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事悄至

　　林悄一路上都谨小慎微，生怕哪一次呼吸或是某一句话，一个眼神就让杨圣兰去过度解读与池然刚在一起的事情。杨圣兰尤其敏感她这个青春年纪，或许她大概猜到了什么，所以才一言不发，一语不问。

　　林悄在池然面前所表露出来的眼神不是这么轻易就能被遗忘。

　　回到家后，林笑渝已经昏昏欲睡，小脑袋摇摇欲坠，杨圣兰抱着她回了房间，林悄坐在客厅，像是等待审判。
　　楼道间传来一个女人地骂咧声，一直持续了五分钟，待女人的声音消失，杨圣兰从房间里出来了。

　　她走过来在林悄旁边坐下，问：“刚才那男生真是你们班同学？”

　　林悄心突然一惊，虽然猜到杨圣兰总会问起书店的事，但真到这种时候，她还是不免会慌乱。
　　“是。”林悄的声音有些抖。

　　杨圣兰的呼吸开始变得厚重，“所以你们的关系很好吗，约好在书店见面？”她一点一点像是在撬开被碎石堆砌包裹的隐秘地。

　　“刚巧碰到的。”林悄垂眼，又扣着手指。

　　杨圣兰似乎是不相信林悄的说辞，她慢慢阖上眼，轻喘了一口气，像是在压着情绪。

　　“你知不知道进学校是干什么，是学习，将来考大学，以后能找到一份好工作。”杨圣兰始终抑着情绪和声音，不知是担心吵醒林笑渝还是在考虑林悄地情绪。

　　“你实话实说，到底有没有偷偷谈恋爱？”杨圣兰毫不避违地直面问她。
　　林悄的肩膀不自觉地收紧，嘴唇泛着血色，隐隐有牙印留在上面。

　　“没有。”林悄正视着她的眼睛，眼神坚定。

　　杨圣兰被她的眼神触动，动摇不相信她的心思，但她还是不肯放过任何与早恋这个字眼相关联的隐隐枝节。

　　“那你对他产生了不该有的想法？”杨圣兰又问她，似乎一定要找出林悄早恋地迹象，才能证明在书店她看到的场景，和两人都隐晦地眼神。“还是说他对你有什么想法？”

　　林悄有一种被人戳破了一般，情绪陡然一转，直上顶峰，她不知是哪里来的勇气，让她突然站起来，双拳紧握，扯着嗓子几乎是用吼，说出了那句：“总之，我没早恋。”

　　雨后不是都能瞧见五彩的彩虹，但永不会迟到的骄阳依旧会撒向每个角落。

　　有没有曾固执地不敢去表达心中所欢喜，有没有曾固执地心口不一亦或是放弃一场年少时的悸动。

　　后来，再没出现过有如他一般的人，让人无比肯定，无比确定。那个很喜欢很喜欢的人，想必会留在漫长岁月里，永远成为了最惊艳的风景。

　　一直到暑假结束，杨圣兰都没有提及在书店的那次相遇，林悄也将这事淡化在时间里。

　　一眨眼学校开学，一部分人在家哀嚎将近一周，一部分人忙着赶作业没空左右情绪，另一部分人则是没什么感觉，当做平常一样度过，少部分人盼望着开学。

　　林悄拎着行李止步于校门口，细碎地汗珠顺着脸颊滑落，一颗颗晶莹剔透，却让人感到心烦意燥，总是静不下来。

　　“林悄，等我一下。”徐向初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听着孱弱地声音，想必处境与她一样。

　　林悄固定住箱子，转身望她，那个阳光拥有灿烂笑容的徐向初仿佛在这个暑假受了什么刺激一般，整个人无精打采，一丝活力都没有。

　　“这个暑假你经历了什么？”林悄勾了勾唇，声音微软。

　　徐向初走近，先是长叹一声，然后才开始说话：“你能想象我整个暑假都没出门吗？”

　　林悄狐疑地看着她，半分相信都没有，很难想象那个多动闲不住的人会肯安静地在家里度过两个月。

　　“不相信吧。”徐向初看出她的怀疑，连说话的语气都黯下来，“连我自己都难以置信，但我的确是这样的。”后半句她说得很笃定，连眼神都带着一丝真切。

　　“难怪你每天都在说无聊呢。”林悄说。

　　徐向初拿出湿纸巾给了林悄一张，两人擦了热汗继续走，只要走到寝室就好了。

　　“叔叔没送你吗？”林悄问。
　　徐向初怏怏不乐，说：“工作忙得很。”
　　见这个话题或沉重，索性就没往下聊。

　　“你呢，暑假有什么好玩的事，跟我分享分享。”徐向初走路的时候总喜欢踢掉什么，即使路面上没有石子。

　　林悄下意识想到了书店与池然偶遇的事，愣怔片刻，她将声音收紧，觉得接下来的话很隐秘。

　　“我妈误会我早恋。”林悄小声说道。

　　在大人看来，即便是没谈恋爱，喜欢一个人也算称作为早恋，但在林悄眼里，那不算。

　　“早恋？”徐向初露出惊愕的表情，不免开口的时候没控制住，音量大了些，瞬即被压下来，“你跟谁的绯闻？”

　　她的关注点可不是后续，而是八卦那人是谁。
　　林悄支支吾吾不好直接说出池然的名字，可徐向初已经等不及了，迫切地又问了她一次。
　　“池……池然。”

　　徐向初毫不掩饰地大笑一声。林悄不敢想，这人想必压了很久，笑声极具爆发力，引来了三两人注视地目光。

　　林悄露出干瘪的笑，说：“怎么了，不会以为我在开玩笑吧。”

　　“那倒不是，”徐向初暂且收住笑容，但嘴角撇着，还是有微微笑意隐着，“我还以为是谁呢，你俩发生了什么让阿姨误会了？”

　　林悄讲了那天书店发生的事，没想到迎来的又是徐向初的一阵笑。

　　“别笑了。”林悄有些急了。怎么老是笑个不停，真在家憋坏了？

　　“好好好。”徐向初捂嘴，这才止住了笑容。她正经问她：“这不挺正常的嘛，阿姨是不是有点儿太过于敏感了。”

　　林悄不知该从何解释，关于杨圣兰对于早恋这么敏感，恐怕还得归咎于初三那年发生的那件事。

　　“我初三的时候，收到过两封情书，被我妈看见了。”两人已经宿舍楼下，并没有立即进去，而是在人少的小花园说话。

　　徐向初将行李箱搁在一边，露出一丝奸笑，“没想到啊，你情感开发得这么早。”

　　“我妈没收了，至今我都不知道信里的内容。”林悄垂下头。

　　徐向初饶有兴趣地问：“两封情书你更偏向谁？”
　　“一个人送的。”林悄微皱着眉。

　　徐向初又哈哈笑了两声。
　　林悄开始真的相信，她在家肯定是憋坏了。
　　“还有联系吗？”
　　“没了。”

　　徐向初站起来，叹息着说天气太热，两人便回了宿舍。

　　学校栽种的桂花来得盛好，只要一经过那片桂花区域，就能闻到阵阵芳香，仿佛是这整个夏季，难得让人清爽地味道。

　　各大院校又开始热闹起来，追逐打闹，欢声笑语，还有少有会听见的学生和老师争吵的声音，往后很多年，很难会有同样的心境去听到同样的声音。

　　教室的座位没有变，开学第一天，无疑是被开学典礼占了很多时间，不上课自然是好的，只是这大太阳底下，也晒不住几个时辰。

　　池然没与她讲话，有时候连个眼神也没给过她。
　　林悄开始隐隐不安起来。

　　直到班主任把她叫到办公室长谈后，她才明白，为什么母亲后来没问过也没生气这件事。

　　不知母亲是什么时候给班主任打了一个电话，说了什么，以至于让老罗趁着办公室没人的时候，还在上课的林悄直接叫到了办公室。

　　数学老师在黑板上出了一道数学题，同学们正做着，林悄抄完题目，迟迟动不了笔，面露难色，数学老师走过来，轻声对她说让她去办公室。

　　前后两排的人几乎都听见了，在上课的时候叫她去办公室，看来不是什么好事。

　　林悄猜不出是什么事，却也惴惴不安。在上二楼的间隙里，她总想去知道究竟是什么事，好让自己有个心心里准备，以不至于一会儿慌乱得连话都说不明白。

　　“罗老师，”林悄站在门口，微躬身，小心翼翼地喊道：“您找我。”

　　老罗很平和，招了招手让她进来。

　　办公室一个老师都没有，亮白的灯光让人微感窒息。
　　“坐，”老罗语气温和，还带着一丝笑容，“别紧张，就是聊聊。”

　　林悄渐渐松懈了紧张的情绪，她不敢看老罗的眼睛，却又不能一直低着头，有些不礼貌，所以她望向老罗眼睛的时候，视线会偏向侧边一点。

　　林悄点头，轻轻“嗯”了声。

　　“你不喜欢说话，尤其是男生，对吗？”老罗开始问她。

　　林悄云里雾里，还未搞清楚此刻在办公室的目的。
　　林悄又轻轻点了一下头。

　　“你觉得你的同桌怎么样？”老罗又问。
　　她不算了解，也真的压根没去了解，回答了一句普遍的话：“挺好的。”

　　老罗也学她的样子轻点头。

　　“池然呢，见你平时跟他说话还肯多说两句。”

　　林悄在听到池然两字时才总算是大致明白偏偏在上课时间让她来办公室，偏偏办公室没人，偏偏第一句问她就是跟男生有关。

　　半晌，林悄都没发出任何声音。

　　老罗见她没回答，仿佛已经在心里确定了答案一样。

　　“你妈妈在开学没两天就给我打了一个电话，说是你在暑假的时候，每天都在手机里跟谁聊天，还约在外面见面，她问了一些你在学校的基本情况，了解了一下座位。”老罗直言，也不再拐着弯旁敲侧击。

　　林悄双眼开始泛红，透着几缕血丝，她控制着嗓音，避免让人听出哽咽。

　　“说我早恋吗？”

　　老罗看着她这模样，有些于心不忍。在他眼里，林悄一直是个乖巧听话不让他操心的那类学生，所以此次谈话，他也并不是想责备她什么，或是罚她，这是她母亲的要求，一定要找她谈谈。

　　“你妈妈的意思，希望你以学习为重，你的成绩不算太好，也不算太差，经不起一点松懈，你的座位也会调换。”老罗陈述了杨圣兰的意思。

　　林悄不停地扣着手指，头顶上的风扇吱呀吱呀地转着，散下来的风已经凉透了那噙着眼泪的眼眶。

　　她不明白，为什么要将这件事夸大化，明明就只是在书店偶遇，多说了两句话，明明两人之间还保持着安全距离，就这样妄下定论。

　　“你回教室吧，”老罗不能视而不见杨圣兰的要求，他往饮水机那边走，接水时发出咕咚声，他此时说了一句话，或许不想让林悄听见，或许有感而发，忍不住想说。
　　他说。

　　藏起来的心事，本就不该受世俗侵扰。因为是它属于你一个人的。
　　……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