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偷得胭脂七分红
青石地砖上流过两个黑影儿。黑影儿的主人呢,一个大步迈向葫芦门,一个停在院中栽种的树下。
沈卫檀伸出手摸了摸树皮,又举目环顾,随后越过葫芦门,紧跟着陆江离往东厨去了。
“院中栽种的是海棠树?”沈卫檀的衣袖早就挽起,露出半截白皙的手臂,右手也刚停下切菜的动作。
陆江离擦干净手,将洗净的菜放在他左边的地方,“是吗?我怎么记得是棵榆树……”
陆江离说罢,用余光观察沈卫檀的神情,补充道:“你一定是在药院中见过这两种树的树皮。也许真是海棠树。”
沈卫檀脸上挂着一个浅笑,接上她的话茬说:“世间草木万千,有些树的树皮极为相似。说不定是我记错了。”
年少聪颖过人、记忆力超群的状元郎怎会有记错的时候?
陆江离笑盈盈地看着沈卫檀,心中更加觉得与他待在一起的半日极为舒适;再说的“深刻”一些,她在长安城中结识的朋友都是好人。
沈卫檀将蘑菇与其他几样蔬菜切好备下,接过陆江离手上的菜刀,往她适才处理干净的鸡肚子添加辅料。
“你如今还是总能看见海棠树?”沈卫檀垂眸问道。
“自从服过药,我就再也没看见过那么小巧的海棠树了,”陆江离特意加强了“那么”二字的语气,她摇摇头,绕到他右手边,小心地加着木柴。
沈卫檀侧目瞥了她一眼,沉声道:“想来是他们开的药奏效了。”
陆江离猛然起身,险些撞到沈卫檀的下巴,好在他反应迅速,没给陆江离留下伤他的理由。
“你放心,如今不喝那药,我也能自医了,”陆江离差点儿将“我不讨厌你”五个字说出来,只见她抬手上下打量一颗白菜,解释说:“我的意思是——没准儿时常看着这海棠树,我就能克服心症。”
清水从白菜叶往她手腕上滴落,她就大大方方地甩手弄干,顺嘴提到:“这就叫以毒攻毒。”
沈卫檀掀了掀眼皮,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陆江离留意到他的表情,双手懒洋洋地撑在长案上,“这就对了,你就应该多笑一笑。你高兴我们也高兴。”
东厢弥漫着饭菜香,炊烟袅袅升起,笼罩在屋宅上空。
陆江离与沈卫檀坐下用晚饭之前,她小跑到院子中的马厩里,为他的宝驹添了些清水和苜蓿草。
沈卫檀的耳畔萦绕着她荷包上的铃铛响声,知道她还在院中。不过她许久未归,自己坐在圆凳上亦是如坐针毡,于是洗干净手之后就站在院中,安安静静等她回来。
“你什么时候出来的?”陆江离点着宅子外的两盏大红色灯笼,将火石塞进荷包里,迈开步子向他走过来。
“我刚出来。”沈卫檀的手掌心滚烫的厉害。
其余屋室的油灯大概是由沈卫檀点着的,如今从陆江离的视角看过去,正巧能看见他半身的身材轮廓。
愈往前走,陆江离就愈有一种“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感觉,但这种诡异的想法马上就被理智压制下去。
这种想法再次冒尖,是在陆江离尝过沈卫檀所做的菜之后。
呦呵——还是个厨神……
陆江离想来想去,都没能明白沈卫檀的手艺是与谁学的,于是在与他一起收拾“残局”时,悄声问道:“沈大人师出何人啊?”
沈卫檀撩眼诧异地定睛看她,眨巴着眼睛说:“你跟我来。”
“……”
姓沈的你敢装神弄鬼就试试看!陆江离在心中呐喊。
陆江离跟着他走回东厢,他将悬挂在墙壁上的六宝提灯点着,指着长案上的食谱对她说,“师出于此。”
她抚着胸口长舒了一口气,低声回应道:“我还以为这宅子里面……除了你我还有第三个人呢。”
沈卫檀站得笔挺,“你是这宅子的主人,我不能擅作主张。倘若我真带了人来,是一定会告诉你的。”
陆江离抬眼见他一脸正气,不禁失笑,顺便打趣他说:“你这么认真做什么?我说的可不是肉眼可见的人哟——”
坏了,我忘记他不信这个了,我不该乱开玩笑的,坏了坏了。
陆江离恍然想起沈卫檀不信鬼神的事情,本能地拍了下额头,这突如其来的“啪嗒”声将沈卫檀惊得瞪大眼睛。
“其实!我说的人是田螺姑娘,”陆江离语速极快地说道,“你知道这个故事的对吧?她最爱助人,可是没有人真的见过她,因为她总是躲在田螺中。我方才就是以为她在这宅子里。”
沈卫檀觉得她很有意思。
说罢,陆江离轻轻拽住他衣袖,说了一句“你出来”,在沈卫檀退到十米之外后,用力地阖上了东厨的门。
回各自房间歇息的路上,陆江离与沈卫檀各自提了一盏灯。她就趁着提灯的便利条件,观察他的表情。
许久无言,陆江离的心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只怕今夜不与他说清楚会失眠。
她反复斟酌说:“说起田螺。扬州城的田螺才叫肥美,过些日子我买些送你。”
沈卫檀暗暗感慨陆江离思维的跳跃性。然而感慨之余,他不得不在她回房之后看看自己的马匹;他实在是害怕陆江离夜半激动,骑着马匹直奔扬州。
沈卫檀一贯起的早,没想到推开门舀水洗漱时,在内宅小院中看见陆江离用发带束好头发在树下来回翻跟头。
“陆江离。”
“嗯?你醒啦?”陆江离站直身子,笑着和沈卫檀打招呼, “早上好~”
沈卫檀点点头,为了更好的看清陆江离的作为,整个梳洗过程都开着门窗。可他的心绪奇怪的很,有时候感叹陆江离扎实的基本功,有时候又担心陆江离会撞到树上。
可能是他打心眼儿里害怕背上一条鲜活的人命?
启程前,沈卫檀陪着陆江离去了一趟田地,陆江离看着面前的陈设,轻声对沈卫檀说:“我父亲招来的专职照料葡萄的杂役晚些才能到,你若是乏了,不如先回府歇息。”
回府,尚书府,她是要赶我走。
沈卫檀想到此处,闷闷地坐在她对面的地方,诚恳地说道:“那便等他们过来,你我再走。”
陆江离望着他脸上认真的表情,勾唇笑了,她开玩笑说:“就等你这句话了。”
专职照料葡萄的杂役月钱不少,此消息还是陆江离回到长安,从驿站取回陆父寄给她的家书里得知的。她脑子一热,在书信中夹了一张素笺,并在上面用往常说话的方式写了一句“月钱倒是可观,父亲不如招了女儿”。陆父在后日的书信中,以同样的做法回应——“父亲如何舍得让自己的掌上明珠受苦受累”。
陆江离看见这话的第一反应就是怀疑。
他曾经说过要“斩草除根、以绝后患”,这斩的除的可不就是她这个祸患吗,又从哪里来的舍不得让她受苦受累一说。不过她转念一想,父亲的确没让她受苦受累,只是打算让她受死了。
……
这种想法整整折磨了陆江离三日,直到景乐二年(玄宗十三载)的惊蛰,她看着院中堆积的金银珠宝哑口无言,暗戳戳地夸了陆父一顿。
许士程得知此事以后,眼中是藏不住的羡慕。
随即悄声问陆江离说:“敢问伯父最近是在何处做生意啊?不如你向伯父引荐一下我?”
陆江离笑起来眉眼弯弯的,她思索一番说:“许掌柜的生意这样好,何必与我父亲在外面风吹日晒的呢。”
陆父长年累月在外做生意,所到某处也是与仆人杂役同住,风吹日晒简直是基本操作。
许士程面露难色,第一次对陆江离哭丧着脸,“眼见着冬日过去了,人流自然也少了。”
陆江离垂眸思索,一字一顿分析道:“店里的药膳锅大多数为热菜,天气转暖后吃起来总出汗。”
“正是此理。”许士程点头。
陆江离想了想,左右环顾说:“不如……”
许士程立即明了她的心意,拨浪鼓似的摇着头,“不成不成,东边才开了一家酥山店。”
被说中所思的陆江离无奈地耸耸肩,轻轻扯住衣袖喝茶。
“嗯——”陆江离端起茶盏喝茶,略过盏缘看见他的愁容,忽然有了主意。
“你慢点儿喝,又没人和你抢。”许士程浅笑着说。
陆江离将自己茶盏推到桌边,又把眼前“碍事”的东西扫到一处,对许士程招了招手。
许士程见陆江离目光如炬、笑盈盈地对他招手,即便再懒得动弹,也本能地站起身站到她身侧。
陆江离微微蹙眉,“我够不到,你再低一点儿。”
许士程听罢坐下,嘴上还不忘调侃她,“你怎么今日如此主动?”
陆江离朝他的后背轻轻捶了一下,压低音量说:“我要说的是能让你发财的好主意……你不想听的话就算了。”
许士程的脸上写着好奇,他不禁挑起眉梢问:“我错了还不行吗?姑奶奶快请讲。”
陆江离凑到他的耳畔说了两句话,许士程顿时惊讶地盯着她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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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料参考:
先秦时期,我国先民食用的是本土野葡萄,《诗经》中称其为“薁”和“葛藟”,比如“六月食郁及薁”这句记载,这里的“薁”就是当时对野葡萄的称呼。
如今常见的栽培葡萄源自西域,西汉时张骞出使西域带回其种子,当时在《史记·大宛列传》中最早将它记为“蒲陶”,之后还有“蒲桃”“蒲萄”等多种同音异写形式。名字大概率是音译,而李时珍在《本草纲目》中称其名源于“酺”“醄”谐音(因葡萄酿酒能让人饮后大醉),但此说法可信度较低。到了三国时期,“葡萄”这一写法基本定型并运用至今。
文中的“蒲萄”与“蒲桃”、“蒲陶”等的意思相同,即葡萄在古代汉语中的同音异写形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