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妖[西幻]

　　布雷拉的康德医院里，寂静得连活人的呼吸声都几不可闻。

　　镇上只有这唯一一家医院，其他都是一些小诊所，占地面积不算大，总共两栋建筑三层楼，平日里常住在里面的人只有一些治不好的病人，如今一眼看过去却是连走道里都堆满了人。

　　或站或坐，每个人脸上都是不安恐慌，没有交谈，安静地就像他们本就和医院一体。

　　约翰捂着口鼻走进医院时看了一眼那些躺在地上的人，大多都赤红着一张脸，有气无力地看着皮肤的疮口，看上去这里完全就像是地狱降临。

　　即使透过手掌衣服，他还是能闻到空气中弥漫的腐烂味道。

　　约翰加快了脚步，低着脑袋迅速来到病房将房门关上才微微放松，他抬眼向里面看去乔茜躺在那里没有丝毫动静，但也正因为此让约翰安心了几分。

　　布雷拉如今多了很多感染者，那些人在与太阳接触后会呼吸不畅，刚感染上的人会头晕目眩，但这种病最让人不安的地方在于会使皮肤溃烂。

　　医院里躺的都是初期的人，后期会怎样谁也不知道。

　　人们将希望寄托于医院，渴望着医生能为他们恢复健康，但就如现在所看见的一样，人们只是一个个围在医院里，躺在地板上没有得到丝毫救治。

　　甚至这些病人因为没有力气连移动位置都做不到，只能在原地解决生理问题，走廊上混着排泄物的臭味和伤口的腐烂味。

　　约翰确定门关好以后快步走了过去，乔茜正张着眼睛看着窗外，外面再也没有了小孩子玩耍的声音，只剩下一片死寂。但乔茜仍然望着，似乎外面还有什么在吸引着她。

　　“外面都是感染者，以后不要自己出去。”约翰心有余悸地坐在床边，说起这个又是一脸忧愁。

　　传染病来得突然，不知道传染源，也不知道救治方法。

　　约翰自己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被传染上，为了避免乔茜受到影响，后面一段时间他应该都不会再来医院了。

　　“我知道，你别担心我，你这几天一直在外面，注意安全。”乔茜将视线移到约翰的脸上，这段时间她似乎已经将生死看淡了。

　　之前临床的人去世后又有了一个新的病患住下，病床上的被单全部换了新的，她清楚地知道自己也会死亡，身下的被褥床单也会换成新的，最后躺上新的病人。

　　乔茜伸出瘦削的胳膊想要抚摸约翰的脸，约翰微微弯下腰将脸贴了上去，微凉的手掌在约翰的脸颊上抚摸着，然后从他的胡子里拽出了一根胡须。

　　约翰被这突然的动作吓到向后移开身体，他捂着隐隐作痛的位置，看着正在偷笑的乔茜一脸疑惑，但很快他就明白是为什么，看着乔茜脸上的笑容也跟着笑了起来。

　　“干什么，跟谁家学的这个，你不知道我有多痛。”

　　“总要留一样在这里，我不想要你的汗毛。”

　　约翰嘴上说着这样装可怜的话，但眼里还是带着笑意。

　　乔茜将手中那根胡须捏在手指中搓了搓，随后就收到枕头底下去了。

　　两人说着一些无聊的话，就听见外面有人在敲门，约翰不动声色地看了乔茜一眼。靠在外面病床上的人并没有理会也没有要下床的样子，其他的人也是如此，门外敲了一阵就再没动静了，也不知道是谁。

　　事实上这两天总会有这种敲门的人，就像是谁在恶作剧一样，敲一阵就离开。

　　约翰对此很是担心但也做不了什么，也许是隔壁的老头又记错了病房，也有可能是哪家小孩子在找妈妈，最让人担心的反而是怕门打开后引入外面的病毒感染了这里面的病人。

　　“不要随便给人开门。”约翰对着乔茜第三次说出这句话，实际上这里病人的家属一般只会敲两下就自己把门开了，只有陌生人才会等待病房里的人同意后开门。

　　乔茜默不作声地点了点头，可以看出她也有些担心，半截下巴藏在被子里没有露出来。
　　眼珠在眼眶里转来转去就像受惊的兔子，约翰握住乔茜的手在她手背上不轻不重地拍了两下。

　　这是病毒开始在布雷拉传染的第三天，人人自危躲在家里不敢出门，刚开始约翰不放心乔茜，还会每天过来，但现在病情逐步变得严重，被传染的人也越来越多。

　　“这段时间你自己小心，我会想你的。”约翰说完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地将脸转到一侧，乔茜笑着应了一声。

　　*

　　门啪的一声开了，风将院子里的灰尘吹进屋内，帕西娅放下手中的东西，连忙捂着口鼻过去将门关上。

　　艾莉从房间探出脑袋看着母亲，帕西娅回过头就看见一颗毛茸茸的脑袋。

　　当学校里有一位老师身体不适住进医院后，后面紧接着冒出了一个又一个，于是学校里的孩子所幸都放回了家，艾莉在家老实待了两天，快要待不住了。

　　“没有人，只是风将门吹开了。”

　　艾莉跑过来将帕西娅的腿抱住，“那舅舅什么时候回来？”

　　帕西娅看着身下的孩子没法给出准确的答复，在这样不安全的情况下，她也不清楚艾登到底出去干什么。
　　她弯下身子将艾莉抱入怀里，轻轻拍着小孩子的脑袋，“你不可以出门知道吗，舅舅很快就会回来的。”

　　街道上除了石子就是被风刮起的垃圾，即使现在是白天也没人在外面闲逛，布雷拉冷清的模样让人很不习惯。
　　艾登的脸上绑着一块儿厚实的布料，他的手里提着一些食材，现在集市没有人贩卖食物，他只能去一家家敲采购商的家门。

　　起先那些人并不给艾登开门，艾登都差点以为屋里没人了，费力地解释了一番后才买了一点食物。

　　现在情况特殊，一些人并没有意识到长久在家里待着并不是个好办法，食物总会吃完，总会有人走出家门。

　　艾登为了安全起见这两天已经开始囤积食物，他的一只手费力地抱着怀里的东西，一只手提着一个小筐。风呼啦啦吹过来，艾登不得不眯着眼睛走路，他抬头往旁边侧过脑袋，抬眼就看见浑身赤裸的埃德蒙站在那边小巷子里。

　　砰一下，手中的东西掉在了地上。

　　“埃德蒙……你还活着，对，我就知道你会活着。”

　　艾登不可思议地盯着眼前的那个人，嘴里叫着对方的名字快步走了过去，眼里全是发现朋友还活着的惊喜。

　　“你都不知道听到你不见的消息时我有多难过，现在能再见到你真的太好了。”

　　那些被压抑在胸中的情绪，这时才终于有了发泄口，他的视线紧盯着埃德蒙，见人没什么反应不确定地又叫了他一声。

　　“埃德蒙？”

　　艾登站到他身前，将人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确实是埃德蒙，连腰侧的一颗痣都一模一样。

　　埃德蒙站在那里脑子乱乱的，脑袋低垂着看着脚下的石子没有一点动静，他没有听见艾登的叫喊，只感觉到有个人扑过来将他一把抱住了。

　　埃德蒙的大脑在感受到触碰这才开始运转，他看着抱着他的人下意识就想推开，但他浑身无力，张开嘴在艾登的肩膀上不轻不重地咬了一口。

　　“谁？”严重缺水让埃德蒙眼前都带着重影，他看不清到底是谁，只疑惑到这人脸上怎么还绑着一块儿布。

　　“我啊，才多久没见就不认识了吗……哦，我的脸围了起来。”艾登终于松开紧拥着埃德蒙的双臂，他往后退了一步开始检查埃德蒙的身体。

　　埃德蒙并没有如他想象中那般缺胳膊断腿，只是身上有一些血痂但都是一些小伤，但他的状态不太好，眼睛看上去有些涣散，现在的意识也不太清醒。

　　气色看上去很差，一看就知道这段时间过得非常糟糕。

　　艾登还没再说什么就见人倒在了自己肩膀上，他吓得一时间不敢动，过了一会儿看见埃德蒙的胸膛还在跳动，才将埃德蒙的身体揽住。

　　“还好这阵子没人在外面，不然光着身子要被当成变态了。”艾登的一只手扶着埃德蒙的腰，小声嘟哝着，随即又笑了起来。

　　埃德蒙回来了，他还活着，他就知道这小子没那么容易死。

　　帕西娅听到敲门声时立马就走到门口，但还是谨慎地没有开门，“谁？”

　　“你最爱的弟弟，把门打开就和艾莉进房间去，最好不要看。”艾登想到家里还有一个女人和孩子提醒她们。

　　帕西娅没有问为什么，艾莉本来就被哄在房间里，她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不能看，直接将门打开了。

　　艾登手里的食物已经放在脚下，两只手都扶着埃德蒙的身体察觉到门开了，他一眼望过去就和瞪着眼睛满脸惊讶的帕西娅对上视线。

　　“……”

　　“都让你进去，我可是提醒过了。”

　　帕西娅看着靠在艾登身旁光着身子的埃德蒙，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她先是将手挡在眼前，然后才想起什么，转身进去拿了张毯子搭在埃德蒙身上。

　　“我在回来路上看见他，现在已经昏过去了。”

　　“苦命的孩子。”帕西娅点点头看着埃德蒙，怜爱地摸了摸他的脸，这孩子来

　　脸上的肉都已经瘦没了，不知道吃了多少苦。

　　帕西娅帮着艾登将埃德蒙扶到艾登的房间，随后出去接了一杯水，她看了一眼埃德蒙的嘴唇将水杯塞到了艾登的手里，“好好照顾他。”

　　艾登回过身看见帕西娅离开，他将门关上以后开始喂埃德蒙喝水，只是埃德蒙的唇瓣紧闭，一点儿水全部从嘴角流了下来，艾登有些苦恼地看着只能将水杯先放在一旁。

　　埃德蒙的唇瓣碰到水，原本干涸的血迹随着水滴了下来开始流出新的血珠，艾登看了一眼用手抹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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