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哭起来很诱人

　　她是个失职的孩子。

　　但在这个年纪的她，或许也已经称不上是一个孩子。

　　抹了一把额间渗出来的汗水，顾若登时站起了身，快步走向了顾嘉宁的旁边。

　　干枯又坚韧的杂草划过脚踝处的肌肤，带来了酥酥麻麻的痒意。

　　“你怎么敢自己去河边打水的？！”她简直不敢想象顾嘉宁哪里来的胆子一个人去小河边的！万一一不小心脚底打滑掉进了小河里，她和顾母两个人可都不会游泳救人...

　　“水桶我来拎，顾嘉宁，警告你，不准一个人偷偷去水边，不然发生了什么意外，谁也来不及救你！”想到那糟心的情况，顾若忍不住再次低声警告了一番。

　　只是在她伸手想拿水桶时，顾嘉宁又展现出了几分抗拒：“姑姑，你这细胳膊细腿的还是算了吧，我怕你拎不动。还有...我已经不小啦，打水是件很容易的事情，而且，我还会游泳呢～”

　　嬉嬉闹闹的，显然没把这当成是什么大事。

　　“顾嘉宁！在我家就得听我的话！再者，你小看谁呢？”伸出食指，狠狠地点了一下他的额头，顾若才从把他的手掰开，抢走了装了半桶水的水桶。

　　“好吧好吧...”看着顾若满脸的认真，顾嘉宁也知道不该再犟下去，有些无奈地应了两声。

　　打水的这段时间，他的身上也沁出了不少的汗水，还真不是很好受。

　　顾若单手拎起了水桶，水面在桶里一阵晃荡，差点让她一个趔趄摔倒在地上，好在她及时伸出了另一只手，双手合力，稳住了水桶。

　　好险，差点就要出丑了。

　　想到自己刚刚说出的大话，当即也不敢掉以轻心，两只手一起使劲，提着水桶就往前面走，嘴里还问道：“你打水是要浇菜吗？浇哪里的菜地？”

　　“就旁边那一垄地，你不是爱吃毛豆吗？”这口气，听上去比顾若这个自家人，还了解的多。

　　“顾嘉宁，你怎么知道这是我家的地？居然还知道我喜欢吃毛豆，这段时间了解的挺清楚的嘛...”听着他脱口而出的话语，顾若心里又冒出了一点怪异的感觉。

　　“啊？我看姑姑你吃了好多次那个卤煮的毛豆啦，你这么喜欢吃，姑婆婆怎么会不种你爱吃的菜...而且...”他顿了顿，继续道：“就算浇错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吧...”

　　“行，就让你浇着玩了。不过可别把这菜浇死了，浇个一瓢也差不多了吧...”

　　最后一句话，顾若说的有点不自信。

　　“放心啦，我...我见爷爷奶奶浇过，没问题的。”

　　顾嘉宁拍了拍自己的胸脯，郑重其事，在顾若将水桶放到田埂边时，就上前拿着水瓢，舀了一勺水，开始小大人似地浇水。

　　他的态度很认真，动作也不慢，浇起水来行云流水，倒像是浸淫了这行业几十年的老人，只是毕竟短胳膊短腿的，有些动作捉襟见肘，又添了些滑稽。

　　暂且歇了口气，顾若看顾嘉宁还要浇一会儿，就拿起了放在一边的矿泉水，拧开喝了一大口，去去这躁热的暑气。

　　接着，她的目光落到了旁边的顾母身上，许是翻地实在辛苦，她并没有留心到旁边发生的事情，身上薄薄的衣衫，看着都被汗水浸湿了一大片。

　　“妈，喝口水歇一会儿吧，我来帮你。”拿着一瓶未开封的矿泉水，顾若就从侧面走向了顾母，避开了锤落在地上的锄头，递上了水。

　　翻地的动作一顿，顾母也停了下来，单手环保着锄头的木柄，支撑了一下自己的身体，另一只手接过了矿泉水，拧开，喝了口：

　　“你帮什么忙啊？不添乱就行了，这力气活哪里用得到你？你呀，和宁宁一起给这几垄地浇浇水得了，顺便看着他点，别出什么事。”

　　在她的眼里，她还是只会添乱。

　　不，不应该这么想。

　　也许，妈妈只是为了不让她，吃她曾经吃过的苦呢...

　　垂下的眼睫遮住了顾若眼底的情绪，她伸手接过了顾母递回来的水瓶，低低地应了一声，又道：“妈你也别太累着了，该休息就休息。”

　　“妈心里有数。”

　　......

　　将水瓶区分开放好，顾若看着两边同样在忙碌的人，感觉自己好像格格不入。

　　小时候，还能在地里玩耍，看着他们插秧、收割；后来，她就不怎么来田地里了。家里的一亩多地被承包了出去，插秧、收割都是机械化的操作，连喷洒药水，都被无人机替代了...

　　再也不见丰收的季节，家家户户割稻草、晒稻谷、打谷子了...

　　不仅仅是他们家，其他家也是如此。只余下了几块菜地，供他们种些蔬菜。

　　还有开春时节盛放的油菜花。

　　今年种植的油菜花多了一些，自己家菜地里的，是爷爷砍回来，放在房屋后面的水泥地上，慢慢整理的。

　　大片的被砍伐的油菜花，放在了铺了五六平方米的整块塑料布上，垒的高高的，顾若看见时，想到了小时候玩过的画面，穿了一双塑胶的长筒靴，也帮着踩踏了几脚。

　　鞋底碾磨着堆叠的已经晒干的枝叶，发出“沙沙”的声响，又小又圆的黑色油菜籽，从干枯的豆荚里掉落，滚在了底下的塑料布上。

　　她一脚又一脚地踩下去，在每一块鼓起的油菜花枝叶间行走，爷爷和妈妈不断地拿来还没处理过的油菜花，一点一点地垒高。

　　仿佛间。

　　顾若回忆起了小时候的日子，她躺在了高高的草垛上，约莫有两米多高，身旁是忙碌又幸福的家人。

　　那时候，大家都还很年轻。

　　再过后几天，叔伯父家的菜地，种了大片的油菜花，短时间内根本收不完，顾若也跟着去帮了忙。

　　油菜花被砍断，放在田埂上曝晒了几日，爸爸和妈妈，带着那些老工具，去地里将那些抱起又堆叠起来，她还是一如往常一样，抬脚踩了又踩，让油菜籽自然地从豆荚里脱落。

　　爷爷拎着水桶，浇了一遍菜地里种着的蔬菜，她笑着和他打了声招呼，说了两句话，又做起了自己的事情。

　　当时只道是寻常...

　　飘散的思绪冷不丁地回归，顾若伸手扇了扇脸上的热气，到底是没再容忍自己继续闲着胡思乱想，看了一眼水桶里还剩下的薄薄一层的河水，一言不发地拎起来就去小河边打水。

　　小河里的水并不干净，微风荡起了墨绿色的波纹，露出了岸边石头表面茎细如丝的青苔，以及河底乌黑黏腻的淤泥。

　　河面上生长着的水草，因为注重环境的治理，已经被人打捞干净，顾若抬眼望去，只看到了荡起的一层又一层的墨绿色涟漪。

　　她稳稳地踩在了岸边的石块之上，试探几下是否牢固，才缓缓地蹲下了身，将手中的红色水桶，倾倒在水面上，桶口向下压了压，带着些浑浊土腥味的河水，顺着就流进了桶里。

　　“姑姑，要不要我来帮忙？”

　　顾嘉宁不知道何时浇光了水瓢里的最后一点水，四处观望了一番，就拿着水瓢在小河边见到了正在打水的顾若，忙问着是否要帮忙。

　　“小孩子帮什么忙，小心些，离河边远一些，我可以。”估摸着自己可以承受的重量，顾若只装了小半桶的量，就连忙停止了灌水的动作，将桶沿往上抬了抬，抬到高于水面的高度，才拎着水桶旁边的金属的提梁，缓慢地站起了身。

　　站稳后拎着水桶走至了刚刚浇水的田垄边，放下。

　　“这还没我打得多呢...”

　　“你、说、什、么？”

　　看着水桶里的河水，顾嘉宁小声地咕囔了一句，刚好就被身边的顾若听了进去，当即咬着牙齿、阴恻恻地反问道。

　　“额...没...没什么，我是说...姑姑真厉害！呵...呵呵...”

　　识时务者为俊杰，他尬笑了两声，立即就改了口，匆忙地舀了一瓢的水，奔着旁边伸展着枝叶的蔬菜就跑去。

　　豆大的水珠滚落在藤蔓上，浸湿了打蔫的叶片，但又很快被阳光的灼热，蒸发殆尽，唯有底下的泥土，颜色微深了一些。

　　顾若自然不是没有听出顾嘉宁声音里的心虚和尴尬，只是懒得计较罢了，盯着自己的双臂瞧了又瞧，她在想是不是该加强锻炼了...

　　不然一涉及到有关体力的活计，她就好像是个废物...

　　但，运动真的好难。

　　只是想了想，就将这些问题暂时作罢，看着眼前的菜地，做了些力所能及的杂事，而在帮着打水的这段时间里，顾母也将那几平米的一垄地翻完了。

　　除了那些肉眼可见的大件东西，她还带了一小包的种子，撕开了塑料的包装袋，弯着腰就将几粒种子扔进了挖好的一个又一个的土坑里。

　　“妈，我也来帮忙！”

　　这总算不是体力活了吧？顾若想着自己也能帮上忙了，往前走了几步就要接替她的工作。

　　“行啊，你去那边化肥袋里抓一把，每个土坑里都撒一点化肥。”顾母头也不回，随口给她找了些事情做。

　　“噢，好！”

　　有事做总比没事做要好，顾若打开了旁边系着的化肥袋子，从里面抓了一大把的粉色化肥颗粒，思索着顾母说的“撒一点”，忍了忍，一个坑里面撒了几十颗。

　　那边菜地已经浇完了水的顾嘉宁，恰好拿着水瓢要往这里浇水，看到了土坑里的化肥，想也没想地说道：

　　“化肥太多了，这种子都要烧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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