“谁!”
一声尖叫打破了房里安静的气氛。
隋垂容站起身来,疾走两步,把忘忧护在身后,一双杏眸眨也不眨,紧紧地盯着那扇半敞着的窗子。
“小姐,我刚才看见一个人影一闪而过。”忘忧攥着她的手,挪到隋垂容身边,半挡着她,小声开口。
隋垂容轻轻拍了拍她,“别担心,这是在府里,院外有侍卫。”
二人退后两步站在桌前,隋垂容顺手拎起桌上的白瓷茶壶,随时准备扔出去。
窗架咯吱咯吱,缓缓打得更开,发出令人牙酸的动静,隋垂容屏住呼吸,手心出了一层薄汗,她实在没有万全的把握。
因着哥哥快要大婚,这半个月府上侍卫都在前院守着,她院子又隔了前厅老远,窗外这人能悄无声息进来他院中,想必武功高强,万一真是歹人,这可如何是好?
不管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她咬了咬牙,心中一横,准备将那茶壶扔过去,随即大声喊叫,总有能听见的家丁丫鬟什么的。
隋垂容铆足劲,准备掷出茶壶,忽地窗户打开,她动作一滞,脸上顿时浮出喜色。
“风叔。”
她两步跑过去,将窗户支得更大了些,来人一下子跳进来,轻轻稳稳踩在地上。
“嗯。”来人微微颔首,面无表情,只眼底流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这是个中年模样的男子,高大挺拔,抱着一柄长剑,嘴角绷得很直,左额上有一道细长疤痕,直贯到眼皮,平添了几分冷然。
隋垂容笑吟吟将茶壶递给忘忧,让她泡壶茶来。
忘忧冲来人行了一礼,“广风大叔。”
看见来人是广风她就放心了,前些年她随小姐去采药,发现了身受重伤昏迷不醒的广风,是小姐救了他,还偷偷扯了两根玄素先生珍藏的人参枝条,惹得玄素先生直跳脚。
这广风醒来她们才知道,原是他妻子被恶官看上,要强抢民女,广风拼死挣扎,可抵不住那狗官拿他妻子威胁他,只得将刀刃扔在地上。
待一众衙役将他打得出气多进气少,那狗官才洋洋得意道他妻子早已不堪受辱,自尽而亡了,他惊怒交加,再加上浑身血流如注,竟直接晕死过去。
那狗官以为他死了,便将他随意扔在了山坳坳里,本来逃不过必死的命运,幸好小姐救了他。
小姐给他服了几天药,广风能下床行走时,便要提着他的剑离开,小姐没阻拦,还给了他不少银子。
再后来时,便是听见山下的农户们上山砍柴闲谈,说一黑衣剑客夜闯那狗官府邸,将其一家老小杀了个精光。
据报官的打更人说,那天夜半三更,经过那座府邸时听见“嗬嗬”的声音,他心下不安,透过门缝一瞧,见那狗官跪在剑客面前,手捂着脖子,血一股一股地往外冒,院子里血气冲天。
那剑客似是察觉到他,回头一看,冷若冰霜,犹如恶鬼,吓得他拔腿就跑,半路上遇见巡逻的卫兵,连忙说了这事,待他们赶到时,剑客早已不在,只余下一院子横七竖八,死状惨烈的尸首。
小姐听见这件事,对她说那黑衣剑客估摸着就是她们救的那人。
她吓了一跳,正庆幸这人幸好早走了,没想到回去后看见一个黑衣人影背对着她们站在门口,听见动静他回过头,还没来得及紧张,忘忧就看见这人掀袍朝小姐跪了下来。
“广风这条命是小姐救的,如今大仇已报,牵挂均已不在世间,愿做小姐的剑,任凭小姐差遣。”
后来他便留在了山上,时不时教授小姐武学,更多的还是往来于阗京城和晖云山之间,帮她查探消息。
上个月广风循着这些年查到的千丝万缕的消息,说他怀疑当初的狱卒还没死全,有一两个漏网之鱼可能躲在什么地方。
为此,他当即动身去了外地一趟,看样子是刚刚回来。
广风只点点头,忘忧也习惯了他惜字如金的性子,拎着茶壶推门出去了。
“您怎么不从门进啊?”
“门口有人。”
隋垂容了然,她点点头,念竹手巧,府上的小丫鬟全来找她学着绣花样,每天一到这个时辰,院里叽叽喳喳,尽是小女孩的笑声。
忘忧泡好茶水送了进来便径自出去找念竹了,隋垂容给广风倒了杯热茶,迫不及待问道:“风叔,有消息了吗?”
“当年有个狱卒叫任大飞,他是一众狱卒的头子,他之前有个相好的,是东街粮油坊掌柜的小女儿。本来二人已经订下婚约,可那任大飞突然失踪,这姑娘便干脆利索改嫁了他人。
我打听到街坊邻居都说这二人感情十分要好,如此干脆改嫁,实在令人起疑。正巧那天那姑娘带着陪嫁丫鬟出门,我便偷偷跟了上去,佯装认识任大飞,给她扔了个纸团。”
广风顿了顿,拾起热茶喝了一口,继续说道。
“那姑娘一打开纸团,面色一下子变得喜忧参半,我与她二人在酒楼雅间坐下谈话,那姑娘问我‘飞哥还好吗?他身体怎么样?换了个地方生活可适应得来?’,我随意打了几个马虎眼搪塞了过去,那姑娘竟也没怀疑,可见二人也许久没见了。”
广风重重放下茶壶,“我假装任大飞的朋友,说来阗京做生意顺便帮他探望一下你,那姑娘久处深闺,天真无邪,几下便套出了不少话。”
“这才知道任大飞竟然没死,他当年趁乱跑掉,临走时偷偷见了这姑娘一面,将攒的金银细软分了一半给她,让她保密,再找个好人家嫁了,他估摸着这辈子都不会回阗京城了。”
“原来如此,现下可查出那人在哪藏着了?”隋垂容按耐下激动,冷静开口,要扳倒许邱德,这人不可或缺。
广风摇摇头,叹了口气。
“我说任大飞行踪不定,隔一段时间便要换一个地方,问那姑娘可知当初任大飞临走时与她说他要去什么地方没有,可那姑娘也不知道。只说任大飞从前和她说过,他喜欢有水的地方。”
“水?”隋垂容喃喃道,“金陵?邵阳?还是江南…”
“我已查过不少地方了,都没有。不过我在邵阳有个朋友,他传信同我说,他好像看见过我画像上的人,所以我准备动身去邵阳看看,十有八九人就在那,不过我也不敢打包票,得去看了才知道。”
邵阳……
隋垂容失神片刻,竟然是那里。
“好,风叔你一路小心,切莫注意自己安全,路上的盘缠可还够?”
隋垂容拿出几张银票递给广风,广风摇摇头,“够,小姐不必给我。”
“此去路远,万一有什么突发事,多点银钱好傍身,我也能放下点心,您就收着吧风叔,您还是我半个师傅呢,跟徒弟客气什么!”
隋垂容眨眨眼笑道,在熟悉的长辈面前,她总会不自觉露出调皮样。
广风无奈接过,脸上疤痕瞬间柔和了许多,他感慨道:“许久不见小姐,感觉小姐爱笑了许多。”
“啊,是吗?”隋垂容愣了一下,垂眸看向鞋上镶嵌着的珠子,“许是最近顺利,心情好吧。”
广风欣慰点点头。
他当初一见隋垂容,便觉得这姑娘眼底有与他一模一样的东西,是深仇,也是积恨,虽也好奇她一个小姑娘怎么有如此情绪,但他生来冷漠,不喜欢多问闲事。
隋垂容救了他,让他有机会能报仇雪恨,于他可谓有救命之恩。
最开始他只想做一把称职的利刃,结草衔环,如果运气不好死了,刚好能去找他的妻子。
可这么些年,早已将她当成了半个女儿,看见她单薄的肩膀上扛了许多沉重包袱,总会心疼她不容易。
是以,看到隋垂容现在情绪真的愈来愈好,他很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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