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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5 章
周濂截住那只作乱的手,莞尔一笑:“好郎君,先去把门关上。”
孟不凡独守空房个把月了,哪遭得住这么一勾,当即热血沸腾,小腹下支起一顶高高的帐篷,亢奋得就差摇尾巴了。
“关门……我去关门,”他语不成句,“你,你先去榻上等我!”
周濂乖顺地点点头。
孟不凡快步走到门前,手还没碰上门,被周濂照屁股一脚踹出了屋。
身后“砰”的一声关门上闩声。
到嘴的肉就这么飞了,孟不凡气急败坏指着门控诉道:“我一口水还没喝呢!你这人怎么这样!没礼貌!”
门内传来老神在在一句:“兵不厌诈。”
孟不凡被噎得无言以对。
默了片刻,他幽怨道:“周濂,你学坏了。”
屋里熄灯了。
日子风平浪静又鸡飞狗跳,捻指间,盛暑将尽。
这日早朝,孟不凡混在一堆朱衣紫绶里,耳边是纪检委御史台滔滔不竭地弹劾声,谁又纳小妾了,谁衣冠不整了,谁身着官服当街吃包子有损官威了……
鸡零狗碎,听得人昏昏欲睡。
孟不凡困得直想打哈欠,又担心被御史台那群事儿爹瞅见了借题发挥,只能忍着。
但他还是在一片弹劾声中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臣,侍御史张子奇泣血劾奏,鸿胪寺少卿孟不凡潜伏大雍多年,明为我朝肱骨,暗为祁国细作,臣恳请陛下明鉴,诛杀此贼,匡正朝纲,以儆效尤!”
孟不凡大为震惊。
一双困眼循声望去,目光定在一道薄削侧影上,宫灯照映下,那人干瘪的脸紧板着,说话时嘴巴快速张合,时不时喷出些唾沫星子,尖细下巴上衔着的一抹山羊胡也随之簌簌颤动。
激愤模样,像是恨不得当场拿笏牌给孟不凡戳个窟窿。
这人是不是吃错药了。
罪名太过离谱,以至于孟不凡只有惊没有惧。
他面色平静,从容出班,躬身施了一礼,道:“陛下明察,微臣出生至今从未踏足祁国国土,不知张大人这‘祁国细作’之说从何而来。”
周承治斜着身子坐在龙椅上,一条小臂搭着扶手,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眸光瞥向张子奇,道:“张子奇,孟卿可是平定北疆的功臣,你说他是祁国细作,可有证据?”
张子奇道:“陛下,容臣当庭诘问此贼,待臣问罢,其贼心必定昭然若揭。”
“嗯,”周承治道,“你问吧。”
孟不凡心中冷笑,这一君一臣唱双簧给谁看呢,弹劾四品重臣通敌属于谋逆大案,须先上疏密奏皇帝,获得皇帝授意才能朝议,可见此事蓄谋已久。
好你个周承治,边疆无战事,□□生活过够了,想卸磨杀驴是吧。
“孟贼,敢问……”
“张大人,”孟不凡冷声打断张子奇,“罪名尚未证实,你张口闭口就是孟贼,合适吗?”
张子奇髭须微颤,不情不愿改口:“孟大人,你在禺城三十里外夹道遇到乌靳军劫掠祁国使团,可曾说过‘大胆匪徒,胆敢剪我大祁使团的径’之言?”
孟不凡坦然答道:“说过。”
此话一出,百官皆瞪大眼睛到抽冷气。
孟不凡欲解释,张子奇却不给他机会,厉声问:“可曾有和祁国圣人抱头痛哭?”
“有过。”
“可曾有和祁国圣人在车厢内密谈?”
“有过。”
张子奇睨着孟不凡,露出一个果然如此地冷笑,旋即神色一凛,薄如一线的嘴唇吐字气吞山河:“陛下,此贼方才还说从未踏足祁国,却和尊同国君的祁国圣人一见如故,同舆私语。其言辞前后相悖,难以自圆其说,贼心一览无余,若容此贼继续蛰伏,则万里疆防如同虚设,国将危矣!”
话音铿锵,在大殿上方盘桓许久不散。
孟不凡等了会儿,见没人出声,想着轮到自己说话了吧。
“陛下……”
“臣伏请陛下即刻诛杀此贼!”
还让不让人说话了!
“张大人,”说话的是周濂,他立在列班里,冷眼睨着张子奇,“当初在延英殿是本王保下孟不凡的,马车叙话本王也在,照你这么说,本王也通祁了?”
这话明着是驳张子奇,暗里分明是说给陛阶之上那位听的。
百官心里雪亮,孟不凡是在靖王府给皇帝炼丹,至于炼的什么丹,也是略有耳闻的。
周承治目光淡淡瞥了眼周濂,旋即转望向张子奇。
张子奇赶忙跪下,“微臣惶恐!”
案情牵扯到亲王,满朝文武心思各异,没人敢说话。
气氛一时僵滞。
薛知非站在班列里,神情甚是纠结,握着笏牌的手紧了又紧,忽地横腿一步跨出班列:“陛下,孟大人忠君爱主,为大雍开疆拓土,立下汗马功劳,绝不可能是细作!”
“开疆拓土?”曹季平冷哼一声,踱到薛知非边上,讥笑道,“四国逐鹿乌靳,偌大疆域,我大雍才分到东南一角,是谁之过?薛大人顾念昔日恩情,想帮恩人辩白,乃人之常情,可事关国祚,还望薛大人先把私情放一边。”
薛知非脸色煞白,他知道,他再说出花来,也只会被指作徇私情。
“即便把乌靳整片疆域都归于大雍又如何。”
一张冷俊脸庞蓦然闯入曹季平和薛知非之间,正是令朝堂上下闻风丧胆、被孟不凡誉为“大雍第一喷子”的温宜恕。
他侧身面朝曹季平,目光锐气逼人,“曹大人携一家几百口人去守吗?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曹季平眉心几跳,脸色比吃了屎还难看。
这个温宜恕仗着祖荫厚重,又有清流派遗老庇护,时常在朝堂上大放厥词,简直就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皇上见了他都头疼,他更是不愿招惹。
“是非功过圣上自有裁决,”曹季平梗着脖子道,“轮不到你一个小小补阙置喙!”
没错,温宜恕屡次拂龙逆鳞惹得龙颜大怒,一年内下了三次大狱,没掉脑袋,反而官升一级,由原来的八品拾遗升任七品补阙。
每每想到这,曹季平都痛心疾首,这叫什么事!
温宜恕皮笑肉不笑,“那朝廷置谏官何用?”
曹季平瞪着温宜恕,暗骂道:纠察弹劾百官是御史台干的活,你身为谏官,正业是规谏君主,现下君主尚未发话呢,你他娘的能不能先消停点!
温宜恕坦然回视曹季平,嘴角笑意加深,“祁国安排个细作来大雍调摄龙体,上阵杀敌,开拓疆土,祁国圣人果然是实至名归的圣人啊。”
“简直荒谬!”他突然邪祟入体似的,转瞬间笑容褪尽,眼中寒芒一闪,“我看是有人嫉贤妒能,暗藏奸心,欲残害我大雍栋梁!”
曹季平千算万算也没算到半路会杀出这么个瘟神。
听闻孟不凡曾在大理寺狱将温宜恕骂的狗血淋头,虽然后来孟不凡借监督圣上服用丹药一事将他救出囹圄,依着他那油盐不进的性子,是断然不会买账的。
没想到自诩刚正的温宜恕也会徇私。
但他又不能像戳薛知非一样戳温宜恕,万一这瘟神口无遮拦,把圣上吃壮阳丹的事大庭广众之下抖出来,大家都难堪。
察觉对方有偃旗息鼓之意,温宜恕也不打算就此罢休,他朝御座上的周承治拱手:“陛下,张子奇、曹季平二人谗言煽惑,构陷忠良,扰乱圣听,其心当诛!请陛下即刻下旨诛杀奸佞,激浊扬清,以安朝局!”
张子奇闻言,差点没厥过去,颤手指着温宜恕,“大……大奸似忠啊!”
他颤颤巍巍站起身,摘下官帽,决然道,“士可杀不可辱,我今唯有以死明志!”
说完弓着背踩着小碎步就要撞柱子,众朝臣赶忙上前拦住他。
惊呼声,哀嚎声,七嘴八舌地劝慰声,大殿顿时乱成一锅粥。
周承治双目半睁,居高临下地看着殿中乱象,仿若云端之上的神佛漠然垂望尘世百态。
良久后,混乱渐渐平息。
周承治长出一口气,唤内侍搀扶着老泪纵横的张子奇出大殿,目光扫过众人,有些疲惫道:“既然此案存疑,先把孟不凡押入大理寺狱,交由三法司谳审后再议。”
“陛下,臣还有话说。”孟不凡都蒙了,他这个被告还没辩解呢,怎么又下大狱了。
周承治摆摆手,“到狱中跟三法司说吧。”
孟不凡撇了撇嘴角,行吧,在哪说不是说。
周濂侧首看禁军将孟不凡带出去,心里倒也没那么着急。
皇帝还指着孟不凡炼丹药,不会把他怎样的。
只是……既然知晓动不了孟不凡,今日这一出又是为何?
周濂垂目思索着,下一瞬,眼睑骤然抬起——
“臣御史大夫崔玉成舍身死谏,靖王领显州行军大总管之职征讨乌靳时,不幸被擒,囚于敌营地牢,使皇室蒙羞,更是我大雍开国以来从未有过的奇耻大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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