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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格里拉(六)
香格里拉的雪下了一整夜。
这里离天堂很近,离人间很远。
佛光闪闪的高原之上,纯白的雪遮掩住了大地,目之所及,一尘不染。
此时,松赞林寺前。
“晟哥,我真的不冷。”盛景行在林晟的要求下裹上了一条昨天刚买的米色围巾,重新戴上了那顶小羊帽子。
林晟正拎着围巾的一个边,绕着盛景行的脖子围了两圈,将他的半张脸都遮在了羊绒之下。
“嗯,是我看着冷。”
林晟给他系好围巾,整理了一下盛景行的衣领,说道。
刚下过一场雪的天空比起平时更加蔚蓝,干净、无暇。
松赞林寺的红白砖墙在蓝天白雪的映衬下更显几分圣洁,不可侵犯。
“有不舒服的及时跟我说,我带了氧气。”
盛景行和林晟开始顺着台阶向上爬,林晟始终在盛景行身后两个台阶的位置,关注着盛景行的情况。
“知道啦晟哥。”
有了前车之鉴,盛景行并不敢爬太快。
事实证明,他是对的。
抬头看过去,明明一眼就能看到最后一层台阶的位置,却走走停停歇了四五次。
盛景行再一次一屁股坐在了台阶上,喘着气。
“晟哥,我真的不行了。”
林晟把氧气瓶递给盛景行,又从包里掏出一条巧克力,掰下一小块,直接递到了盛景行的嘴边。
盛景行下意识地就张开嘴含住了那块巧克力,凉凉的嘴唇蹭过林晟的指尖。
林晟微微笑了一下。
“晟哥,你怎么都没什么反应?”
盛景行缓了好一会儿,才觉得呼吸顺畅了不少,看着站在自己面前面不改色的林晟问道。
林晟常年不在这边居住,其实爬久了也会微微地有些喘不上气。
只不过托盛景行爬十个台阶就要歇一下的福,现在还没什么特别的感觉,甚至还不如他平时做一天手术累。
“等你试试在手术台上站一整天就知道了。”林晟顺手捏了捏盛景行帽子上的小羊角回答道。
两人花了快四十分钟才爬完这短短的几十级台阶。
刚迈上平台,就跟栏杆上的橘猫打了个照面。
“大橘!你好可爱。”
盛景行惊喜地看着那只慵懒趴卧着的猫咪,伸手撸了撸,一脸满足。
如果这只大橘也能做出人类的表情,大概会和盛景行现在地表情一模一样,惬意、幸福。
想起上一次在苍山上,盛景行对大壮也很是感冒。
“小景,你喜欢猫吗?”
林晟站在他身后问道。
盛景行点点头:“喜欢啊,我一个人住,有时候还挺想在家里养一只的。”
“那以后我们在家里养一只吧。”
林晟自然而然地接道。
盛景行正沉迷于大橘松软的肚皮,大脑还没反应过来,就直接点了点头。
随即,才意识到林晟的话里藏着的意思。
“我们?在家?”
盛景行回头看向林晟。
林晟站的位置逆着光,修长的身形勾勒着一圈细碎的金边,深色的眼瞳更显深邃,却难掩暗含的那抹温柔:“嗯。小景,等回去之后,你愿意跟我一起住吗?”
盛景行傻愣愣地站着,连身旁的橘猫站起身舒展四肢,灵活地窜下栏杆都未曾察觉。
同居吗……
盛景行已经独居了太久,听林晟这么一说,恍惚间记起还跟外婆住在一起的那些日子,升起几分期待来。
是从画室回家就能吃到热乎的饭菜,是下了晚自习就准备妥当的夜宵,也是无论何时回家,永远为他留着的灯。
种种都好,都是有人相伴,都是最朴实的人间烟火。
直到此刻,盛景行才发现,原来这些年来,自己并没有习惯一个人的日子。
一个人吃饭,一个人回到漆黑的家里,一个人消化所有的情绪。
他早就想逃离了。
只是碍于原先的种种,他不敢轻易将自己那颗真心交付出去。
在他给自己设下的围城之内,却藏着一颗渴望有人在侧的心。
“好啊。”
良久,他在林晟有些不安的目光中,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轻轻地说。
两人的身后,是沐浴了千年经诵的松赞林寺。
而他们的眼中,是彼此最虔诚的信仰。
红衣僧人从二人身旁路过,微微笑着颔首,向他们道了一句“扎西德勒”。
盛景行突然觉得自己心情又好上几分。
好像他们的感情已经为神明所认可,被信徒所祝福。
主道两侧,是林立的僧舍。
盛景行跟在林晟身后慢慢悠悠地参观着,视线却被一个坐在台阶上发呆的小沙弥吸引。
宽大的僧袍在他身上显得有些松松垮垮,小沙弥就这样安静地坐在台阶上,清澈的双眼乌黑锃亮,常年呆在高原让他的两颊有着鲜明的高原红。
盛景行觉得单薄的僧袍不足以让这个看起来还不满十岁的小孩儿暖和起来,犹豫了一下,从身后拽了拽林晟的衣角,示意他等等,然后往小沙弥那边走去。
他伸出手,刚想摸摸小沙弥的脑袋打个招呼,就被林晟拦住了。
“小景,不可以。”林晟很小声地提醒了一句。
盛景行不解,但还是顺从地收回了手,掏出口袋里的暖宝宝,递给了小朋友。
“给,这个很暖和。”盛景行轻声解释道。
小沙弥抬头看了看这个大哥哥,低声说了句什么,盛景行没听懂,然后接过了他手里的暖宝宝。
盛景行不是很懂这里的规矩,也不敢多说多做,并没有停留很久。
等到两人走出一段距离,盛景行才开口:“晟哥,他刚说什么?”
林晟一脸无奈道:“不知道,我也没听懂。”
哦,林晟是纳西族,语言跟藏族不太通。盛景行后知后觉。
但是谁让他已经习惯了遇事不决找林晟呢。
“那刚刚为什么不能摸小孩儿的头啊?”
盛景行接过林晟递过来的水杯,继续问。
“这边的小孩儿,头顶一般只有高僧可以摸,来为他们赐福。”
“噢。”盛景行喝了一口水,点点头,蓦地回头,“那你还老是摸我头。”
林晟被他说得懵了一下,随即轻笑了一声:“嗯,你是小孩儿,我不摸了。”
盛景行一噎,嘀咕道:“我才不是小孩儿。”
然后赌气似的,把杯子往林晟怀里一塞。
林晟自然而然地拿过杯子,对着杯口也喝了一口,不知想到了什么,又轻轻笑了一下,然而贴着盛景行的耳边说了一句:“好甜。”
盛景行感觉自己的脸“噌”地一下,烧了起来,自顾自地往前走去。
沿着扎仓大殿、吉康殿顺时针绕了一圈,两人回到了刚爬上来时的那个平台。
阳光直射的地方,积雪已经融化了小小一滩,湿漉漉的,在光下升腾成水汽,奔着无云的天空而去。
对面的小山丘上,五色经幡绕着小小的石台,在风中飘扬。
“晟哥,那是什么地方?”
林晟顺着盛景行的目光望过去,视线微微顿了顿。
他盯着那块小小的地方,看着三两只秃鹫在上空盘旋,缓缓开口:“天葬台。”
盛景行一怔,有些庆幸,也有些后悔。
庆幸他们没有遇到天葬仪式。
也后悔自己不该问林晟这个问题。
他发现林晟对生死,实在是敏感,敏感到有些患得患失,甚至想要去逃避。
盛景行刚想找个借口转移一下林晟的注意力,抬头看到早上跟他们打过招呼的那个师父正从台阶上上来,见到两人也有些讶异,随即笑得真诚:“又见面了。”
盛景行跟师父打了招呼,正准备跟林晟往山下走去,师父似乎是发现了林晟在看的方向,淡笑着说:“那是天葬台。”
林晟点点头,眼底看不出情绪。
或许佛门子弟总能敏锐地识人,师父像是看出了林晟的心不在焉:“藏族人相信,人来源于自然,也要归于自然,所以天葬对他们而言就是重回到自然的一种形式。”
师父跟林晟一起看向了那个石台,小小的,承载了无数次的离别,却很少见证撕心裂肺的悲伤。
“其实死亡也没什么可怕的,不是吗?”师父转过头看向林晟,目光很柔和,却好像能轻易看穿一个人藏起的恐惧。
“生者必灭,会者必离,死亡不是什么悲剧。”
林晟的眸光微微一动。
师父捻着手里的佛珠微微笑了一下:“我还要去给小徒弟们讲经,二位玩得开心,扎西德勒。”
盛景行和林晟二人跟师父道了别。
盛景行听到林晟在自己身旁发问:“你觉得呢小景?”
“嗯?”盛景行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你有害怕过死亡吗?”林晟的目光仍然漂浮在远方。
盛景行看着林晟,隐约觉得这才是林晟一切心思的根本来源,不由得正了神色,思考片刻,才开口。
“难过会多于害怕吧。”盛景行再次想起了外婆,情不自禁地笑了一下,这个可爱的小老太,实在是对盛景行影响很深,“外婆刚离开的时候,我很难过。但是逐渐地也就想开了,外婆一定不希望看到我郁郁寡欢,消沉下去,所以我又站起来了。”
盛景行转头看向林晟,轻轻勾起他的小拇指:“人真的很奇怪。我本来是不相信生死轮回的,但是外婆走后,我又改变主意了,或许再过了很多世,她还会成为我的外婆。”
林晟垂着眼睛,手指在盛景行的手心里冰凉。
“晟哥,死亡是一定会发生的,跟你,跟任何一个人都没有关系。”盛景行说。
就像在阳光下融化的积雪,注定会飘扬过广袤的大地,回到海洋的怀抱。
只是时间的问题罢了。
半晌,林晟抬起头,反握住盛景行的手。
“小景,我好像有些看开了。”
死亡是生的终点,永远与生共存,而人,从来向死而生。
既然结局已经注定,那他更应该勇敢地去面对所有的事情,在自己的能力范围内,去帮助更多的人,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落荒而逃。
林晟实在没忍住,抬手摸了摸盛景行的脑袋,露出了释然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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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的四六级不知道大噶考得如何!
预祝大家全都高分通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