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城已无旧少年

　　转眼开学，大三最后一个学期，也是国防生真正在校的最后一个学期。
　　再次回到学校，回到熟悉的宿舍，程少臣神神叨叨的站在阳台，张开双臂仰头望向明媚刺眼的阳光，大声朗诵着《动物世界》里的开场白：“春天来了，万物复苏，大草原又到了动物们交.配的季节。雨季过了,雄海龟趴在雌海龟的身上,轻轻地摇动，发出了酣畅的声音！！！”
　　话落，突然扔来一个不明飞行物重重砸中了他的后背，他转身怒骂：“哪个畜生偷袭老子！”
　　吴桐走上前捡起扔在地上的拖鞋，冷笑：“你爹。”
　　他耻笑道：“瞧瞧，满脸的欲求不满，没听见吗？大自然都到了交.配的季节，你不行？”
　　小吴同志气笑了，“你丫脑子里就装满了这些黄色废料。”
　　程少臣贱兮兮的凑上前，手臂搭在他脖子上，八卦道：“假期没发生点什么？”
　　吴桐刚准备骂，就见胥己诚单手插兜走进了宿舍，立马寻求支援，“胥老狗，帮我！”
　　胥己诚翻了下眼皮，懒懒道：“又犯什么病了？”
　　吴桐挣脱开束缚，站在宿舍中间指着程少臣就骂：“这傻逼说大自然来到了交.配的季节。”
　　“话没错啊。”
　　“胥老狗，一个假期没见，你变了！”小吴同志难以置信的斥责。
　　某人无辜的耸耸肩，程少臣给了对方一个孺子可教的眼神，欣慰的点头评价：“还是我狗上道。”
　　“我上你妹。”
　　“操。”
　　就在新学期第一架即将开打之前，寝室的第四人官是言兴冲冲的推开门，大喊一声：“兄弟们！我胡汉三又回来了！”
　　仨人停下动作朝门口看去，一秒后，又十分默契的移开视线各忙各的。
　　官是言笑骂道：“靠，有你们这样的吗？”
　　哥仨一听，纷纷站起身一字排开，列队鼓掌：“欢迎欢迎，热烈欢迎！”
　　被捧上天的小官喜滋滋的打开行李箱，“快看，我给你们带了好多吃的。吴桐这是你最爱吃的辣椒酱，我让我妈出发前一天才做的，还有少爷，这是你上次说好吃的牛肉干。”
　　两位战友感动的稀里哗啦的，上前一步握手道：“果然是爹爹的好大儿，爹没白疼。”
　　官是言：“去你妈的！”
　　两人哈哈一笑，程少臣冲着胥己诚嘴贱道：“眼红了吧？让你平时不做个人，关键时候连个送礼的人都没有。”
　　胥己诚冷嗤：“你多收点，回头我上军事法庭看你去。”
　　“操，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东西。”
　　还是官是言及时制止了这场骂仗，从行李箱里翻出来一大包东西递给胥己诚，边说：“哪能忘了我们四川人民的恩人呢，我第一个就是去给你买的。瞧，青城老腊肉，特别好吃！”
　　胥己诚看一眼被强塞进手里的老腊肉，再掀起眼皮冷漠的望向面前傻愣愣的人。得，要不是看在四川人民的面子上，他就是块碑了。
　　程少臣和吴桐抱团笑的癫疯，官是言看一眼脸色铁青的胥老狗，忽然反应过来，一边躲一边笑的哆嗦，求饶道：“你相信我，我绝对没有嘲笑你的意思，我就是单纯的想把最好的送给你，我发誓我当时没有第二层涵义。”
　　哦，意思是现在有了？
　　胥己诚捏了捏拳头，官是言赶紧躲在了吴桐身后，贱兮兮道：“还挺形象是不？你看这不巧了。”
　　“我揍你一顿你就不巧了。”
　　眼见拳头要落下来，官是言突然想起什么，大声道：“逯湘凝在楼下呢！”
　　话落，宿舍出现了短暂的沉静，胥己诚皱眉问：“她来干什么？”
　　官是言摇摇头：“我不知道啊，我回来的时候她就在楼下，然后就问我你在不在，我说应该在吧，她就说如果你在的话就让你下去。”
　　胥己诚这回没忍，手上的腊肉包装袋顺手就砸了过去，精准的砸在了对方肩上，疼的他一阵呲牙咧嘴，“你他妈寒假是不是偷偷跑去少林寺学武了！”
　　胥己诚没心思和他废话，走到自己桌前拿起手机一看，没有未接来电，这才想起他没有逯湘凝的手机号码，气闷的拉开阳台门往下看，果然那棵熟悉的树下，站在熟悉的人。
　　逯湘凝正好抬起头向阳台望来，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莫名的，嗓子有点哑，他张了张嘴，对她喊了声：“等下。”
　　逯湘凝听见了，点了点头。
　　他转身，走到官是言旁边，小官还以为又要挨揍，忙往旁边躲闪了一下，却见那人只是捡起了地上的腊肉，又拿纸擦了擦外包装袋。
　　没想到自己送的东西他这么喜欢，官是言感动的就要上前拥抱对方，胥己诚一个眼刀子甩过去，“滚开。”
　　说着边往外走，临跨出门前又眼尖的从官是言敞开的行李箱里顺走了一包花生糖。
　　官是言：“诶，你去哪儿啊？”
　　胥己诚没回答他这个弱智的问题，提醒对方：“下次重要的事情早点说。”
　　官是言还跟在他身后喋喋不休道：“不是，你干嘛去呀，又拿着腊肉又拿着糖的。”
　　胥己诚拉开宿舍门，指了指官是言，对看戏的二人意味深长的说了句：“好好调教。”
　　“Yes Sir!”程少臣和吴桐冲他敬了个礼，胥己诚猛地关上门把人甩在了身后。
　　官是言瞪着关上的门，一脸莫名其妙，转过身张嘴就问：“他什么意思啊？喂！你俩干嘛呢！”
　　看戏二人组飞快地冲向阳台，有戏不看是傻子！
　　官是言跟上，脑回路还停留在腊肉的梗上，没反应过来，程少臣十分嫌弃的鄙视道：“就你这榆木脑袋，我要是你前女友第一天就得跟你分手。”
　　“操，怎么还人身攻击呢，不准提我前女友。”说完，他又问吴桐：“你看出来什么了？”
　　吴桐给了对方一个孺子不可教的眼神，嘲讽道：“你当我是你呢？”
　　“不是，就一个假期，我错过了什么啊！！！”
　　“傻逼啊，小点声，胥老狗下去了。”
　　仨人赶紧闭麦，目光紧紧盯着楼下。
　　逯湘凝看着他的身影走出了宿舍门，再一步步走到自己面前，酝酿了许久的开场白到了嘴边却没说出口，她默默吞了吞口水，却发现根本控制不住跳跃的心。
　　真奇怪，明明不是第一次见了，却每一次都让人情难自禁，无法收敛。
　　“发什么呆呢？”还是胥己诚先出口打破了僵局。
　　逯湘凝摇摇头，冷静道：“没，就是心跳有点快。”
　　“什么？”
　　“很久没见了，有点激动。”
　　胥己诚微低着头看向她不太自然的脸，“也没多久吧，一个假期。”
　　这话说的，怎么感觉有点怨念之意呢？
　　逯湘凝急忙打住自己的猜测，自作多情害死人。
　　她解释道：“我就是顺道来看看你，这不是新学期了，看看你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真行，他成了顺道。
　　“能有什么让你帮忙的，换床单洗衣服？”
　　“也行啊。”
　　“……”没再继续这个令人无语的话题，他把手中的袋子递给对方，“官是言送你的，回去再吃。”
　　逯湘凝受宠若惊道：“啊，送给我的吗？太谢谢了，可是我什么都没带，怎么给他回礼呀？”
　　胥己诚意味深长道：“已经回过了。”
　　“啊？”
　　啧了一声，他略显嫌弃的问：“你今天出门没带脑子吗？”
　　逯湘凝想揍他。
　　胥己诚看着面前的包子脸，扯了下嘴角，耐心的解释道：“你站在这，给他们看了出免费的戏，就是你的回礼了。”
　　“你怎么知道他们在看戏？”他明明是背对着宿舍楼的。
　　呵，那三个狗逼，他前脚走后脚他们就会出现在阳台守着。胥己诚冷呵一声：“不信你看看？”
　　逯湘凝闻言向他宿舍的方向望去，果然，齐刷刷的三个寸头在阳台一字排开。
　　三人看到她的视线，意识到自己暴露了，于是大大方方的挥手打招呼：“湘凝——”
　　湘凝顺手拎起手中的礼品袋，对官是言挥手道：“谢谢官师兄。”
　　官是言：“不客气，下次再给你带啊——”
　　转身，低声对两人骂道：“胥老狗是真的狗啊，我现在拆穿他借花献佛，他会不会打死我？”
　　程少臣：“你说呢？”
　　吴桐：“想想他出门前跟你说什么了？”
　　官是言仔细回忆了一下，“下次重要的事情早点说？”
　　“你终于上道了。”吴桐欣慰的拍了拍对方的肩膀。
　　程少臣：“好好揣摩一下这句话的内涵吧。”
　　重要的事情？
　　逯湘凝？
　　靠啊！
　　官是言震惊的拽住程少臣的胳膊，“成了？！”
　　“八九不离十吧。”
　　可喜可贺啊同志们！
　　官是言转身对楼下大喊道：“湘凝！加油啊！临门一脚了！”
　　逯湘凝：“？”
　　胥己诚转身冲楼上竖了个中指，拉着逯湘凝就走。
　　路上，她喋喋不休的追问道：“他什么意思，我怎么没懂？”
　　“抽疯了，不用管。”
　　“好吧，可是我们要去哪儿？”
　　“送你回学校。”
　　湘凝受宠若惊道：“我待遇提升了？”
　　他偏头冷笑一声：“顺道。”
　　“你顺什么道？”记仇就直说。
　　“回碧桂园一趟。”
　　哦，那确实是顺道。看吧，就说人不能太自作多情了。
　　胥己诚瞧一眼她信以为真的表情，移开视线暗自发笑，那口憋在心底的气终于散了。
　　算了，不计较她连个拜年短信都没有的这回事了。
　　两人从中关村打了辆出租车，刚上西三环就开始堵车，逯湘凝瞅了眼身旁的人说：“看吧，我说坐地铁你不听。”
　　胥己诚懒懒的瞥了眼她，“你坐地铁的目的是什么？”
　　当然是因为来回倒地铁，“慢。”
　　还挺诚实，他微扬着下巴示意她看向前方一眼望不到尽头的车流，“这不正和你意。”
　　“话是没错。”逯湘凝奇怪，“可是你会这么配合？”
　　这话说的，不配合有什么用？都堵到这了。
　　“你下午没事儿吗？”
　　“明天开始正式训练，今天没安排。”
　　“那我还挺赶巧。”
　　“嗯。”话落，他睁开微合的双眸，提醒对方：“下次提前说。”
　　逯湘凝翻了个白眼，语气不由的委屈：“某人是不是忘了自己言而无信之事？之前说好的给我你的电话号码，后来又反悔了，还倒打一耙。”
　　胥己诚蹙眉，有这回事？他怎么不记得了？
　　“什么时候的事儿？”
　　他竟然真的忘了，逯湘凝生气道：“鹿溪学姐过生日那天啊！”
　　我去，真行，多久前的事儿了。胥己诚无奈又好笑：“真够记仇的。”
　　逯湘凝呵呵冷笑：“我要是真记仇，你现在就是块碑了。”
　　“学的还挺快。”他好脾气的从裤子口袋掏出手机，递给对方，“给你，现在存上。”
　　逯湘凝没接，反问对方：“你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
　　“又是送我特产，又是送我回学校，又是给我你的电话号码，你这是鼓励我追的意思吗？”
　　“咳咳咳！”
　　二人同时向司机看去，正等红灯的档口，司机打开水杯刚喝一口水就被呛住了。
　　逯湘凝：“师傅，没事儿吧您？”
　　司机挥挥手，不好意思的一笑：“抱歉，呛住了。”
　　“好，那您多小心。”她说完，偏头看向身旁手掩唇偷笑的某人，“你笑什么？”
　　胥己诚坦白道：“笑你是个人才。”
　　说着，他把手机往口袋放，逯湘凝眼尖的上去抓住了他的手，又从他口袋里掏出来，气闷道：“干什么干什么你，我还没存呢！”
　　胥己诚比她更气，在她手背上拍了下，啧了一声：“有没有点矜持了，在男生裤子口袋里掏什么掏，真行你。”
　　逯湘凝吐吐舌头，表情无辜，“这不是你嘛。”
　　“我怎么了？我也是个男的。”
　　逯湘凝顺势在他肩膀上拍了拍，意味深长道：“冷静。”
　　“滚一边儿去。”
　　“哈哈哈。”
　　被骂也不生气，她把头搭在车玻璃上，看见镜面上自己收不拢的嘴角，心下一阵甜蜜。
　　“胥己诚。”
　　不知过去了多久，她突然叫他。
　　他睁开双眸，打了个哈欠，“叫魂呢？”
　　她冲他微微一笑，得意洋洋的摇晃了下手机，显摆道：“我有你电话号码了。”
　　就这么高兴吗？
　　胥己诚别开了眼，忽然觉得她的笑很刺眼，也让人心疼。
　　她还在径自感慨着：“真不容易，你这层金刚网太难捅了。”
　　胥己诚一愣，沉默了片刻，低声说：“是么，我怎么觉得你捅的挺轻松的。”
　　她没听出他的话外音，只顾着瞪他一眼，说：“你怕是对自己有什么误解吧？还轻松。我认识你都一年多了才拿到你的电话号码，终究是我的恒心战胜了你的良心。”
　　胥己诚想到什么，问：“你不是有程少臣的电话，他没告诉你？”
　　逯湘凝身子往后靠了些，一脸无语的看向他，“你怕是对我也有什么误解吧？问别人要怎么能体现出我的恒心。”
　　说罢，她轻笑一声，补充道：“想弄来你电话太简单了，不过那不是我要的。”
　　看着她满脸写着“快问我要的是什么呀”的表情，胥己诚很不想配合，心底耻笑了一声，张嘴却问：“那你要什么？”
　　逯湘凝扬扬下巴，冲他高傲的一哼：“我要你心甘情愿的自己告诉我。”
　　胥己诚：“……”
　　他就不该多嘴问。
　　怎么能忘了，这小破孩和迈芝灵一样，给点颜色就开染坊。
　　他点点头，表情冷漠，“哦，牛逼。”
　　“是吧？我也觉得我挺棒的。”
　　她喜滋滋的笑着，胥己诚看了眼她冒着傻气的样子便移开了视线，车子如蜗牛般缓慢移动着，司机师傅一脚油门一脚刹车的交替着。
　　他望着窗外车水马龙的街道，忘却了拥堵忘却了时间，也想不起来自己究竟要回碧桂园干什么。
　　良久，微微弯起了唇角。
　　**
　　隔天正式开学，生活步入正轨，北影小分队依然是每天训练完会给自己加餐，皮带炖肉吃着很香。
　　那天训练结束后国防学院带至大礼堂开会，院长江泽通知了一件事，总参和电视台要联合拍一则宣传视频，为下半年国防生招生做准备。
　　江泽：“这件事事关重要，即关乎着军队新鲜血液的注入，又代表了国防生以及我们北理的精神面貌，所以希望大家能够高度重视，也要求大家做到高度重视。宣传视频主要拍摄我们平时的上课、训练以及寝室内务，当然大家也不需要过分担心，流露出我们最自然最日常的面貌就可以，因为我相信，我们平时的状态就是最能凸显当代国防生精神面貌的，也是最完美的。对不对？”
　　回答他的是齐声声的：“对！——”
　　台下的某处角落里，官是言动了动嗓子，三年来无数冗长的会议下，早就练就了不动嘴皮只发声的技能，小声问身旁的人：“他们都哪来的自信？”
　　程少臣：“梁静茹给的勇气。”
　　“真行，都没点自知之明了，还最完美的，国防科大领导站在这儿都不敢说这话。”
　　“老江讲话，你还不了解么，先给你戴高帽子再来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所谓先礼后兵。”
　　江泽：“好，既然你们也都同意了，那这事就这么确定了，我丑话说在前面，但凡有不配合拍摄、消极对待的，丢学校和学院脸的，一律五千字检讨加体能训练，体能训练项目由我直接确定。”
　　下面在座的国防生们，开始的内心：“不是，我们同意什么了？”最后的内心：“尼玛，由你确定还能活吗？”
　　程少臣呵笑了一声：“我怎么说来着。”
　　官是言眼神里写满了崇拜，佩服道：“你怎么知道的？”
　　程少臣给了对方一个充满嫌弃的眼神，“你果然适合当个步兵跑跑步。”
　　“靠，又他妈人生攻击。”
　　程少臣清清嗓子，挺直了背，一本正经道：“我要做一个明察秋毫的侦察兵。”
　　“你做你麻痹。”官是言偷偷对他竖了个中指，“不说滚蛋。”
　　程少臣这才神神在在的解释道：“很简单，多听听他骂胥老狗就知道了。”
　　官是言又想骂人了，“放你的狗屁，江老头什么时候给胥老狗带过高帽子，还先礼后兵，他对胥老狗只有兵刃相见，胥老狗都被他骂成孙子了。”
　　要不是开会中，程少臣都要爆笑了，给了官是言一个孺子可教也的眼神，一脸的欣慰，“不错不错，有进步，再努努力就能当侦察连的预备役了。”
　　真是哔了狗了，官是言懒得跟他废话，小声叫：“胥老狗。”
　　【胥孙子】：“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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