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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败
“姐,你醒了!”
温晴是最先发现她醒来的人,确定她睁开眼睛后,立刻叫人——“妈!我姐醒了!”
“醒了?哎呦,谢天谢地,终于醒了,老天保佑。”
“医生,我姐醒了!”
听到动静,沈京燃很快带着医生进来。
温辞瑜朝他伸出手,而他也看见了,握在手心:“阿瑜,我在。”
穿着一身白大褂的医生走过来,看了下她的瞳孔,又看向她床头的仪器屏幕上显示的各项指标,终于松了口气。
“醒了就好,但是后面还需要做一下进一步检查。”
“这段时间病人还需要好好休息,不可以劳累,不要情绪激动,平时的饮食尽量以清淡滋补为主。”
大伯母认真的听着,连连点头:“好,好,谢谢医生。”
“不客气。”
医生说完又看向沈京燃,双方点了一下头,医生出去了。
温辞瑜看着他,声音不大,但是他听到了:“我想单独和你说几句话。”
“好。”
大伯母还有温晴出去之后,病房内只留沈京燃一个。
走到她床边,给她倒了杯水:“阿瑜,你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温辞瑜的枕头也被他特意叠高了些,方便喝水。
她从他手里接过水杯:“我没事。”
他坐在她床边,耐心又后怕:“这种事你怎么不跟说?一个人很危险,知不知道?”
她轻点头:“我知道。”
“苏许梨那边我已经安排好了,沈彧动不了她的,等他出院我会让他离开这里。”
“阿瑜,以后再有这种事,你一定要跟我说。你不知道你昏迷的时候我有多害怕。”
他说了很多,可她一句都不回,视线始终手里透明的水杯杯沿,沉默了十几秒后,终于将先前反复练习的话说出口。
“沈京燃,我们分手吧。”
“……你说什么?”
“我说分手。”
空气安静下来,她没敢去看他的表情。
而他反应了大半分钟,却始终没能在她冷漠的表情上看到任何松动的痕迹,所以只能自欺欺人:“阿瑜,是不是我刚才话说的太多了?对不起,医生刚说过要你多休息,对不起,我不说话了。”
他甚至产生了逃避的念头:“我不吵你了,我先走,好不好?”
可她已经做好了把狠话说到底的准备,不仅都没有给他准备的时间,甚至都不允许他逃避——
“沈京燃,我说的很清楚,脑子也没问题,就是分手。”
短短几分钟里,她把分手这两个字说了三遍。
在他为她最担惊受怕,日夜担心到不敢合眼的时候,给了他最心碎的一击。
可他毫无怨言,以为是自己做了什么惹她生气,还在想办法想要哄好她,拿起桌上的一束花给她看。
“阿瑜,这是我给你抢的捧花,你别生气,好不好?”
花递到她面前的事后,苦涩的消毒水味里面多了一缕馨香。
可这香是梦,以后都是梦了。
她看着他捧到自己面前的那束饱含着祝福的花,花很好看,每一朵都选的最美最盛的那一朵,精心搭配,颜色,丝带,每一处都用心。
她在自己的唇上用力咬,逼着自己放狠话:“我不要。”
说完还抬手想要推开,结果手肘不小心碰到了他的手,花掉下来,他要接住的时候,最外面花梗上没剪干净的刺划到了他的脸。
花还是掉在地上了,还在他留下一道红色的痕迹。
那一瞬的刺痛落在他的脸颊上,也让她心口一窒。
“阿瑜,为什么要分手?”
他对这伤浑然不觉,心思全在那句分手上。
明明很无辜的在承受她的伤害,却还是说,“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
温辞瑜感觉自己的心要痛到溃烂,呼吸都痛,把唇咬出血腥味,心里一遍一遍的念着,跟他说对不起。
可说出来的话还是像刀子:“出了这么大事,我想明白了,不行吗?”
开始试图说一些让他没有勇气听第二遍的话:“我在鬼门关走一遭才发现,我没想象中那么喜欢你,比起跟你在一起,我还是更惜命一点,我总不能为了要跟你谈个恋爱就把命都丢了吧?。”
“你知道我爸一直在被沈彧扣着吗?你知道他一直在拿他威胁我吗?”
“苏许梨还有她妈那天在医院,差点被沈彧掐死你知道吗?沈彧还把她妈带走了,她为了你什么都付出去了,结果到现在了还是不得安生,还要被威胁,被折磨,她都被你害成那样了命还保不住!现在你还要连累我,凭什么?!”
她说到后面语气变得尖锐。
还知道用什么事,说什么话最能逼退他。
“要不是你造的那些孽,我怎么可能经历这些?我为什么要被你造的孽连累啊?!”
所以才能把话说的这么狠,这么绝。
“对不起,对不起。”
果然,说完这些,她果然看到了沈京燃在她面前一点一点垮掉的前兆。
他跪在她床前,无措的拉住她的手:“对不起阿瑜,对不起……”
他为什么要跟她道歉啊,他欠了谁都不会欠她的,她有什么资格要他的道歉?
“你走吧,我不想看见你。”
她别开眼,被他握着的手也抽开。背过他的那一刻,两行泪接二连三砸到了被子上,无声浸透出两片湿痕,被她快速握在手里狠狠攥住。
她继续说:“你就当体谅我刚醒,可以吗?”
……
直到沈京燃走了,关上病房的门,她始终没敢去看他的背影。
过了五分钟后,才终于敢将挂满泪水的脸转向门口。
被她推走掉在地上的手捧花被他临走前捡起来了,现在被安安静静的放在床头的桌上。
最边缘折掉的花枝残败的垂着,像“抛弃”两个字的具象化,也是她伤害他的证据。
她把他弄伤了。
身、心、都伤了。
她想起她把请帖拿出来的那天,沈京燃拿着请帖认真的看了很久,最后得出结论,跟她说——
“阿瑜,我好希望有一天,我们的名字也可以写在上面。”
手捧花真的很好看,他当时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帮她抢到这束花的呢?会想把花亲手送到她面前的样子吧?
可是现在,原本该被好好善待好好观赏的花已经残破,失水枯萎,花瓣凋零满地,花枝也折断。
就像他满心期待的未来,终究是还是被她狠心打碎了。
温辞瑜现在的眼泪已经失禁,控住不住。
将桌上那束残破的手棒花抱进怀里,任由花刺刺进指尖也浑然不觉。
终于——
泣不成声。
苏许梨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她哭到发抖的肩背,忍着眼泪看着她:“温辞瑜,你是不是疯了?至于为他做到这份上吗?”
她不说话,一直在哭。
“你告诉他实情不行吗?他没准儿能解决呢。”
怎么解决呢?
难道要他因为她而去跟家里的长辈对着干吗?难道要她的大伯因为她的爱情得不到肾源,被癌症折磨失去生命吗?难道要温继明继续被沈彧扣着,说不清楚什么时候就能拿来威胁他吗?
难道这些,她都心安理得的推给沈京燃去抗吗?
不可以。
不可以。
她凭什么?
“这次的事,就当我帮他还一点吧。”
她从抽泣中抬起眼,看着她,跟她说:“你得好好的才行,要不然,他背负的罪就更重了,我不想他一辈子都活在忏悔里,也不想你的未来止步于此。”
“我能帮你争取的就这么多了,也算是一个暂时不被沈彧干扰的未来吧,至少你现在可以出国了,带着你妈妈走,希望你妈妈手术顺利,希望你能去做喜欢的事。”
*
这几天来医院看她的人很多,安宁,彭正垣,冯珊,包括在外地的何夏婷也发来了消息,还给她寄了东西。
沈京燃每天都会来,哪怕他坐在她面前她也不愿意看他,哪怕他忙前忙后的细无巨细的照顾她,照顾她大伯那边,哪怕他在她眼前越来越沉默,肉眼可见的痛苦也被她视而不见。
她将他熬红的双眼都看在眼里,可是能怎么办呢?
宋甯姿那边的人时不时就会把她大伯病情的真实情况告诉她,还有温继明赌债的金额数目,也都事无巨细的报给她。
她日日憔悴,他痛苦麻木。
现在,她和沈京燃之间面对面的时候就只剩下煎熬。
“苏许梨已经出国了,她妈妈好好的,你放心,她们都没事,她们都好好的,我发誓,我会好好照顾她们,我不做错事了,好不好?”
他一字一句都带着乞求,可她却丝毫不心软:“已经做错了,弥补是应该的,这种事你没必要跟我报备。”
他收回视线,不在乎或者说是麻痹自己不去在乎她的冷言冷语,兀自拆开为她带来的提子蛋糕。
“吃点甜的,心情好。”
他站起来拿着蛋糕给她的时候,眼已经红了,声音是压抑痛苦的,在她的抵触中握住她的下巴,身子压向她,几近偏执的告诉她:“阿瑜,你不爱我没关系,我爱你,我爱你就好了。”
“你放开!”
“放开我!”
她在她怀里挣扎,蛋糕被打翻的同时,她的唇也被他封住,用力的吻,他像是承受不住这些日子以来在她这受的伤,想要以这种方式向她索取短暂解痛的烈药。
但无疑是饮鸩止渴。
这个吻的滋味并不好,饱含了两人痛苦的挣扎和辗转,是带着血的腥,是带着药的苦,是带着痛的,带着咬的。
终于——
“啪”。
她不得已抬手,用一个清脆的巴掌声终止了这场两败俱伤的纠缠。
可他却只是狼狈的别过脸,然后在安静了几秒后,怜惜的握着她苍白的手指贴在自己的刚被打过的脸颊处:“阿瑜,你现在没有力气,等你好了,我随你出气,好不好?”
他在她面前已经没有尊严了。
不行,不能这样了。
她的大伯不能再拖了。
她和沈京燃,也不能再以这样病态的方式相处下去了。
……
午后的咖啡店,阳光是恰到好处的柔,咖啡豆特有的浓郁醇厚与之格外相配。
封齐栩看上去依旧温和,但还是在看到她这副不人不鬼的样子时皱起了眉。
温辞瑜迎上他悲悯的视线:“不好意思,这种忙,我找不到别人,能找到的就只有你了。”
“没关系,我会配合。”
封齐栩:“虽然我不是专业的演员,但可以配合温小姐做一回骗子。”
不经意的玩笑,她还是勉强扯出一点弧度。
此时医院内,沈京燃一直找不到她,很快就打来了电话。
“喂?”
“阿瑜,去哪了?”
“楼下的咖啡店。”
这简单的一句,却是她近期对他说过最温柔语气最好的一句。
“好,那我——”他甚至有些喜出望外,也带着小心翼翼,“我现在去找你,可以吗?”
“可以。”
明亮透净的咖啡店里,阳光四溢。
温辞瑜坐在靠窗的位置,封齐栩坐在她身边。
在他握住自己的手的时候,她就知道沈京燃来了,于是视线一眼都没往门口看,上身开始主动朝着身边的封齐栩靠近。
在沈京燃看过来的时候,刚好让他亲眼看到,她的唇在封齐栩的侧脸上轻碰的那一下。
然后再在他红着眼冲过来的那一刻,把表演课上学到的惊讶之后又变得释然的表情表现到最好。
甚至还可以羞涩的牵住封齐栩的手,告诉他——
“跟你介绍一下,我的新男朋友。”
“之前的日子,谢谢你照顾,沈学长。”
她终于将他击垮,在咖啡店外迎来了他的质问:“为什么?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结束我们之间的感情?为什么要这么惩罚我?”
他眼睛彻底空洞了。
她清楚的知道,他心里有东西死掉了,灭掉了。
拜她所赐。
她没有办法说话了,甚至连冷漠,无动于衷的表情都在堪堪维持。
只听着他的声音,一个字一个字,带着失望与隐忍的怒火接二连三的砸向她。
他说:“温辞瑜,你知道,我最讨厌什么吗?”
她以为他会说背叛,然而他说的是——
“我最讨厌我对一件事认认真真的付出,结果到头却一无所获。”
就像物理的最后一道大题,明明留出最多的时间来解,结果得出的却是一个肉眼可见的错误答案。
像在嘲笑的他的真心不值一提,嘲笑他脑子进水,人也是那么天真可笑。
她在这样温暖明媚的一天,亲手打碎了他的自尊和真心,残忍的判了他的死刑。
绝望,心如死灰,生不如死。
都不足以形容那天的感受。
可就算是这样,他都对她说任何一句难听的狠话,没有因为气愤而揪着封齐栩的衣领朝他的脸上揍一拳。
没有,什么都没有。
哪怕到最后一刻,被她伤的体无完肤,也保留了这段感情最后的体面。
反倒是她,在攥着封齐栩的手的时候毫不自知的在的手背上落下了两道深深的指甲痕。
明明太阳那么暖,天那么晴,那么蓝。
她却像没了魂的鬼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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