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云逐月（武士白东秀）

　　流月回头，看见了黄进祁，扛着一把金灿灿的大刀，站在比水滩更高一些的土坡上，正朝他招手，满脸洋溢着笑容，不由分说就朝他大步而去。

　　“黄镖头。”见他走近了，流月礼貌性地表示问好。

　　“果然是你。”黄进祁哈哈大笑，就像是来了兴致，一屁股往他身边坐下，摸着敦实的肚子道：“没想到流月公子也参与了这次出使往倭国献礼。刚才还觉得瞧着眼花，原来真是，上次在江陵没见你束衣带刀，差点就以为自己见鬼了呢！”

　　流月看着他，一如既往地没有表情。黄进祁的表情瞬了瞬，叹了口气，“这世上以子母双刀为兵器的人很是少有啊。”看着流月那张狰狞的脸却暗笑自己多心，又复开怀起来，朗声笑道：“不提了不提了，那都是旧话。过往如烟，随风逝去，你说是不是？”

　　黄进祁一介山贼出身，难得卖弄文采，有些洋洋得意。

　　流月睨了一眼，忽然明白了什么。原来那个人，与他有几分相像的，不仅是被白东秀放在心中念念不忘着，他的存在感如此强烈，就连旁人都会在不经意间时常想起。那到底是怎样一个人物，生前又在这些人的生命中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生平第一次对一些事情产生了某种好奇，这种好奇仅一刹那，划过脑海便消失不见，或许也只是因为他们彼此相像的缘故。

　　一簇簇的篝火升起来，除了一些盯岗放哨的禁卫兵，其余人皆几个十几个凑作一堆，聚在一起生火聊天，有人分着刚刚刚抓来的新鲜的溪鱼，还有人从马上卸下一只带血的羊羔架在火上，男人们拿出随身携带的酒袋，传递着就着酒袋喝酒，星空下火堆边，一张张脸被火光照得热烈而又兴奋，人声嘈杂，笑语不断。

　　原来与流月搭乘同一辆马车的富商们都围着篝火烤肉，扯着嗓门讨论着什么，氛围十分热烈。相比流月呆在静处，又不太爱说话，看起来就像受到了冷落。

　　黄进祁不禁兀自露出了然又同情的表情，想他第一次瞧见他时，也是吃惊不已。本就孤僻的性子偏又生了一张毁得看不出原貌的脸，难免遭人眼色受人排挤，心里滋味一定不好受。

　　“走，跟我去喝酒！”黄进祁念及此，一股热情劲就冲上来，抓着流月的手不放，拖着就往回走，为了表示友好，还特地伸手攀住了他的肩。流月有心拒绝却无从摆脱，等反应过来时，却已经被拉到了树林边的篝火旁。

　　火堆烧得旺盛，边上已经围了一圈人，洪国荣、徐有大、金弘道、须发斑白的史官、宿卫所的一个领头侍卫，还有几个威武镖局的武夫。见流月被黄进祁拉着走来，都纷纷抬头去望，火光中丑陋的疤痕被阴影拉得狭长而诡异。

　　“这是谁？”流月听见那个领头的宿卫所侍卫问道。

　　“是个行商的富家公子，曾经找我运过镖的，没想到在这里又碰上了。”黄进祁用脚拨开地上的木柴，让出一个空位来，刚好挤在金弘道身边，“这家公子不怎么爱说话，性子却是好，所以拉他来热闹热闹。”

　　黄进祁按着流月的身子坐下，自己人似的将他的肩头拍了拍，一边夺过武夫手里的酒囊塞进他手里。金弘道也顺手递过一串烤鱼到他面前，流月接过来，道谢般点点头。金弘道笑了笑，继续一心一意盯着火堆烤鱼。

　　“朋友，怎么称呼？”领头侍卫把枯柴添到火堆里，语气没有敌意，却也说不上和善。行程一日，连他也从旁人的窃窃私语中听得，在随行献礼的富商中有个容貌奇丑的公子，祖籍清国，性格怪异，终日一言不发。

　　朝鲜毕竟受制清国多年，一个赤胆忠心的宫廷侍卫在朝鲜的土地上看见清国人，难免不太有好感。

　　黄进祁听出了话里的怪味，冲着那侍卫直瞪眼，抢在前头答道：“看我这记性，一说都忘了介绍。这家公子名流月，据说世代行商，祖辈还是个书香世家。瞧他安静有礼的模样就知道是大家族里出来的了。”

　　流月浅笑，这些身份当然都是假的，是九香花了重金和人脉，详细计划才伪造出来的人物。历代经商书香世家的公子自然是真，只不过做了刀下亡魂由流月顶替而已，周密部署无人有疑。又因为祖籍清国，也无法彻底清查。

　　“看你的装束也像个习武之人。”侍卫两眼熠熠地盯着他的着装和他缚在背后的双刀，眼熟的装扮只觉得十分碍眼，动了动身子，复又道：“不如这样吧，我们来比划比划？”

　　听到这里，镖局的武夫们讶异地看着两人，徐有大笑呵呵地看热闹，连洪国荣也停止与史官交谈望过来，只有金弘道勾着嘴角事不关己似的专心烤鱼。

　　“勇杰，你想干什么？”黄进祁不满道。

　　“就是想练练手。”叫勇杰的侍卫站了起来，不由分说就拔出刀，朝流月挑了挑眉毛，“不知是你们清国的武士技高一等，还是我们朝鲜的武士更胜一筹。”

　　流月像是没什么兴趣，捏着手里串鱼的细枝推辞道：“在下武艺绵薄。”

　　“少啰嗦，是个男人就出来比试。”

　　黄进祁板着脸，眼见两人情况越来越剑拔弩张，伸手就要拉勇杰坐下，眉眼一偏，却看见流月已经放下手中的烤鱼和酒囊，站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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