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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别之歌
皇后威严的声音在寂静的大殿内回荡:
“礼王妃.....此言当真?”
苏依宁伏跪在地,额头触着冰冷光滑的金砖,声音没有丝毫颤抖,清晰而坚定。
“句句肺腑,不敢有虚。臣妾心念安国社稷,忧心陛下龙体。更不愿因自身越国身份,陷礼王殿下于不忠不义之境地。现自请下堂,献出丹药。是臣妾能为殿下、为安国所做的唯一,亦是最后的本分。恳请皇后娘娘恩准。”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针,精准地扎在叶初希心上。
皇后目光转向叶初希,带着无形的压力:“礼王殿下,这和离一事……你意下如何?”
最后的本分......
叶初希盯着苏依宁挺直的脊背。那抹素白,在殿内昏暗的光线下,显得如此刺眼,如此决绝。
叶初希抬起头,眼中赤红一片。
她对着皇后,声音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平静:“儿臣……附议。长宁公主深明大义,为国为君。此等胸怀,儿臣感佩。恳请母后恩准王妃所求。”
“自即日起,长宁公主不再为礼王妃,望母后准其离府。从此婚丧嫁娶,各不相干!生死……再无瓜葛!
“再无瓜葛”四个字,她咬得极重,清晰地划开了界限。
皇后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似是对这个结果颇为满意。
她微微颔首:“既如此,本宫便准了。礼王妃……不,长宁公主。念你一片赤诚,允你在陛下醒后便搬出礼王府。一应供奉,皆按旧例,也算全了皇家体面。”
“谢皇后娘娘恩典,谢……礼王殿下成全。”
苏依宁深深叩首。
在无人看见的角度,一滴滚烫的泪砸在金砖上,瞬间洇开,消失无踪。
叶初希强迫自己不再看地上那抹素影,对着皇后行礼告退,转身大步离去。
背影僵硬如铁,每一步都踏在碎裂的心上。
礼王府陷入一种诡异的死寂。
王妃自请下堂的消息如同平地惊雷,瞬间传遍府邸。下人们噤若寒蝉,连走路都踮着脚尖。
叶初希将自己关在书房,案头堆满了工部水利图纸和寒门官员的举荐名单,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眼前晃动的,是苏依宁在月光下无声颤抖的背影,是她跪在殿中决绝请离的素形,是彼岸花下那抹刺目的红……还有那冰冷的0%。
“砰!”
名贵的端砚被狠狠砸在地上。
墨汁四溅,如同泼洒的绝望。污了华贵的地毯,也污了她眼底最后一丝光。
“王爷……”
门外传来李管家小心翼翼的声音,“王……公主那边,在收拾行装了。可要……”
“让她走。”
叶初希失力打断,声音哽咽。
“让她走……明日一早……我亲自送她。”
苏依宁苑内,灯火通明,却冷清得可怕。
侍女红着眼眶,默默地为苏依宁收拾着简单的衣物和书籍。
那些属于王妃的华服珠翠,都被苏依宁亲手锁进了箱笼。
“这些……都不必带了。”
苏依宁的声音很轻。她走到窗边,看着窗外那丛在夜风中摇曳的彼岸花,眼神空洞。她抚摸着窗棂,指尖冰凉。
“王妃……公主,您真的要走吗?王爷她……”侍女哽咽。
“缘分已尽。”苏依宁打断她,语气平静得可怕,“以后,也莫要再提。”
她拿起桌上一□□璀璨夺目的钻石簪子,摩挲着簪子上光彩耀眼的亮钻。
最终,将它轻轻放回了妆匣最底层。如同埋葬一段不可触碰的回忆。
“这个……留下吧。”
天刚蒙蒙亮,一辆没有任何王府标识的青帷小车停在礼王府侧门。寒风萧瑟,卷起地上的枯叶。
苏依宁只带着一个简单的包袱走了出来。
她依旧穿着那身素净的白裙,外面罩着一件半旧的月白色斗篷,脸上脂粉未施,白得近乎透明。唯有那双眼睛,沉静得如同结了冰的湖面。
叶初希牵着凌雪,立于门前,眼底血丝密布。
“要走了吗?”
苏依宁身形微不可察地一颤,缓步上前。
“嗯。”
李管家上前一步,神色悲戚地递上一个沉甸甸的锦囊。
“公主,这是……殿下吩咐给您的。府外不易,以备不时之需。” 里面的银票数额惊人,几乎是礼王府全部家当。
苏依宁看了一眼锦囊,没有接,只是微微摇头:“多谢......礼王殿下。心意领了,不必破费。”
她目光平静地掠过叶初希的脸,停留了一瞬。
叶初希递过缰绳。
就在苏依宁欲翻身上马刹那,叶初希猛地从背后死死抱住她!
力道之大,如同濒死之人抓住救命稻草,带着绝望的占有和卑微的乞怜。一如那时,叶初希骗她不会骑马的谎言。勒得人骨骼生疼,几乎窒息。
两人额头抵着后脑,滚烫的泪珠砸落在苏依宁散落的青丝间。
“阿宁,那一夜......对不起。对不起......”
声音卑微颤抖,不敢奢求原谅。
苏依宁任由她抱着,身体僵硬。
沉默在风中蔓延,良久,只化作一声轻若鸿毛的叹息。
“初希……珍重。”
她轻轻挣脱怀抱,未再回头。
翻身上马,缰绳一抖。凌雪长嘶一声,四蹄翻腾,绝尘而去。
苏依宁用尽全力策马飞奔。
她能感觉到那道来自身后那灼热而痛苦的视线,如同实质的刀子,刮在她的背上,痛彻心扉。
剧烈的咳嗽再也无法抑制。
她猛地腾出一只手死死捂住嘴,指缝间迅速晕开刺目的鲜红,如同雪地里绽开的红梅。
她的身体,因为疼痛和虚弱而微微颤抖。
要跑的再快......再远些......瞒了这么久,绝不能在最后,让叶初希看出端倪......
不能,让她看到她,一丝一毫的狼狈……
苏依宁的离开,像一块巨石投入看似平静的朝堂湖面,激起的涟漪却诡异地迅速平息。
安帝醒来后对叶初希的“识大体”表示赞许,寒门官员更是视其为忍辱负重、以国事为重的明君典范。礼王的声望,在“牺牲”了王妃之后,不降反升。
安帝沉溺丧子之痛,立储暂缓,给了皇后为六皇子斡旋的喘息之机。但叶初希对那储君之位,已势在必得。
叶初希彻底变成了一个只为任务而存在的机器。
她以近乎自毁的方式投入政务,手段愈发酷烈无情。铲除太子和六皇子的余孽、打压世家、推行新政……每一项都雷厉风行,不留余地。
朝堂之上,无人敢直视其冰冷的双眸。阳光?开朗?早已是上辈子的事。
唯有夜深人静,独对空荡王府,凝望角落那盆早已凋零、只剩枯叶的彼岸花时,蚀骨的思念与痛楚才如潮水般将她淹没。
曼珠沙华,花叶永生不相见。
多么像她与她……
一场始于错误,终于绝望的宿命。
已然痊愈、精神矍铄的安帝,正在御花园暖阁中与乔知微对弈。
“乔掌门,”安帝落下一子,状似随意地问道,“你那‘九转延魂丹’,神妙非凡,不知……天门山可能再造出一二?朕必有重赏。”
乔知微摇头,坦言:“陛下,实不相瞒,此丹乃我天门山数代钻研之圣药,然至今……从未成功炼出过一枚。”
安帝脸色骤变:“那苏依宁给朕服下的是何物?莫非有诈?”
“陛下宽心,”乔知微忙道,“民女虽不知丹药来源,但陛下龙体如今非但沉疴尽去,更胜往昔。气血之旺堪比壮年,确是神药无疑。”
安帝这才松了口气,正欲落子。忽见上官羽神色凝重,脚步匆匆闯入殿中,手中紧握一支箭羽和一封信件。
“陛下!宫门外柱上突现此箭此信!臣已查验,信函无毒。”上官羽呈上,信封上清秀字迹赫然写着“安帝亲启”。
安帝皱眉拆信,阅罢,捏着信纸的手剧烈颤抖起来,脸色由红转青,勃然暴怒!
“上官羽听旨!叶初希欺君罔上!即刻带兵围困礼王府,将叶初希打入天牢!提丽妃宋清晏来见朕!朕要亲自审问!”
上官羽心头剧震,信纸微透光处,“假扮”、“女子”几字刺入眼帘!再结合“欺君罔上”……
难道是……!
“还愣着作甚!”安帝怒喝如雷。
“臣……遵旨!”上官羽不敢迟疑,领命疾出。途中急遣心腹,将消息以最快速度密报乐颜。
京畿卫如狼似虎包围王府,宣旨太监后脚便至。
总管太监面无表情地展开明黄圣旨,尖利的声音在死寂的王府前院响起,如同丧钟。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礼王叶初希与其母丽妃宋清晏,欺君罔上,胆敢以女充男,觊觎储位!罪无可赦!着即褫夺封号,叶初希打入天牢待斩!丽妃打入冷宫!礼王府一干人等,禁足府内,听候大理寺查办!钦此!”
总管太监念罢,皮笑肉不笑地看向跪在最前方的叶初希:“七皇子?呵,不对。七公主,请吧?”
整个礼王府上下如遭晴天霹雳,一片死寂茫然。
叶初希平静地接旨,脸上不见半分惊愕。她起身,看向一旁神色复杂、奉命行事的上官羽,低声交代。
“上官大人,府中下人皆是无辜,毫不知情。望大人周旋,请大理寺莫要为难他们。”
上官羽郑重颔首:“殿下放心。”她心中对这位以女儿身搅动风云的“礼王”,早已生出敬重,并不视其为罪犯。
叶初希被押入天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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