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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鬼祟祟
少女谢过蔡泉,自顾自用一旁的铜盆接了些水,浣洗了一下脸上的灰,收拾好一番才把门关上。
屋内正有孤男寡女,少女先是和许久不见的好友寒暄了两句,其间蔡泉反应平平,只是看她,没有很强烈语气。
见气氛冷清,外边天寒地冻,李凌白还在吹风等着自己,她直入主题。
少女从怀中掏出已经分好了的钱袋子,鼓鼓囊囊的有手掌大小,蔡泉接过时,忽地想起她爬狗洞来时的不容易。
“多谢泉小叔救我一命。这些钱是我当初被困山匪之中,你借给我的,又因蔡主母将你禁足,不允许任何人探视,我才出此下策的,脏了你的地板,还请泉小叔莫怪!”
薛琼玉客气一番,蔡泉莫名安静下来,半晌,才回她:“李二公子对薛嫂嫂你也十分上心呢。”
虽不知为何话题的中心扯到了李凌白身上,但薛琼玉很客气地应付他:“自然,我和凌白哥哥从小一起成长,且上林李家和薛家是世交,关系匪浅。”
屋檐上方,正有一男子揭开瓦片,暗中窥探着这屋内的两人。
男子听闻少女对李凌白的夸赞,呼吸一滞。
蔡泉点了点头,且不知为何嗓音不如方才那般和气:“我前些日子还听坊间传言,李二公子和薛嫂嫂打小就关系不和,但今日从薛嫂嫂口中听闻,看了传言也不过是谣言罢了。”
薛琼玉挠了挠脸上的皮肤,正怀疑自己方才是不是说错了话,但转念一想,可能是蔡泉被关久了,性子闷出来的脾气吧。
与她无关……嗯对,与她无关!
薛琼玉清了清嗓子,她此次前来除了还钱,还有一事,便是要问清楚陈清荷和季延两人的近况。
少女忽地压低嗓音,问了一句:“泉小叔,实不相瞒,我这次来还有另外的事情。”
蔡泉有些听不清了,他莫名靠近,从屋檐上的角度看去,两人的前额就差了一拳头距离。
这不该是一个小叔和嫂子的正常社交距离。
青年不得不承认,有一刻他也有半分鬼迷心窍了,薛琼玉在薛家刁蛮任性,缺乏了礼教约束,自然不在意所谓男女大防。
可自己却也要装作不懂吗?
他作为蔡家的二公子,虽不被重视,但琴棋书画,尊卑有序都刻骨铭心。
“薛嫂嫂请讲。”青年嗓子哑了片刻,很快恢复如常。
少女猛然纠正他,“对了,泉小叔,不用唤我嫂嫂了,好……奇怪。”
她总觉得自己后背黏上了一股视线,回头却什么也没有,但这阵阵阴森感觉却不似假。
薛琼玉找了个借口,“我和凌白哥哥准备办婚宴了,你不用叫我这个。叫我琼玉吧,方才那个称呼怪别扭的。”
蔡泉沉默了,是啊,不知不觉间居然叫惯了。
他眸色晦暗不明,面上好似从容,心底却颇为不安。
“好,琼玉。”他几乎是咬牙切齿说出了这句话,但薛琼玉低着头摆弄自己的钱袋子,若是此时抬头,定能看见蔡泉不爽的神情。
“那琼玉怎么叫我?泉小叔是否不太合适?”
该怎么叫就怎么叫。
少女双眉一锁,清秀的眉眼之间露出为难神色,她斟酌片刻,很快舒展了。
“泉大哥!泉大哥比我大五岁,刚好能当我的哥哥了!”
蔡泉不满,“这样显得我年纪很大,为何李二公子叫凌白哥哥,我却要唤作泉大哥呢?”
听他这么一说,果真是比凌白哥哥生疏的称呼,可叫什么好呢?
“泉哥哥?”少女试探看他,见他没什么反应,点了点头,应该是认下了这个称呼了。
少女眉心挤出“川”字,纠结勾着小手,蔡泉见状,以为是自己靠得太近,她不习惯。
青年嘴角一平,坐了回去,“琼玉,你还有话要说,对吗?”
“清荷妹妹近日来可好?掐着手指算算,我约摸也有半月未见她了。”薛琼玉说得真切,黑白分明的杏眸盯着他。
“陈嫂嫂她……”见薛琼玉为了听清自己说话,不知不觉凑近了些许,蔡泉愣了一霎,他倒是不好奇为何薛琼玉问这个,不过眼前的少女勾起了他逗弄的心思。
太像了,眼前的少女姿态和神情都太像一只娇生惯养的狸花猫了。
于是青年话锋一转,姿态妩媚地笑了笑:“琼玉,你都到了蔡府,为何不自己去看呢?我和陈嫂嫂通一声,你过去就行了。”
薛琼玉自然不好意思将实话同他说,只得左右为难地求他:“泉哥哥,我这身装扮哪里好意思去?”
少女穿着一身夜行服,袖口长了一大截,一眼成年男子尺码,不合适她娇小的身躯,想来是向李凌白借来的。
蔡泉忽地恶趣味一笑:“琼玉担心这个?我后室内正有适合女子的衣衫,我完全能借给你。”
薛琼玉往屏风遮住的后室内一瞧,不可思议地站起身来。
似乎是专门为了解释自己不是变态,蔡泉抬头,开始解释:“我母亲有一副好容颜,父亲还在的时候时常带着她去缝制心仪的衣裳,多得穿不完,这些都是没穿过的,琼玉不用担心。”
薛琼玉定了定神,半信半疑盘腿坐下。
这还是蔡泉第一次在自己面前提及他那去世的母亲,少女忽地想从他口中套一些话。
南齐皇室和他到底有什么关系?
“泉哥哥,你母亲许姨娘是个什么样的人?”少女说出口之后,才幡然觉得自己冒昧,看了一眼蔡泉,他倒是反应平平。
思索半刻,青年抬眸,不得不说他确实长了一双细长俊美的黑眸,不像他哥哥蔡峰,想来就是和他早逝的母亲相像了。
“我不知道。”青年眼神哀伤一瞬,怕薛琼玉为难,勉强一笑:“我母亲是生我的时候难产而亡的,我自打出生起就没见过她。”
他自小就被灌输了蔡家主母害死了许姨娘的事实,为了仇恨才存活至今。
但除了母亲的那几个旧党,蔡泉对南齐旧国的历史和恩怨是非完全不了解。
并非他不愿意去看,而是历史是由胜利者书写的,要了解被粉饰的太平之下,潜藏着如何的暗流涌动,他无依无靠,只是被动地听着。
当然,南齐旧部的大臣之女显然在当下不是一个能摆出台面光明正大的身份,蔡泉不会和薛琼玉说的。
“家母是哪里人?”少女为了让自己意图不太明显,还多加了一句寒暄:“泉哥哥容貌和张镇上最貌美的女子都有得一拼,想来家母亦是个芙蓉出水,天然无雕饰的大美人吧?”
蔡泉勾了勾唇角,似乎在笑,又似乎在哭:“一张好的皮囊有时候带来的可不是好运气。”
若不是因出世的美貌,母亲也不会被蔡家人人看上,也不会被那个毒妇给害死。
出来谋生本就不容易,还背负着复国的重大计谋,母亲本来就内向的性子,更是在蔡府小心翼翼,生怕得罪什么人,揭发她的计谋。
“那泉哥哥的父亲和许姨娘感情好吗?”薛琼玉聚精会神听着,蔡泉却很是聪明地绕了过去她想知道的答案,她挠了挠头,只好换个话题,再次追问。
少女今日却是过于好奇,很难想象她三日之前家刚被官府封了,全部的财物也都差点充了公。
按理说,坊间那个刁蛮任性的薛琼玉,遇到家破人亡这般厄运,恐怕要闹上一闹的,但眼前的少女似乎乐观过了头,和自己交谈之时,甚至还翘着二郎腿,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
蔡泉右眼皮莫名轻微颤动几下,他惊觉自己似乎说了太多不该说的话,便想转移话题:“好了,夜色浓了,琼玉,方才你不是想问陈嫂嫂的近况吗?我说与你听可好?”
正有此意,薛琼玉阴差阳错将话题扯回来,她面上幽幽浮现了一丝得意的酡红,就像喝醉了一般。
青年容貌生得俊俏,见少女如小猫般活泼可爱,警惕性也连同松懈下来。
“陈嫂嫂这几日都陪着主母,不过我上回儿却见到她和你家的侍卫见了一面。那时是你有什么东西要捎给陈嫂嫂吗?”
季延和陈清荷见了一面?
少女敏锐捕捉了关键词,她抖着的二郎腿一停,如同一只猛虎扑了过来,显得有些激动了。
“泉哥哥,你当真看到的是我那个侍卫季延?”
蔡泉侧了侧身,十分优雅躲开了薛琼玉的猛扑,他心中一晃神,抱怨了少女一句真是没轻没重的。
很快,青年收拾好被少女弄掉在地上的宣纸后,抬起了头,定定道:“自然,他一双色目人的眸子,夜里仔细看还会发光呢,我怎么会看错?”
虽说一双暗绿色眸子在夜间时分散发着诡异光芒确实是认人的标志不错,但薛琼玉在他的话语中听出了几分嫌弃的意味。
可能是错觉,少女看了一眼面前的蔡泉。
青年优雅和气,彬彬有礼,美得不可一世,若是说将泉哥哥比作那清新的兰花玉树,那么李凌白对于她来说,更像是一株寒风中不屈不挠的绿竹,风雨吹来也不折。
季延则是一滩清香的墨水,闻起来是淡淡的香气,品一口却发现苦涩得舌尖发麻,原来啊,内里坏了个透顶!
“可有听清他们说了什么?”
薛琼玉连忙追问,她震惊的表情让蔡泉一愣,缓了一下,才回看她:“琼玉,难道那日不是你叫他来的吗?”
蔡府出入都有专人把守,不是什么鸡鸭都能进来的,蔡泉那日匆匆一瞥,没注意黑衣少年是如何进到蔡府的。
便自顾自认为是薛琼玉给了他信物,才接触到陈清荷。
“是……是我。”
她怎么知道那日季延到底想做什么?但为季延和陈清荷暗中相熟之事不被发现,她紧紧闭上了自己的小嘴。
“泉哥哥,我脑子不好,记不清了,恰好我屋里近日进了贼人,倒是想确认一下季延手中拿的是不是我弄丢之物。”
蔡泉见她慌张成这样,虽起疑心,但并不打算瞒她:“我远远看去用卷筒包裹着,似乎是一副……书画?”
光是凭借蔡泉的一句话,薛琼玉完全不能够判断季延手中的书画到底什么来头,但她心底下隐约不安,想起了岑表弟铺子里被窃取的那一副。
结合上回儿在陈清荷屋内看见的山水画,少女咕咚一声,心中落了块巨石,压得她脑子昏昏沉沉。
少女扶了扶额,思绪凌乱。
“琼玉?”蔡泉见她脸色不太好,以为她是被进薛府行窃的贼人吓着了,便放低嗓音,用只有两人才听得见的轻柔之声,抬眸对视上。
“身子不舒服的话,不若我送你回去吧?”
怎么送?蔡泉不是被禁足了吗?
薛琼玉无暇顾及蔡泉,也没注意话语之中的奇怪漏洞。
她摇了摇头,拒绝了蔡泉的一番好意,起身道谢之后,便循着来时的路,回到狗洞旁。
站在树上躲避巡查侍卫的李凌白见少女走来,一声不吭地从树上一跃而下。
扑通——
扬起了一阵灰尘,少女也吓了一跳。
“是我……”见薛琼玉张嘴刚要尖叫,李凌白连忙上手,捂住了她红艳的唇。
少女先前在济善堂被流氓醉汉伤害过,心中有阴影,这次眼疾手快,一脚揣在了李凌白鞋面。
李凌白疼得眼泪直流,见薛琼玉撸起袖子想来一拳,为了保住自己的脸蛋,李凌白揭下面巾,唉声叹气:“是…是我!李凌白!”
拳头在半空之中顿住,少女收起凶狠的目光,细细打量一番,果真是凌白哥哥。
她抱歉地双手合十,拜了拜李凌白,嗓音喏喏:“对……对不起啊!凌白哥哥,我不是故意的。”
“你倒是能屈能伸啊。”
李凌白顿了顿,忽地想起在屋檐上偷听,少女对着蔡泉一口一个“泉哥哥”,可真是比树上的黄鹂叫得还娇气动听呢。
能屈能伸?薛琼玉就当对方在夸自己了。
“还行吧?”她抬眼看月亮,蹙眉道:“时间不早了,我们还是先回去吧?”
少女撬开了狗洞门,匍匐双膝于地,吭哧吭哧往里钻。
洞里黑兮兮,她捂着口鼻,忍受着一股烂泥巴的气息,爬到一半,却不见李凌白跟上。
闷着口气,扭头唤他:“凌白哥哥?”
无人回应……
薛琼玉有些担忧,但过道狭窄,转不回头,少女前进也不行,后退也无望。
只得先从这隧长的暗道出去,再仔细观察一番。
“李凌白?”薛琼玉大口喘气,脸上沾了黑泥巴,应该是扭头时不小心粘上的。
她双手撑在腰胯上,姿势颇为豪放,但也不见回应。
不会吧?难道出什么意外了?
“李凌白?”少女扯开嗓子大喊一声。
“我在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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