溯月念知探山河

　　忽悠完心思活络的范景书，又妥善安置好儿子顾少轩的一应事宜，顾桑知这才放下心来，缓步回了顾府。

　　念及这些时日忙于府中琐事与外界周旋，对儿子多有亏欠，顾桑知特意绕路去了后花园那片专供习武的空地。远远便见两道身影正在练剑，除了自家儿子顾少轩，竟还意外瞧见了席文玥。

　　两人正跟着江安认真习武，一招一式都有模有样。顾少轩剑招连贯如流水，进退转圜间透着少年人的机敏。

　　而席文玥虽身形迟钝，出招却格外刚劲有力，每一式都带着股不容小觑的气势，锋芒暗藏。

　　顾桑知见状并不意外。小玥原本就有股天生怪力，于习武一道本就占了得天独厚的优势，上手顺遂也是水到渠成。

　　“累不累？先歇歇，吃些点心垫垫。”顾桑知端着两碟精致的糕点和一壶清茶，脚步轻缓地走上前，将托盘搁在一旁的石桌上，柔声招呼着。

　　“娘！你怎么来了？”顾少轩一眼瞥见她，脸上立刻绽开喜色，利落收剑归鞘，快步奔了过来，眼底满是雀跃。

　　“顾姨！”席文玥也连忙丢开手中短剑，小跑到桌前，毫不客气地拿起一块桂花糕就往嘴里塞，腮帮子鼓鼓的，很是逗趣。

　　“顾夫人。”江安见礼时身形微躬，语气沉稳，目光落在顾桑知身上时带着几分敬重。

　　“江侍卫辛苦了，不妨坐下歇歇，尝尝这些点心？”顾桑知浅笑颔首，诚意相邀。

　　“多谢顾夫人好意，属下职责在身，不便叨扰。”江安拱手谢过，却依旧肃立在旁，未曾上前。

　　“江师傅，我娘做的点心可好吃了！你就尝尝呗，绝对不亏！”顾少轩不由劝道，语气带着少年人的热忱。

　　席文玥闻言，立刻拿起一块枣泥糕，趁着江安不备，踮着脚尖跑到他跟前，不由分说就将糕点凑到他嘴边，还试图往里面怼。

　　“甜甜的，可好吃啦，江师傅快尝尝！”席文玥一边塞糕点，一边还不忘推销。

　　顾桑知望着后花园里几人嬉闹追逐的身影，眼底漾开柔暖的笑意。

　　只是这笑意还未久留，便被一丝不易察觉的怅然取代——今日贺倾宇追查到了贺南笙的线索，并未如往常般前来，后花园的风里，也少了那曲温润安神的琴音。

　　她没有多作停留，待他们重新投入习武，便转身循着石子路回了西院。

　　报社之事也算步入正轨。顾桑知依着“蚂蚁友军”搜集来的各类情报，筛选整理后印制发售，几日下来倒也攒了些许声望值。

　　可指尖划过系统面板上那串数字，还是不由忧愁。这点收获于兑换秘药所需的数值而言，不过是杯水车薪。

　　虽然有续骨鬼花的加持，太子的隐疾依旧不见好转。眼看三个疗程的时间很快结束。顾桑知翻遍系统知识库，始终没能找到更有效的医治方案。

　　开办报社本就是她的无奈之举，至于日后能为未来的主公背书，不过是顺势而为的后话，眼下最迫在眉睫的，是靠声望值兑换商城秘药，治愈太子。渡过眼下季北川这道难关。

　　毕竟这位太子可是早有威胁，若是不能治愈。可是会有死人风险的。

　　顾桑知坐在窗前，望着院外渐沉的暮色，指尖不自觉攥紧了帕子，眉宇间的愁绪久聚不散。

　　翌日，贺倾宇早早便登门造访。顾桑知听见院外熟悉的脚步声，心头随即泛起一丝甜蜜。

　　可刚见到人，便被督促晨跑减肥。

　　顾桑知还没从起床的迷糊中缓过神，就被勒令绕着顾府跑了两圈，累得气喘吁吁。

　　好不容易坐到餐桌前，看着桌上清粥、凉拌青菜，鸡蛋和馒头。连一丝油星子都无，寡淡得让人提不起半点食欲。

　　许是连日来为太子病情焦虑的压力攒得太久，又或是晨起被锻炼的起床气没处发，顾桑知扒了两口清粥，鼻尖一酸，眼泪竟“啪嗒啪嗒”掉了下来，砸在瓷碗里。

　　贺倾宇见状瞬间慌了手脚，平日里沉稳冷静的模样荡然无存，手足无措地看着她：“怎、怎么哭了？真有这么难吃？”

　　他伸手想去擦她的眼泪，又怕唐突了她，手悬在半空：“若是不喜，我让人重新做些别的便是，别哭了，嗯？”

　　顾桑知吸了吸鼻子，依旧小声哽咽着，抬眼瞪他：“你一来就逼我减肥，是不是早就嫌弃我了？”

　　贺倾宇顿时有苦难言，扶着额角无奈道：“这不是你之前千叮咛万嘱咐，让我监督你减肥，给我安排的重要任务吗？”

　　“那你也不能不让我吃好吃的！”顾桑知越说越委屈，眼泪掉得更凶

　　“你莫不是忘了，是你说要我给你搭配健康饮食，减肥期间尽量避免荤腥！”

　　“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以前你都会先道歉的！呜哇······ ”

　　贺倾宇眉心微蹙，叹了口气，语气软了下来：“好了，是我错了。”

　　他看了眼门外，压低声音，“别哭了，要被外面的人听到了。”

　　“你果然是嫌我给你丢人了！”顾桑知一听这话，哭得更凶，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呜哇——”

　　“我没有。”贺倾宇无奈解释，神情颇为诚恳，就差指天发誓了。

　　“好了，走吧，带你去食鼎楼。”贺倾宇语气是全然的纵容

　　顾桑知吸了吸鼻子，眼底还带着水光，颇为犹豫：“可我还要减肥呢……”

　　“只这一天，不打紧。”贺倾宇语气轻快信服道

　　“行，我信你。”她破涕为笑，眼底的委屈瞬间被期待取代。

　　两人随即登了马车，往京城最负盛名的食鼎楼而去。

　　这一次，贺倾宇半点没阻拦顾桑知胡吃海喝，酸汤鱼、酱肘子、桂花糯米藕……凡是她瞧得上眼的，尽数点了一桌。毕竟好不容易才把人哄好了，他可不想再将人惹哭了。

　　酒足饭饱，日头正好，两人便沿着朱雀大街慢慢逛了起来。这似乎是他们头一回这般心无旁骛地同游市井。

　　严格说起来，他们似乎连一次正儿八经的约会都没有。就连牵手亦是不曾。仅有的两次拥抱，也都是特定情境下的情急之举。

　　此刻并肩走在人声鼎沸的街上，闻着两旁店铺飘来的点心香、胭脂味。顾桑知心头竟漾起几分久违的畅然。

　　不知不觉间，他们逛了不下十家店铺，采购的东西堆了满怀。绫罗绸缎的新衣、珠翠玲珑的首饰占了大半，酸甜可口的果脯也买了好几匣子。

　　路过一家专营红茶的老字号时，顾桑知不过随口夸赞了一句“这茶香气醇厚”，贺倾宇便直接买了十斤。

　　要知道这京城有名的云雾红茶，千金一斤，旁人皆是按两买着尝鲜，便是顾桑知，得知价格后也会思量一二，断不会这般阔绰。

　　顾桑知惊得拉了拉他的衣袖，他却只淡淡道：“无事，多存些，慢慢喝。”付账时，更是连眼都未眨一下。

　　“你不会是隐形的富豪吧？”出了茶铺，顾桑知惊奇地问道

　　贺倾宇只低调地回了一句“略有薄产。”

　　逛到日头西斜，贺倾宇的双手早已被各色包裹占满，连指尖都快没了空隙。顾桑知买得兴起，回头瞧见他这般模样，才后知后觉地停住脚步：“我们回去吧。”

　　“不逛了？”贺倾宇挑眉，瞧着她眼底的意犹未尽

　　“累了。”她瞥了眼他怀里的包裹，有些不好意思局促道

　　贺倾宇转头唤来远处等候的江安：“将这些东西送回顾府。”

　　“是，少主。”江安快步上前，利落地接过所有包裹。

　　原本一切都亲力亲为的贺倾宇，现在主动将东西交给了近侍。

　　转头看向顾桑知，眼底带着笑意：“听说京都最近新开了一家升平戏院，里面的戏班子演得不错，要不要去坐坐？”

　　“好啊！”顾桑知满口答应，眼底瞬间亮了起来，方才那点小小的不好意思，早已被新的期待冲得烟消云散。

　　升平戏院的戏台之上，锣鼓铿锵，弦乐悠扬。

　　台上正上演着《琵琶记》，那扮作赵五娘的台柱子水袖翻飞，唱腔婉转清丽，看得顾桑知目不转睛。忍不住抬手鼓掌，眼底满是赞叹：“唱得真好！不愧是头牌角儿！”

　　贺倾宇侧头望着她亮晶晶的眼眸，唇边漾起一抹浅笑，转头对身旁伺候的小厮吩咐着什么。

　　须臾，只见小厮便捧着一锭沉甸甸的银子走上前，稳稳放在戏台边缘的赏台上。

　　满堂宾客见状，顿时响起一片起哄——这般出手阔绰，并不多见。

　　台上的主角瞥见那锭银子，眼底闪过一丝亮色，唱得愈发卖力，目光却频频往贺倾宇这边瞟来。

　　一曲终了，戏班掌班连忙上台，对着贺倾宇的方向拱手笑道：“多谢这位公子厚赏！我家角儿感念公子赏识，不知可否有幸，向公子当面道谢？”

　　顾桑知看得意犹未尽，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好奇。贺倾宇瞧出她的兴致，便颔首应允：“无妨，请她过来便是。”

　　片刻后，一位女子款款步入雅间。褪去戏装与油彩，她身着一袭水绿色罗裙，墨发松松挽起，露出光洁的额头与精致的五官。柳叶眉，杏核眼，唇若点绛，肌肤胜雪，竟是一位明艳动人的大美人。

　　“小女子苏凝霜，见过公子。”她屈膝行礼，声音柔婉动听，目光却自始至终黏在贺倾宇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媚意。

　　“多谢公子刚才的慷慨打赏，今日愿为公子弹奏一曲，拜谢公子。”

　　“你还会弹琴？”顾桑知兴致盎然的开口

　　苏凝霜随即谦逊点头，对着顾桑知见礼。

　　得到应允，苏凝霜便走到屋角的古琴旁坐下，玉指轻拨琴弦。霎时间，一曲《凤求凰》流转而出，琴音清越缠绵，技艺娴熟得令人惊叹。

　　曲罢，她抬眸望向贺倾宇，眼底含情脉脉，大胆告白：“公子气度不凡，小女子一见倾心。不知公子可有婚配？”

　　“抱歉，我已心有所属。”贺倾宇果断开口拒绝

　　只是苏凝霜并没有气馁，再接再厉道“如若公子不弃，便是做妾，奴家亦是愿意。”

　　“这个~怕是不行。”贺倾宇好笑地看着已然冷脸的顾桑知。

　　“那不知公子可愿常来戏院听戏？”

　　顾桑知坐在一旁，看着苏凝霜毫不避讳的示好，只觉得心头莫名发堵。

　　贺倾宇听着这位戏角儿的一再纠缠，眉头微蹙，语气随之淡漠疏离：“今日赏银，不过是因为苏姑娘的戏曲唱功了得，苏姑娘不要多想。”

　　说罢，他起身看向顾桑知，语气瞬间柔和下来，“我们走吧。”

　　顾桑知立刻起身，头也不回地气呼呼地朝着外间而去。

　　走出戏院，夜色已浓。两人刚来到桥头，便见夜空骤然绽放出一朵朵绚烂的烟花，红的、紫的、金的，层层叠叠，照亮了半边天际。顾桑知惊得瞪大了眼睛：“这是……烟花？不是说上元节才有吗？怎么现在看到了？”

　　“想看，自然就能买到。”贺倾宇望着她惊喜的侧脸，眼底满是宠溺，“方才见你似有不悦，便让人提前备下了。”

　　顾桑知望着漫天璀璨的烟花，嘴里却忍不住嗔道：“败家子，你这般肆意挥霍，小心日后没钱娶媳妇！”

　　贺倾宇看着顾桑知，语气坚定而郑重：“放心，养家的钱我备着的。若是不够，还可以再赚，定能让你衣食无忧，一世安稳。”

　　“我又没说要嫁给你。”

　　空中的烟花依旧绚烂，顾桑知仰头望天。嘴上虽然念叨着他败家，心里却甜丝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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