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来到地底两千米

　　希尔夫正在楼下沙发上看新闻，忽然听到楼上传来东西摔碎的声响。
　　他连忙上去查看，却见满地碎玻璃，爱丽丝则站在那里，脚底是一地碎屑。

　　希尔夫有些诧异，他还从未见过爱丽丝情绪管理失控成这样。
　　在“留在此处收拾残局”和“给她空间独自收拾情绪”之间，希尔夫选择了前者。

　　他小心避开玻璃渣，走过去轻轻拍了拍爱丽丝的肩膀：
　　“发生什么事了？”

　　爱丽丝站在那里发呆，肩膀被拍了一下才猛地回过神来，她望向希尔夫，攥紧了拳，扬声道：
　　“今年我一定要去夏洛特！我要以最快的速度，站到世界的顶点去！”

　　她一向是如此野心勃勃又充满活力的样子，希尔夫却从中感到了些许怪异。
　　斗志太过旺盛了。
　　恐怕，物极必反。

　　……

　　川上家旧宅。

　　爱丽丝打开门，身后跟拍的摄像师便移动进来，镜头先是扫了一圈豪宅客厅，接着又落到了她身上来。

　　主持人发问：
　　“爱丽丝小姐，你在大众视野里消失了近一周，能冒昧问问，这一周你都做了些什么吗？”

　　爱丽丝边往电梯走，边回答：
　　“在准备我哥哥的葬礼。我知道有许多他的粉丝朋友希望看到他葬礼的现场直播，但是，根据他生前的遗愿，他不希望太多人出席，因此无论是葬礼的时间还是地点，我都为他保密了。非常抱歉。”

　　主持人看了眼走在她身边的生活助理。
　　那是跟了爱丽丝整整五年、从未更换过的助理，工作能力多半非常强，此时穿着一身黑，应当是刚从葬礼上回来，或是即将去参加葬礼，脖子上还挂着一串莹润的珍珠项链，与丧服倒是很搭。

　　主持人迅速将视线从助理身上收回，和摄影师一起，跟着爱丽丝踏入电梯，来到豪宅五楼，紧追不舍地问道：
　　“有许多粉丝想知道，会不会建设川上命先生的哀悼网站？”

　　“抱歉，我哥哥生前非常注重个人隐私，他肯定也不希望死后的安宁被打扰，所以目前没有建立网站的计划。”

　　爱丽丝关于哥哥的一切，都咬得很紧，丝毫不肯透口风。
　　主持人只好作罢，从另一个角度试图打开话题：
　　“那今日生活采访，有什么想跟粉丝朋友们说的吗？”

　　爱丽丝打开五楼音乐室的大门，里面排列整齐地摆放着许多常见乐器，墙上挂着少说一百把吉他，都陈列在透明的玻璃展柜里，在不同颜色灯光的照耀下，令人目眩神迷。
　　音乐人的天堂。
　　其中一把最显眼、所占空间最大的枫红色吉他，如果是深潜过派翠西亚记忆的人就会发现，和当初派翠西亚使用的那把吉他一模一样。

　　爱丽丝一指那把红色吉他，宣告道：
　　“我想告诉我的粉丝们，三天后，我将会在中心城市广场上，进行一次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演出。”

　　这，也是她炒热人气的步骤之一。

　　……

　　地下，奈落小队休息室。

　　莫妮卡刚从外头跑步回来，一打开门就撞见Q和菲奥拉坐在沙发上，很明显是在等她。

　　她顿了顿，脚下一拐，刚要往自己房间走，就见Q上前一步，拦在了她面前。

　　对方人高马大，迈一步也比她步子长，力气也奇大无比，实在不适合硬碰硬。

　　莫妮卡感到烦恼地皱了皱眉头，抬头望向他：
　　“你再怎么找我，我也是不会投票同意你入队的。”

　　“理由？”

　　“没有理由。”
　　她冷冰冰地拒绝，似乎是不想和对方纠缠，脚下往侧边一绕，就要绕开他。

　　“你是还在介意父母的事情吗？”菲奥拉慢了一步，赶到她面前，怯生生地问。

　　莫妮卡觉得如果不解释一下，今天这一关算是过不去了，无意识地抿了抿唇：
　　“我很小的时候父母就去世了，对我来说，他们留给我的印象不深。”

　　言下之意，就是不会为了父母，故意对罪民，对菲奥拉有偏见，从而阻拦Q入队。

　　“你不像是会没理由就去讨厌一个人的人。”Q沉稳指出，“还有别的原因？”

　　莫妮卡轻啧了一声：
　　“你很了解我？”

　　“至少在实验室并肩作战的时候，我能感觉到，你是一个具有高度责任心和自律意识的，不会被个人感情左右，很有大局观的姑娘。”
　　Q这段话说得诚恳又流畅，竟然颇有些秦为倾的影子——在这怪胎傲娇占大多数的奈落小队里，像这样打直球的人，至少莫妮卡在秦为倾之前从未见过。

　　“……”
　　她冷着脸，有些招架不住。
　　有点后悔这个点回来，她宁可出去再跑几圈。

　　看到莫妮卡脸上的表情依然没有松动，Q又将肩膀缩了回去。原本人高马大的大高个儿，此时看上去竟有些委委屈屈的可怜。

　　莫妮卡吐出一口浊气，难得耐心解释道：
　　“我并不是对你，或者对她有偏见。奈落小队的死亡率太高，我们又是个重组的小队，各方面的默契都不够，你进来很可能是送死。”

　　Q闻言反而笑了：“就这？”
　　莫妮卡不是出于恨，而是出于关心，才拒绝了他入队的提议吗？

　　Q：“这不是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情，为何当时不说？害得我和菲奥拉提心吊胆了好几天，怕你对过去耿耿于怀，她都做好准备上门给你暴打一顿了。”

　　菲奥拉：“哥！”

　　她一拳捶上去，对Q来说不痛不痒。

　　莫妮卡轻扯嘴角：“我很忙。没什么事的话，就请离开吧。”

　　Q还想说些什么，休息室的门忽然打开，秦为倾带着些许凝重的表情，匆匆走进来，扫视了一眼几人，又看了眼拉尔门口的密码锁，上面显示红色，也就是屋内无人。

　　秦为倾压抑着什么一般，尽量平和地问众人：
　　“看到拉尔没有？”

　　三人一致摇头。

　　秦为倾深吸一口气，转身要走，莫妮卡急于拜托身旁的兄妹俩，连忙拔腿跟上：
　　“我跟你一起找。”

　　秦为倾看了她一眼，没拒绝。

　　二人边走，莫妮卡边问：
　　“他闯祸了？”

　　秦为倾摇头：
　　“不，是执行官有话要问他。还记得他的深潜报告里写了一句话吗？‘派翠西亚左耳残缺’。”

　　莫妮卡眨了眨眼：“他的报告，我没看到最后，不过派翠西亚确实是这样没错。”

　　秦为倾：“我们上传了派翠西亚的详细照片，执行官那边的情报分析官认为，派翠西亚很有可能携带了灰人基因，才导致了这种特殊的残缺。因为根据拉尔的报告显示，她的听力并未受损，只是左耳部分的肌肉形成了一种很奇妙的走势，遮住了原本的耳道……总之这是医学范畴，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把拉尔找过来，让他帮忙分析派翠西亚是灰人的——”

　　“派翠西亚是灰人没错。”莫妮卡突然定住脚步。

　　秦为倾愕然：“你怎么知道？她做过基因鉴定？你在深潜里看到了？”

　　莫妮卡理了理思路，片刻后，条理清晰地告知了秦为倾：
　　“因为菲奥拉，就是派翠西亚同父同母的亲姐妹。她先前找我时，向我说明了她的母亲曾经将派翠西亚送往地上的事实。”
　　她隐去了关于自己父母和菲奥拉父母之间的纠葛。

　　莫妮卡不喜欢被人过多地窥视隐私。

　　秦为倾的脚步也不自主地跟着停住了，缓缓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莫妮卡不明就里：“就算她是灰人，又怎么了？”

　　秦为倾的眼神有些涣散，明显在做飞速的思考，过了片刻后，重新回神，斟酌字句后，才谨慎地低声对莫妮卡说：
　　“如果派翠西亚真的是灰人，那么前段时间，她被地上人杀害的事情，就不仅仅牵扯到她和爱丽丝之间的私人恩怨了。”

　　莫妮卡先是迷茫了一瞬，接着猛然瞪大眼，红瞳前所未有地震颤。
　　很明显，她也反应过来了——

　　派翠西亚的身份不仅仅是个普通的少女那么简单，她还带着地下世界的血脉。不管她本人意愿如何、她一直以来都在哪里生活，血脉都是无法改变的。

　　如果被有心人操纵，这起事件就会从一起简单的谋杀，变成地上人针对灰人的杀害行动！
　　这是，非常严重的挑衅行为！
　　甚至有可能成为如今双方日渐紧绷的局势下，一触即发的导火索！

　　她的心随即又沉入了地底：这样简单的事情，自己能想到，执行官也一定能想到。
　　对方会利用这件事，如何做文章呢？

　　莫妮卡没法将曾经最崇敬的执行官布莱克先生往好的一面想。
　　自从那位死去的灰人少年，在她耳畔低声告诉了她那个令人心碎的真相后，她就再也无法全心全意地“为灰人自由而战”了。

　　执行官曾经发布命令，让阿尔法哥哥去送死，让他去刺杀地上人总统！
　　这和今天的事件，本质上没有区别，都是挑起两方人马对立的挑衅行为，包括哥哥在内的奈落小队成员，都只是成为了这起可笑的政治事件中，不足挂齿的牺牲品罢了。

　　莫妮卡原本不太相信灰人少年说的这件事的真假，因为以这位少年的级别，应当接触不到那么高级的秘辛。
　　多半只是平民毫无依据的揣测。

　　直到今天，因为派翠西亚的死，这条阴暗的揣测又被她从脑海里翻了出来。

　　心脏鼓动。

　　她不受控制地想，这一次，死掉的是派翠西亚。

　　如果这次还没能挑起两方的大规模对立，那么下一个死掉的，又会是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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