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娘

作者:碎碎圆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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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35 章


      烛芯"啪"地爆出粒火星,陆锦捏着云龙笺的指尖泛起青白。
      信笺展开时飘落几片金箔,张管家工整的楷书间藏着三根孔雀翎——这是宫里娘娘们最爱的暗纹标记。
      "三日后卯时三刻,请陆姑娘携双面异色绣《百鸟朝凤图》入宫觐见。"茅文轩轻声念着,沾着凤仙花汁的断针在绢布洇开星星点点的红,倒像落在雪地上的朱砂梅。
      窗棂外传来打更声,染缸里的涟漪突然凝成个漩涡。
      陆锦刚要伸手去探,赵伙计跌跌撞撞冲进来:"东街绸缎庄的人把咱们晾在院里的雪缎全泼了靛蓝!"他袖口裂着道口子,露出渗血的纱布,"西市当铺那几个泼皮,正往门匾上砸臭鸡蛋呢!"
      晨雾未散时,绣坊门前的青石板已糊满烂菜叶。
      陆锦攥着扫帚的手被露水浸得发冷,忽见茅文轩蹲下身,用裁衣用的竹尺挑起团泥糊糊的东西——半幅撕烂的并蒂莲绣帕,针脚歪斜得像是醉汉走线,可那牡丹花心分明嵌着苏绣娘独门的七色打籽绣。
      "昨儿戌时二刻,我瞧见苏记的马车在染坊后巷卸货。"茅文轩将碎布塞进袖袋,袖口金线绣的账目纹路突然断开两针,"那车辙印..."他话音被骤起的铜锣声截断,十几个戴鬼面的混混挥舞着木棍涌来,最前头那个抬脚就踹翻了晾绣线的竹架。
      陆锦抄起染坊晾晒的茜草纱往空中一抛,正午的日头透过绯红轻纱,将满地狼藉照得如同血泊。
      泼皮们被晃了眼,赵伙计趁机抡起捣衣杵横扫过去,绣着缠枝纹的杵头"咚"地敲在青砖上,震得墙头麻雀扑棱棱飞起,落下几片沾着金粉的羽毛。
      "姑娘快看!"绿比甲小丫鬟举着铜镜从阁楼奔下来,镜面反射的阳光刺得混混们睁不开眼。
      陆锦趁机抓起装绣针的竹筒,五色丝线随着挥洒的动作在空中交织成网——这是她改良自捕梦网的针法,阳光下竟真将泼皮们的木棍缠成了茧。
      暮色爬上绣绷时,陆锦望着账本上锐减的数字,指甲深深掐进绣了暗纹的桌布。
      库房里传来瓷器碎裂声,苏绣娘娇滴滴的嗓音混着茉莉香粉飘进来:"听说陆姑娘的雪蚕丝都长了霉斑?
      我们苏记倒是新得了几筐岭南的冰茧..."
      茅文轩默默将熬好的枇杷膏推到她手边,瓷碗底压着张药铺票据——原来他袖口金线绣的竟是各家染坊的赊账记录。
      陆锦舀了半勺蜜膏,忽然瞥见他藏在砚台下的手指缠着纱布,那包扎手法分明是医馆王大夫惯用的梅花结。
      更深露重时,陆锦独自坐在染缸前发呆。
      水面倒映的残月突然被搅碎,茅文轩将件墨色披风轻轻罩在她肩头。
      风掠过披风内衬时,隐约露出用银线绣的星象图——那是他这两个月夜观天象记下的节气变化,针脚细密得能掐算染料的晾晒时辰。
      "明日..."陆锦刚开口,檐角铁马突然叮咚乱响。
      染缸深处浮起串气泡,咕嘟咕嘟吐出半幅褪色的双面绣,背面竟是用夜光丝绣的宫墙布局图。
      茅文轩垂眸将披风系带打了个同心结,指腹擦过她耳畔时,落下几粒带着墨香的桂花糖碎屑。
      (接上文)
      檐角铁马在夜风中叮咚作响,茅文轩指尖的桂花糖碎屑簌簌落在染缸边沿。
      陆锦捏起一粒含在嘴里,舌尖泛开的甜味裹着墨香,倒像把满天的星子都嚼碎了咽下肚。
      "你拿绣线当算筹使?"她突然轻笑出声,指尖划过披风内衬的银线星象图。
      那些细密针脚正对应着惊蛰后的雨水节气,连墨斗巷陈记染坊的松烟墨褪色规律都绣成了北斗七星的形状。
      茅文轩耳尖泛红,袖中忽然滑出串打着梅花络子的铜钱:"昨日当了两卷字帖。"他将铜钱串绕在陆锦手腕上,冰凉的铜钱贴着跳动的脉搏,"城南粮铺的吴掌柜说,用端午晒过雄黄的铜钱串压账本,霉斑自会消退。"
      染缸里忽然冒出串气泡,浮起的碎布片竟拼成半幅染坏的宫装纹样。
      陆锦用绣绷挑起湿漉漉的布料,夜光丝在月光下显露出扭曲的飞凤图案——这分明是苏绣娘最擅长的错针绣法。
      五更梆子敲响时,赵伙计正蹲在后院埋酒坛。
      几个绣娘举着油纸伞帮他挡露水,伞面上新糊的棉纸还浸着茜草汁,在晨雾里洇开片片红云。
      "张管家最喜杏花酿。"赵伙计将沾着泥土的账本塞进酒坛,封泥上按着枚带缺口的铜印,"这是去年冬他落在咱们染坊的私印——哎哟!"他突然跳脚,从鞋底抠出颗嵌着金箔的琉璃珠,珠芯分明刻着苏记的标记。
      晨光爬上绣绷时,张管家的青呢轿子已停在染坊门前。
      抬轿的小厮靴面沾着新鲜墨汁,走过青石板时踩出串"天下太平"的纹样——这分明是专门给宫里送文书的官靴。
      "陆姑娘的百鸟朝凤图,用的是蜀地失传的缀珠绣吧?"张管家抚着轿帘上的流苏,孔雀蓝的丝绦突然断开三根,"宫里传话说,若能用冰蚕丝复现《璇玑图》的回文绣,尚服局的冬衣订单..."
      他话音未落,街角突然传来瓷器碎裂声。
      苏绣娘捧着个鎏金掐丝盒盈盈走来,盒里装着对缠金丝的绣花剪,剪刃上却沾着靛蓝颜料:"听说陆姑娘接了宫里的差事?
      我们苏记特意送来贺礼——哎哟!"
      她突然踉跄,盒中剪刀斜飞出去,正戳中轿夫腰间玉佩。
      茅文轩闪电般甩出账本,泛黄的纸页裹住下坠的玉佩,墨迹未干的赊账记录恰好印成了幅山水图。
      "苏掌柜小心脚下。"张管家用脚尖挑起块碎瓷片,釉面下赫然露出半枚带牙印的银锭,"这官窑瓷的落款...倒像去年贡品清单上失踪的那批?"
      日头偏西时,陆锦正在库房清点冰蚕丝。
      突然嗅到缕异香,转头见苏绣娘倚在门框上,裙摆沾着几片金箔:"妹妹可知,今早西市茶楼都在传..."她故意压低嗓音,发间金步摇晃出细碎光斑,"说你们在绣线里掺了迷魂散,才让宫里贵人着了道。"
      窗外突然传来捣衣声,赵伙计带着绣娘们正在浆洗染坏的雪缎。
      五色丝线随着木杵起落,在夕阳下织成张流动的彩网,将苏绣娘的声音都滤成了断续的蝉鸣。
      "姐姐这茉莉香粉好别致。"陆锦突然凑近苏绣娘衣领,指尖掠过她襟口盘扣,"只是混了广藿香,倒把七里香的花蛊解了大半——您说奇不奇?"
      暮色染红绣线时,茅文轩抱来摞旧书摊淘来的织造典籍。
      书页间夹着晒干的木樨花,翻开时惊飞几只银鳞小蛾,翅尖磷粉在烛光里拼出个残缺的宫徽图案。
      "你瞧这个。"他突然按住某页泛潮的插图,明代官服补子上的仙鹤纹样,第三根尾羽的盘金绣法竟与苏绣娘今日所戴的耳坠如出一辙。
      染缸水面倒映的烛光突然摇曳,浮起的泡沫组成了个扭曲的"慎"字。
      更深露重,陆锦将冰蚕丝浸入药汤。
      月光透过茜纱窗落在丝线上,竟照出些细小如蚁足的暗纹。
      她捻起根丝线对着烛火细看,那些纹路分明是微雕的《女诫》经文——这根本不是岭南冰茧,而是苏记特供的礼佛绣线!
      染坊外突然传来瓦片碎裂声,陆锦追出去时,只见墙头闪过片绣着缠枝莲的衣角。
      月光照亮青砖上的水渍,那蜿蜒痕迹竟与她晌午在苏绣娘鞋底见过的金箔纹路一模一样。
      茅文轩举着灯笼追来,灯罩上晕染的松烟墨突然显影般浮出几行小字——正是张管家白日里说的《璇玑图》绣制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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