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剑仙
夜色之下，万山层叠，近如青黛，远如翠海。
有山峰极高峻，极陡峭，极森冷。
在峰顶上，有一处约百丈见方的平台，光滑如镜，露出山岩的纹理——仿佛被造化之神一剑削平。
平台之上，有人身着白衣，雪发如瀑，持剑独立。
他手指修长而冷白，握着剑柄的姿态却极为有力。从他虎口延伸出去的，是一柄极为细长的剑，剑身雪白，非金非铁，而似骨。
这柄剑散发着惊人的寒气，剑锋所过之处，空气中的水气尽皆化为寒霜，在空中留下一道道细小的冰晶之线——但这冰晶在空气中只能停留一瞬，便被剑风无情地击碎。
破碎的冰晶映照月光，在持剑人霜雪一般的眉眼前飘落。
他的眉与睫，竟然也是雪一样的白色，衬着男人俊美却冷漠锋利的面容，让他整个人都几乎化为一柄利剑。
突然，男人执剑的手顿在空中，雪眉霜睫微微一动。
下一瞬间，他原地暴起！
剑客滞于空中，雪色长发四散，万千长剑忽然现于四方空中，铿然作响，又同时向平台一角，乍然倾泻！
声如雷霆，势如暴雨。
无数剑光在平台上凝聚，又轰然炸响，平台一角被轰塌，烟尘四起。
轻微的咳嗽声响起。
剑客冰雪一般的视线，捕捉到烟尘中露出的身影。
那是一个身形窈窕的女子，同样身着白衣，黑发黑眼，面容极为清丽，看起来相当年轻——似是个少女。
莫名有些相似的两人，无声地对望了一会。
白衣少女最终轻咳一声。
她手上提着的一串东西，哗啦作响。
霜雪般的剑客，瞳孔微缩。
那是一条万千柄剑拧成的钢铁长带，拖了很长很长，甚至从平台之上垂落，不知垂到了峰顶之下多远的地方。
白衣少女顺着他的视线，望了望山下，迟疑了一会，手微微一扬。
一声巨响之后，这些已经报废的剑器，在平台一角堆成了山。
少女挠了挠头，发顶有些微凌乱：“这是剑阵？不好意思，把里面的剑弄坏了。”
霜雪剑客望着少女，神色冷漠，手指却在自己的剑柄上微微一扣。
那是他之前每一剑挥出前，特有的握法。
白衣少女注意到他的动作，目光在他手中剑上凝了一会儿。
在剑客一剑挥出之前，少女开口打断了。
“我用什么，可以交换你手中这柄剑？”
她声音清凌凌的，却很温和，像春时融化的雪水。
剑客霜雪一般的眉眼，却刹那间彻底冻结。
“……汝，不识我。”
他的声音也冷如寒冰。
白衣少女愣了愣。
“你是……”
还没等她说完，眉目如霜雪、气势超逸凛冽的剑客，刹那间出剑！
那一剑几乎刺破长夜。
寒气逼人，光芒耀目，凛冽绝美之中，取人性命——
白衣少女却恍惚了一下。
她呆呆地望着那剑光，眸光迷茫，似乎在努力回忆着什么。
其实也只是一瞬的恍惚。
但这一剑，比雷霆更快！
少女反应过来，刹那间急退，身形亦如闪电——然而终究，被剑光扫到了一点。
仅仅一点点。
那一点剑芒，其实已经是相对柔和的余韵，像矜持情人的吻，只是轻轻碰了碰她的心口。
少女却猛然吐出一口鲜血，跪倒在地，捂着胸口，艰难开口：
“你这人……不讲武德。”
剑客像是没听见她的指责，缓缓抬起手中剑，手腕微动，向下，指着少女的头顶。
“于斩苍龙手下存活，汝为第一人。”他淡淡开口，如冰似雪的目光笼罩在少女头顶，“汝之周身，反而全无气势，可疑至极。”
剑客朝少女逼近一步，居高临下地望着她。
“汝非金峰之人。何处来的细作？”
少女白衣上已经沾染了血迹，此刻终于平复了呼吸，缓缓抬头，纯黑色眸子里神色复杂。
剑客的声音更轻了一些：“不说，是想上搜魂台么。”
少女抿紧了唇。
她嘴角尤有凝固的血块，眼神却清冽纯黑。
“我不是什么细作。我只是想要你的剑。”
霜雪般的剑客望了她一会，忽然笑了一下。
他眉目极冷漠也极高华，此刻这一笑，如同玉树绽琼花。
“可。胜过吾，这柄斩苍龙，便为汝之物。”
他手中长剑，缓缓扬起——
在他挥剑的刹那，看似重伤的少女却骤然发难！
寒芒乍起，照彻长夜，竟是不输于刚刚的剑光！
剑客眉目一凛，挥剑击碎了这道寒芒。
然而少女已经不见了。
被他削断的剑落在地上。
是刚刚剑阵中的一把，先前已被少女扭成废铁。
……仅仅用这柄废铜烂铁，便挥出了那样的一剑。
剑客霜雪一般的眉目，彻底地冷了下来：
“倒是……值得死在斩苍龙之下。”
----------
山脚之下。
漆黑的夜色，隐约的月光。
白衣少女在草丛间匍匐，四处扒拉着。
她一会儿扯住一株草，端详一会，果断揪下，胡乱塞进嘴中；一会儿又失望摇头，往旁边挪几步，去扒拉更多的野草。
忽然，明黄的光芒，照亮了她眼前。
少女一惊，囫囵吞下嘴里的野草，也作出了防备的姿势。
然而出现在她面前的，并非是什么手中持剑的凶煞剑客，而是一个提着灯笼的年轻女子。
对方穿着轻便，如云黑发挽着金簪，容貌明艳，眉目讶然地看着她。
----------
温暖干净的室内。
“你到底怎么会三更半夜在外面吃草？”年轻女子用沾了热水的抹布搓着白衣少女的脸，“脸上身上还有血——”
白衣少女的脸蛋被抹布搓圆捏扁，弱弱地开口：“受伤了，我在找灵草治伤……”
年轻女子放下抹布，表情有些复杂地盯着她。
“你，从山上下来的？”
白衣少女迟疑了一会，没有回答。
女子了然地扬起眉：“没事，我理解。山上有什么好的，混不下去就跑路呗，很正常。”
她端详了一下少女清丽的眉眼，好奇道：“你叫什么？”
“……白。”白衣少女开口了。
“挺衬你的。”女子笑了起来，“我叫宅三。”
看到少女茫然的神情，女子嘿嘿一笑，明艳的眉眼全是豪爽之气：“这是我自己起的名字。总有一天，我要赚到足够的钱，在镇子里买上三间宅子，干活时一间，跟我夫君住一间，想自己呆着时住一间。”
她乌黑发间的金簪，闪烁着很贵的光芒。
白眨了眨眼，消化了一会儿。
她看了看四周，墙壁上都是刀剑。
“我是个铁匠。”女子开开心心地介绍，“我……”
她话音未落，就有人开门进来了。
是个年轻的男人，眉目英气勃勃，见到屋里的情况，一脸惊讶。
“过来过来。”年轻女子朝他招手，“我刚刚出去找夜光草，捡了个半夜蹲在地上啃野草的小可怜回来。”
男人走了过来，好奇地看了白衣少女一眼，便转向年轻女子：“都说了去找夜光草叫我一起，大晚上的你一个人多危险。”
“这是金峰山脚，能有什么事。”名为宅三的女子不在意地摆了摆手，“关键是这姑娘啦，她好像是从金峰下来的诶。”
白僵硬了起来，女子见状，安慰道：“没事，观澜以前也上过山，然后也溜回来了。我们不会出卖你的。”
名为观澜的男子这回认真地打量了一下白衣少女。
他问：“你是金峰弟子？”
白迟疑地摇了摇头。
观澜神色有些怜悯：“原来你是侍女啊。”
宅三在背后捅了他一胳膊肘，低喝：“会不会说话？”
男人痛得眼泪汪汪，忍气吞声：“我错了，对不起。”
白忍不住露出一点笑意，却牵动了伤势，唇角又溢出一点血迹。
她飞快地抬手，擦去血迹，却想起了这伤势的由来。
“你们知道……搜魂台是什么吗？”她迟疑地开口。
宅三愣了一下，而观澜已经脸上变色。
他几乎是目瞪口呆，惊疑不定地看向少女。
宅三又怼了他一胳膊肘：“那是啥？”
男子这回没有呼痛，而是难掩震惊地开口：“是五峰的极刑——长老或者峰主才有资格把人弄上搜魂台，都是为了处置对五峰不利的大罪人。”
他古怪地看了少女一眼:“听说上去的人会承受魂魄千刀万剐之痛，过往所有记忆也都会被人任意翻看，翻看的过程中大部分人神智都会被毁……总之，是个特别残忍的古术。”
他又顿了顿，表情有些警惕：“你犯了什么大罪？”
白想了想：
“就……跟人搭了个话？”
“和谁？”
“一个头发眉睫都是雪白的男人。”
男子的嘴巴慢慢张大。
“你见到了剑仙？”
话音甫落，屋内的两个女子都盯着她。
只不过二者的神色不同：一者惊讶羡慕，一者茫然懵懂。
羡慕的是宅三：“你也太幸运了吧！剑仙不是很少出关吗？”
懵懂的是白：“他……算仙人吗？”
观澜先回答了老婆的问题：“可能又临近弟子选拔了，他老人家出关了。”
然后又转向白，一脸无语：“你竟然不认识云剑仙。他可是金峰峰主！传说中离登天最近的男人。”
白还没说话，观澜又嘀咕道：“算了，也正常。很多仆侍被带上去之后，不通术法，一辈子也只能拘在一个峰头，根本见不到其他大人物。”
宅三却难掩兴奋地凑近：“怎么样怎么样，剑仙是不是真的仙人之姿？是不是真的看一眼就会腿软？”
观澜超委屈地盯着激动的女子，嘟着嘴没有说话。
白望着屋顶，认真评估了一下：“出剑的时候，确实……让人腿软。”
他剑势确实惊人，一般人可能站都站不稳。
然而宅三似乎以另一种角度理解了这句话，捧着脸，无声地尖叫起来。
观澜抱着胳膊，气呼呼地睨着老婆：“那是因为他拿的是斩苍龙！传说中龙骨所化，能让阳春生雪，烈焰成冰，被各代峰主奉持了数千年的金峰圣物！我要是能拿……”
但在宅三满是无语、几乎写着“就你？”的目光下，他把话咽了回去，转而强行道：“但，但剑仙冷漠不近人情啊！他只喜欢剑！搭个话就要被砍什么的，估计五峰也就他做得出来。”
宅三愣了愣，目光在少女脸上扫了一下。
白衣少女正在自言自语：“斩苍龙……”
她神色呆呆的，清丽面容苍白得毫无血色，莫名有种孩童般的懵懂。
宅三想起见到对方时，这张脸颜色更加苍白，嘴角还都是血迹，看着极为柔弱可怜。
“……倒也是。”宅三瞬间被说服了，抱起双臂，“搭个话就要送这么可爱的妹妹上搜魂台，什么狗脾气啊。”
白揉了揉鼻子。
宅三望着她，目光怜爱起来：“我屋子里还有多余的房间，你在我这养伤吧。”
白微微一怔，看着这个明媚洒脱的女子，忍不住露出笑容。
“谢谢你。”
纯澈的笑容绽放在清丽苍白的面上，像是雪中盛放的花，让少女清淡的容颜一下子璀璨起来。
宅三呆呆望着她，嘴巴微微张开：“真，真好看……”
观澜面无表情地擦去老婆嘴角的口水，同时狠狠剜了白衣少女一眼。
插入书签
插入书签
↑返回顶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