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年夜的回声漫响

　　顾颜寒推开一扇玻璃门，走进来，店内光线柔和，略带昏黄的灯光洒在每一个角落，显得更加温馨。林忆舟已经在角落的桌旁坐下，他抬头看见顾颜寒进来，嘴角微微翘起。纪云深则随意地找了个位置坐下，显得有些拘谨。

　　顾颜寒在林忆舟对面坐下，开口时声音带着一丝淡淡的责备，“你跑那么快干嘛？”

　　林忆舟骨节分明的手指无意识叩击着桌面，直到鲜红油亮的小龙虾拼盘被重重搁在面前。他伸出舌尖快速掠过干裂的嘴唇，睫毛在眼下投出细密阴影，无辜地笑道：“因为太饿了。”

　　顾颜寒无奈地摇了摇头，那动作像是风轻云淡，“你啊，一听到吃的就跑得比兔子还快。”

　　纪云深微微弓着身子发梢还沾着方才赶路时留下的细碎水珠。他单手撑在桌边，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碗壁，盯着盘子里的小龙虾，整个人几乎要越过桌面，声音里透着藏不住的期待，“真的那么好吃吗？”

　　林忆舟用纸巾随意擦了擦沾着红油的指尖，手指在灯光下泛着湿润的光泽。他斜睨了纪云深一眼，尾音带着几分懒洋洋的蛊惑，餐盘在桌面上拖出细微的声响，“不信你尝尝。”

　　顾颜寒饶有兴趣地看着纪云深，仿佛在等他的反应。纪云深被两人看得有些不自在，移开视线，“可是我不喜欢吃小龙虾。”

　　林忆舟毫不在意地拿起一只小龙虾，熟练地剥开，虾肉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晶莹。他将剥好的虾肉塞进纪云深的嘴里，神情中带着孩子般的期待，“试试。”

　　纪云深喉结猛地一滞，还没来得及张口拒绝，温热的虾肉已经被塞进嘴里。他下意识蹙起眉，牙齿刚咬开紧实的虾肉，醇厚麻辣鲜香瞬间在口腔迸发，紧绷的下颌线逐渐放松。他怔愣片刻，睫毛轻颤间，眼底漫开惊喜的涟漪，声音不自觉带上几分雀跃，“好吃。”

　　顾颜寒也拿起一只小龙虾，开始剥起来，动作同样熟练。林忆舟一边吃一边含糊不清地问：“好吃吧。”

　　顾颜寒将剥好的虾肉放在林忆舟面前的盘子里，他的动作优雅，显得格外用心。纪云深也注意到了顾颜寒的细腻，他心中的疑惑更深：“顾总你是不是鬼上身了？”

　　顾颜寒手上的动作一顿，抬头看向纪云深，眼神中带着一丝询问。纪云深连忙摆手，“不是不是，我的意思是，你跟在公司平时的你不太一样。”

　　“哪里不一样？”

　　纪云深握着冰可乐的指尖微微发白，易拉罐表面凝结的水珠顺着指缝往下淌。他偷瞄了眼旁边正剥小龙虾的人顾颜寒，喉结不安地滚动两下，面前堆成小山的虾壳突然变得格外刺眼。“就是......怎么说呢，”他下意识握紧了易拉罐，“你平时在公司给人的感觉都是高冷，生人勿近的那种。”

　　顾颜寒淡淡地应了一声，继续剥虾，仿佛对这个话题并不感兴趣。林忆舟吃得满嘴都是，顾颜寒抽出一张纸巾递过去，动作依然温柔。林忆舟接过纸巾，胡乱擦了擦，微笑着对顾颜寒说：“颜寒，你猜我在新加坡的时候看到谁了？”

　　小龙虾的红油香气混着冰镇啤酒的泡沫蒸腾。顾颜寒用湿巾慢条斯理擦着手，听到声音后抬眸看向林忆舟，黑曜石般的瞳孔毫无波澜，“谁？”

　　林忆舟把刚剥好的虾肉放进嘴里，指尖沾着鲜亮的汤汁，随手扯了张纸巾擦手。他放下手中还带着虾黄的小龙虾，不锈钢餐盘在桌面上撞出清脆声响，“我看到顾瑾瑜和许知南了。”

　　玻璃杯壁上的水珠蜿蜒滑落，顾颜寒指节轻叩桌面，“他们两个？”他垂眸搅动着杯中的冰块。

　　林忆舟仰头灌下大半杯冰啤，喉结滚动间脖颈泛起淡淡红意。他抹了把嘴角，漫不经心地“嗯”了声，椅背靠垫被压得微微凹陷。

　　纪云深被辣得直吸气，慌忙抓起饮料猛灌，冰块撞在玻璃杯壁叮咚作响。“顾瑾瑜是谁啊？”他呛了一下，说话间还不忘往嘴里塞了块剥好的虾肉。

　　林忆舟从小龙虾的锅里捞出一只泛着油光的虾，钳子在灯下折射出诱人的红。"顾颜寒他大哥。"虾肉离壳的瞬间，浓郁的香料味扑面而来，他咬着鲜嫩的虾尾应着。

　　“顾瑾瑜？！”纪云深突然拍桌站起，带翻了手边的调料碟，红油在白色桌布上晕开狰狞的纹路。“我之前听同事说过，好像是顾总你大哥？”他盯着顾颜寒紧绷的下颌线，后背却被空调风激得起了层细汗。

　　林忆舟看着手机屏幕轻笑一声，漫不经心地“对”了句。屏幕幽光映在他脸上，映得睫毛在眼下投出小片阴影。

　　顾颜寒转动着杯身，杯底在木纹桌面划出了细微的声音。他的拇指无意识摩挲着杯壁凸起的纹路，声音裹着冰镇汽水的凉意，“你们怎么遇到的？”

　　“他们去新加坡度假，然后我在鱼尾狮公园那遇到了。”窗外的霓虹光影透过纱帘，在林忆舟侧脸镀上一层朦胧的金边。

　　“鱼尾狮公园？是那个新加坡的标志性建筑吗？”纪云深凑得太急，鼻尖几乎要碰到油亮的龙虾壳。他抓起湿巾反复擦拭掌心，却怎么也擦不掉那股麻辣味。

　　林忆舟用夹子夹起一只龙虾，看虾尾在蒸汽中蜷曲，“对，那个长得像狮子的喷泉。”虾肉弹牙的咀嚼声混着隔壁桌的喧闹，他突然轻笑出声。

　　顾颜寒将杯中最后一口酒仰头饮尽，玻璃杯重重磕在桌面发出闷响。他的食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杯口，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那你们没一起玩？”空调出风口的风掠过他微卷的发梢，吹得桌角的纸巾微微颤动。

　　林忆舟头也不抬地看着手机。没有，许知南和瑜哥看起来很亲密，”他突然放大照片，指着画面里交握的手，“我们就远远地打了个招呼。”小龙虾的热气模糊了手机屏幕，他随手用纸巾擦了擦。

　　纪云深身体前倾时带翻了调料碟。“所以顾总你哥和那个许知南是情侣关系？”

　　“嗯，他们俩看起来挺恩爱的。”林忆舟夹起裹满红油的虾肉，塞进了嘴里，入口时舌尖被辣得发麻，却依旧盯着手机上的照片。

　　纪云深一副吃瓜的表情，语气略带惊讶，“哇哦，没想到顾总你哥喜欢男生啊。”话音刚落，他就感觉周围空气一凉，抬头一看，顾颜寒正似笑非笑地盯着他。林忆舟也抬起头，笑着对顾颜寒说：“颜寒，你别欺负他。”

　　顾颜寒没理会纪云深，而是看向林忆舟，语气温柔，“我怎么欺负他了？”

　　纪云深感觉自己像是在冰火两重天，心中忐忑。林忆舟继续劝道：“颜寒，你别老吓唬他。”

　　顾颜寒闻言，笑意更深，“好，我不吓唬他。”他很少笑，但只要林忆舟在，他就会不自觉地露出笑容。他的笑容带着一种清冷的气质，与林忆舟那种清冷的气质略有不同。

　　顾颜寒察觉到林忆舟在走神，轻声唤道：“舟舟？”

　　林忆舟回过神来，迷茫地回应：“啊？”

　　顾颜寒耐心地又问了一遍，声音温柔，却带着几分探究，“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林忆舟单手托腮，淡淡地回答：“没什么。”

　　顾颜寒也不揭穿他，继续剥虾。动作依然熟练，他把剥好的那一碗龙虾尾放在林忆舟面前，堆成了一座小山。林忆舟没再说话，瞥了一眼右斜方的桌子，突然脱口而出：“爸妈！”

　　听到林忆舟的话，顾颜寒和纪云深纷纷转头看向右斜方的那一桌。Scarlett和林昭远也注意到了林忆舟。Scarlett看到林忆舟时，眼神中闪过一丝惊讶，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林昭远的反应和Scarlett差不多，两人对视一眼，林昭远便起身向这边走来。

　　林昭远走到林忆舟面前，笑着开口：“舟舟，你也来这吃饭啊？”

　　纪云深听到林昭远的声音，吓得差点被呛到。林忆舟看到林昭远走过来，藏了一下啤酒，故作镇定地问：“爸，你怎么也在这？”

　　林昭远看了一眼林忆舟藏啤酒的动作，没说什么，只是笑了笑，“我和你妈正好在这附近办点事，顺便来这吃个饭。”

　　林忆舟下意识地点头。林昭远注意到林忆舟面前的碗里堆满了剥好的龙虾尾，顺着龙虾尾看去，看到顾颜寒正坐在林忆舟对面。林昭远脸上的笑意更浓了，“舟舟，颜寒这是把你当小孩养了啊。”

　　林忆舟没说话，只是默默地吃着碗里的龙虾尾。林昭远看着林忆舟，注意到了他左边嘴角的伤，关切地问：“舟舟，这伤怎么弄的？”

　　林忆舟下意识地用手遮了一下，Scarlett听到这话，也站起身走向林忆舟。她走到林忆舟面前，看到他嘴角的伤，眼神中闪过一丝心疼，声音温柔，“怎么弄的？疼不疼？”

　　林忆舟愣了一下，低声道：“不疼了。”他母亲站在他身旁，轻轻地摸了摸他的头，温柔地说：“下次小心点。”

　　纪云深戳了戳顾颜寒的肩，半是好奇半是疑惑地问：“顾总，林老师是混血？”顾颜寒收回注视林忆舟的目光，看了眼纪云深，然后又看向林忆舟，嘴角微微上扬，回答道：“嗯。”

　　纪云深一脸懵，“啊？”顾颜寒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林忆舟，仿佛那一刻，世界都安静了，只有他们两人的存在。

　　纪云深又回过神来，继续追问：“那林老师头发是染的还是天生的？”顾颜寒转移目光，淡淡地回答：“天生的。”纪云深点点头，依旧好奇，“那林老师这眼睛是戴的美瞳吗？”

　　顾颜寒看向林忆舟的眼睛，那双眼睛大而明亮，眼角微微上挑，眼角下有一颗泪痣。顾颜寒看着那双漂亮的眼睛，眼神中闪过一丝温柔。

　　纪云深顺着顾颜寒的目光看过去，低声嘀咕：“这眼睛还挺漂亮的。”Scarlett听到这话，笑着说：“我们都这么觉得。”她的语气温柔，与刚才林昭远的语气完全不一样。

　　纪云深突然感觉林忆舟的家庭氛围很好，顾颜寒默默听着他们的聊天，没有多言。林忆舟一直在低头吃着龙虾尾，顾颜寒剥了很多龙虾尾放在他的碗里，自己却没怎么动筷子。

　　Scarlett注意到顾颜寒的动作，笑了笑，看向林昭远，“你看颜寒对舟舟多好。”林昭远点头，“他一直都很宠舟舟。”说完两个人就走了。

　　纪云深忍不住问道：“林老师，顾总一直这么好吗？”林忆舟抬起头，嘴里还含着龙虾尾，说话有些含糊不清，“什么？”顾颜寒递给他一张纸巾，示意他擦擦嘴。林忆舟接过纸巾，擦了擦嘴后，把纸巾扔进了垃圾桶。

　　他们的对话中，旁边的桌子突然传来争吵声，林忆舟抬头看过去，看到一个男人正在打一个女人。他皱了皱眉，放下手中的龙虾尾，拿起桌上的啤酒瓶就往男人身上砸去，啤酒瓶砸在男人的身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男人被砸得愣住了，转头看向林忆舟。林忆舟站起来，比男人还高一个头，眼神冰冷，讥讽道：“你他妈再动她一下试试？”男人看着林忆舟，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的气场，有些害怕，嘴唇微微颤抖。

　　周围的人都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老板匆忙走了过来，看到是林忆舟，顿时愣住了。老板认识林忆舟，赶紧过来安抚他，林忆舟看了一眼顾颜寒，又看向老板，低声道歉：“徐叔，对不起……”

　　老板看着林忆舟，表情有些为难。他知道林忆舟的身份，也了解他的脾气，转头对那个男人说：“你走吧，这件事到此为止，舟舟你惹不起。”

　　男人不甘心地反驳：“不可能。”老板见他不听劝，有些生气。林忆舟突然一拳打在男人脸上，男人的脸被打得歪到一边，嘴角渗出血迹。

　　他捂着脸，愤怒地瞪着林忆舟，林忆舟眼神冰冷地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你要是再敢动她，我会让你后悔来到这个世界。”男人被林忆舟的气势吓住了，不敢再说话。

　　殊不知刚刚的情况被路过的林昭远的助理看到了，助理赶紧把照片发给了正在开会的林昭远。林昭远看到照片后，脸色瞬间变得阴沉，立刻散会，开车前往这家餐厅。

　　餐厅里，林忆舟依旧瞪着那个男人，冷冷道：“滚。”男人被林忆舟的气势吓住了，灰溜溜地离开了餐厅。林忆舟坐下继续吃龙虾尾，老板走过来，叹了口气，“舟舟，你以后还是别来我这了。”

　　林忆舟愣住了，抬头看向老板。老板无奈地摇了摇头，“唉，你总是这么冲动，万一哪天出了什么事，我怎么跟你爸交代。”林忆舟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林忆舟低头，食物的香味并未让他安心，他的道歉轻如耳语：“对不起，徐叔，下次不会了。”他在话语落下的瞬间又立刻恢复了初时的姿态，安静地继续进食，仿佛这样就能遮掩内心的一丝惶恐。

　　老板在一旁无奈地摇了摇头，语气中带有一种对林忆舟的宠溺与不解，“你啊……”他的目光越过餐厅，朝向门口，好像被某种力量牵引着，指着那个方向，突然唤道：“舟舟。”

　　林忆舟顺着目光望去，门口站立的是林昭远。餐厅内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所有的声音和影像都在彼时凝结成一个静止的瞬间。他愣住了，赶紧把口中的龙虾尾咽下，心中如一片翻滚的海潮。

　　林昭远迈步走入餐厅，那步伐稳重而有力，仿佛每一步都在诉说着一种久违的威严。他径直走向林忆舟，脸上是难以读懂的深沉。他站在林忆舟面前，沉默地注视着他，那目光如同一把无形的刀具，切割着时间和空间。

　　林忆舟心中惴惴不安低下头，不敢直视他的眼睛。那目光中既有责备，又有一种无法言明的复杂情感。林昭远伸手，轻轻捏住林忆舟的下巴，将他的脸抬起，在那瞬间，仿佛Scarlett的影子浮现在林昭远的眼前。他的手顿了顿，随即放开林忆舟。

　　“魏嘉佑那小子在哪？”林昭远转身问老板。

　　老板指了指门外，“走了。”这个简单的动作和话语似乎结束了一段无声的对质。

　　林昭远的眼神再次转向林忆舟，他抬起手来，想要做些什么，却又将手放下。那未曾落下的责罚代表着他的心软，即便有怒火，也舍不得在林忆舟身上发泄。

　　林忆舟感到一种莫名的窘迫，他的目光在餐厅内流连，顾颜寒和纪云深的反应一一映入他的眼中。顾颜寒的平静犹如一面无波的湖水，而纪云深却明显地流露出惊讶。

　　“林老师的爸爸平时都是这样吗？”纪云深小声地问身旁的顾颜寒。

　　顾颜寒轻轻地摇头，“不知道，我从来没见过他发火。”他的回答像是一个解不开的谜题，让纪云深愈加疑惑。纪云深再度开口：“林老师这性格跟他爸一点也不像啊。”话语刚落，顾颜寒一个眼神制止了他，提醒着他话已至此，不能再多。

　　林昭远叹了口气，声音在寂静的空气中回响，“跟我回去。”林忆舟懂得，这是一条不容置疑的命令。他缓缓站起身，默默跟在林昭远身后走出餐厅。

　　车内的气氛如同凝结的空气般厚重而沉默，林昭远一言不发地驾驶着，林忆舟亦只能无言地看向窗外。红绿灯的停顿让这一切有了短暂的片刻静止，林昭远的手握住了林忆舟的手腕，拉过来查看。

　　“这是怎么回事？”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怒意，却更多的是关心，当看到林忆舟手上的伤痕，心中却是充满了复杂的情感。

　　林忆舟想要抽回手，“没事。”他的声音轻得如同一片秋叶，自然地落下地表。

　　林昭远却未曾松开，直到自己意识到用力过当才赶紧放开。车又重新启动前进，目的地却显得遥不可及。

　　林昭远将车停在一栋别墅前，林忆舟随着解开安全带下车，心中百感交集。两人一前一后走入别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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