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巴别塔

　　“舌头？谁会用舌头来做自家商标或者图腾？”
　　风致微微俯身，状似要回答却没有出声。
　　她眼波微转，会客厅内出奇的安静，无人说话。

　　利兹·米达斯的本意是让秋池一行人坐到长沙发上，可秋池隔着雪白的原石茶几，笑着看向那一排舌头头巾，脚步未动分毫，其他人也就跟着没有动。
　　利兹：“怎么？是我的小牛吓到各位了吗？”
　　火焰纹牛蛇在他肩上吐了吐信子。

　　秋池：“各位应该就是捉鬼队吧？”
　　捉鬼队没有回应，表情冷淡，甚至冷漠。
　　利兹：“是的，坎伯兰队长觉得有什么问题吗？”
　　“是不是还少了位贵客？”
　　利兹想了想：“你说她？不必在意，她向来没什么时间观念……”

　　“哦呵呵呵，说谁没有时间观念？明明是你们提前了半个小时，我可是踩着点到的。”
　　门口出现了位年长的长发女人，她的身体已经衰老，裹在厚实的拖地皮草和狐毛高帽里，只露出枯槁的脖子和下垂的脸颊。她缓步走进湿热的会客厅，打了个冷战，将身上的皮草裹得更紧了些。
　　捉鬼队的人喊她：“老大。”

　　她眉目细长，锐利的目光在风致和苏念玖身上一碰就散。
　　她施施然坐到利兹·米达斯对面，随手接过女秘书递来的茶杯，捧在手心，随后低头饮下一大口，这才浑身舒展，恍若得救。她扫了眼秋池：“你们聊到哪了？继续呀。”
　　捉鬼队的人身形移动，从长沙发的背后走到他们老大身后，像一口口沉默寡言的钟。

　　秋池不置一词，笑着随手拉过一旁的椅子，就地而坐，苏念玖她们随之站在她身后。
　　至于那条夹在利兹和女人中间的长沙发，空荡荡，无人问津。

　　利兹状似无奈地摇摇头，笑道：“不在等你吗？”
　　女人：“等我？既然已经把重要的位面管理局请来，事情也就不必我插手了吧。”
　　“技术交流也未尝不可。”
　　“我可没有要把主意打到异兽身上的意思。”
　　“维护安全与和平，也不仅仅是为了异兽。”
　　“说白了，你就是信不过我们嘛，觉得我们打不过区区异兽。”
　　“这也是怕你们人手不足。”

　　秋池眼观鼻鼻观心，在这些拉拉扯扯的话术里打转了半晌，赶紧抓住机会，把话岔开：“人手不足？是在举办什么大型活动吗？”
　　趁着这个气口，利兹·米达斯从拉扯中解脱，说：“是这样的，我们去年发布了一款新游戏，名叫‘言灵之戟’，本来只是试水，没想到引起了热潮。今年一周年，我们打算大办庆典，其中最重要的运营活动就是雪原擂台赛。海选今天就要开始，没想到啊，突然出了异兽这种事……”

　　秋池：“就不能取消？”
　　“恐怕不行啊，”利兹·米达斯长叹一口气，“已经投入大量人力物力，还牵涉到品牌合作，现在无论是取消还是延迟，都会给集团带来重大损失。所幸潜进来的异兽不多，如果能把它抓起来，或者最起码让比赛顺利进行，事情也就过去了。”
　　“民众还不知道异兽的事？”
　　“事发在凌晨，加上消息封锁及时，没有引起恐慌。为了能尽快解决这个问题，我才通过统领找到你们，毕竟你们对异兽的行踪和习性比我们都要了解。”

　　秋池：“算不上很了解，也是在学习的过程。那么，您希望我们怎么做？”
　　利兹·米达斯：“留两三个人在我身边，做我的保镖，若是还有人手，可以加入搜查队，寻找潜入人群的异兽。”
　　“我还是那个疑问，”秋池看了眼一旁的女人，“按理说，您应该不缺保镖。”
　　利兹：“保镖自然是不缺的。捉鬼队一向机敏，经验老到，我的命放在他们手上也十分让人安心。”

　　女人抱茶的手指微微收紧，渐渐泛红。
　　“只不过，”利兹又说，“异兽毕竟是未知的外来生物，我也担心捉鬼队队员受伤，出现无谓的牺牲。若是你们能支援，无论是提供信息、技术还是人手上的帮助，对我，或是对捉鬼队，都是有很大作用的。你说对吗，椿夫人。”
　　椿夫人：“一切都听你的呗。”
　　对于女人的无礼，利兹·米达斯一笑置之，又问秋池：“坎伯兰队长，您觉得呢？”

　　“我是这样想的……谢谢，”秋池接过女秘书递来的茶盏，顺手交给了一旁的汤齐林，说，“我们目前确实成立了专项小组，在我身边的汤教授和我应该算是掌握信息最多的人了，不如就由我们俩，带两名队员，留在你身边。至于风致、阿瑶和阿玖，她们也许更适合外出侦察。”

　　“可是……”利兹看向秋池身后，目光在桑妮妲和安那亚身上游移半晌，“她们会不会对异兽不太了解？”
　　秋池摇头：“她们都是在克伦诺普一役中十分活跃的队员，只不过名气没那么大罢了。”
　　“嗯……”利兹把玩着手上的胖蛇，犹豫半晌，终于开口，“行吧，就按你的意思。”

　　椿夫人靠在皮质椅背上，仰头打量风致三人，半白的长发在空中荡出弧度。
　　她浅笑：“既然这几位要跟我合作，那就得听我的规矩。”
　　“自然，”秋池浅笑，“不过，鄙人有个不好的习惯，护短。要是她们有做得不对的地方，误触了什么条条框框，还请马上交还鄙人，由位面管理局来处置。”

　　椿夫人坐起，嘴角含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攀上个好主人就是好呀。”
　　她裹紧皮草，朝利兹·米达斯略一颔首，便转身朝门外走去。临走前，她忽然扭头，只见有什么东西闪过，风致手上已经多出了一张塑胶卡片。
　　椿夫人：“来者是客，也不差那一点时间。等你们仨打点好了，就到这上面的地址来找我吧。”

　　苏念玖斜眼一看，短短的地址上缀着四个字：锦泉山庄。
　　椿夫人：“风致，你应该还认得路吧。”
　　风致垂眸，没有回答。
　　椿夫人轻笑一声，留下黑压压一排大钟，走了。

　　锦泉山庄，位于扇贝的铰合部??。
　　那里，据说是整个雪原最大的雪山，一路往上连接着头顶上的冻土。
　　从水晶宫的落地玻璃看去，可以看到雪白的山体，清晰的榫卯和斗拱结构。皑皑白雪间，飞檐亭榭，雕廊画柱，像一颗熟透了的枣，落在雪耳羹里。
　　枣之上，有一尊用冰雪雕成的半身神像，神像三面，向东，向西，向南。有缎带飘过，依次遮住了神像的眼睛、嘴巴和耳朵。
　　只有将这三面神像在脑海中拼凑起来，才勉强知道神像长的什么样。
　　神像女相，垂眸勾唇，大抵是和蔼慈祥的。

　　利兹·米达斯果然对异兽十分感兴趣，椿夫人一走，他便拉着秋池和汤齐林，聊起了异兽的种种。
　　苏念玖不用听都知道队长肯定又在东拉西扯，此时身旁又多了个汤教授，话题渐渐扯到没边。
　　无聊呀，苏念玖压低声音，随口问风致：“那是什么神？”
　　“云泉女神。”
　　云泉女神将整座锦泉山庄抱在怀里。

　　探照灯小队被迎进了米达斯集团旗下的酒店，独占顶层豪华套房。
　　苏念玖和风致的房间恰好对着云泉女神。
　　楼下有米达斯安排的专车，一台无人驾驶飞行器，冰柜任开，还能点菜。
　　如果苏念玖愿意，可以一边喝着当地的蛇酒，一边盘着葡萄串，一路躺着飞上云锦山庄。
　　可云泉女神看着她。
　　那双位于南面神像的眼睛，明眸善睐，俯瞰着整片大地和远方的海。
　　苏念玖打了个冷战。

　　锦泉山庄的大门开在半山腰，目之所及，全是画着舌头标志的黑色四方旗。
　　有捉鬼队队员走上前来，将她们迎上一条崎岖的长廊。地板光滑，四周昏暗，只有最原始的蜡烛带来星点光。
　　待到推开一扇高门，她们来到一处叫做“侍神阁”的地方。

　　这地方名叫“阁”，却比“殿”都要大，宽有千百坪，高处则望不到头。
　　苏念玖眨眨眼，仰头再看，只看到四座巨大的云泉女神立像分别站在四周。立像之外还有上万尊神像，行住坐卧，形态各异，叫她又想起了3月5日那天的巴别塔。

　　侍神阁内站满了人，黑压压一片，说是捉鬼队，这阵仗恐怕抵得过一军。
　　椿夫人立于座前，居高临下，正在火盆前烤火，似乎台阶下的人全都不存在。

　　引路的队员将她们三人带到一侧，便快步走上台，对椿夫人耳语了几句。椿夫人朝她们的方向扫了一眼，抬手让那人下去，随后便扬起衣袍，斜斜落座，低头研究指甲。

　　“今早的事情，大家都听说了吧？”
　　“听说了！”

　　苏念玖吓了一跳，扭头看去，就近的几位队员各个面容肃穆，声如洪钟，简单三字，仿佛在发誓，整齐如人机。
　　可她细细看过去，这些人长得不够规则，参差不齐，百分百是真人无疑。
　　这种是人非人的诡异错觉，让苏念玖又打了个寒颤。

　　“小队长都把安排吩咐下去了，对吗？”
　　“都吩咐了！”
　　“很好，”椿夫人轻抬自己新做的指甲，说，“都回去换上常服，不然一堆人黑麻麻地走在街上，瘆得慌。万一那擂台赛搞不成了，让人借机把罪责推到我们头上来，那可就不好了。”
　　“是！”
　　“还有，我们今天多了三位新朋友，大家都认一认，行动的时候别误伤了。人家的主人厉害得很。”

　　说着，椿夫人抬手一指，整个侍神阁的视线便一窝蜂地投向她们。
　　苏念玖社死，还不如直接把她扔到异兽堆里。

　　椿夫人：“美智。”
　　“在！”
　　声音很动听，但苏念玖找不到本尊，只看到风致的眉毛抽了抽。
　　“她们跟你那一队，好生款待。”
　　“是！”

　　苏念玖看来看去都没看到这位传说中的美智，直到各人领了任务散场，她才看到一位中短发的女性朝她们走来，身后还跟着四五个人，应该都是她的队员。
　　美智看上去和风致差不多年纪，一脸爽朗的笑容，朝苏念玖伸出手：“我应该叫你阿玖，还是小玖？”
　　“都可以。”
　　“那就阿玖吧，”她的目光移向苏念玖的肩膀，“你好，椿夫人事先有跟我提起过，你是阿瑶？”
　　苏念瑶的爪子软绵绵，被对方握在手里，良久才松开。

　　既然是老乡，想必美智对待风致会更热情一些，可她没有，其他人也没有。
　　她直接略过风致，说：“你们先去大门等我，我们换套衣服就回来。”
　　风致成了隐形人。

　　他们刚一走，苏念玖便和苏念瑶对视一眼，靠到风致身侧：“他们以前是不是欺负过你？”
　　风致正抬脚欲走，闻言眼睫一振，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只问：“为什么这么说？”
　　“就……”

　　在苏念玖的意识里，风致是纤细的，纵使挂着冷峻的外表，但她的心并没比头发粗到哪去。
　　她忽觉这个没头没脑的问题唐突了，便没再往下问，只说：“有我罩你呀。”
　　“罩我？”风致的眼睫又是一抽，仿佛听见了什么世纪奇闻，“先顾好你自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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