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翅

　　一月底，成绩出来了，我没能考上文科重点班。我进了一个文科排名第二的班。烟城一中会把每个年级的期末考试成绩单张贴在公告栏上，除了各班的成绩，还有年级前五十的名单、单科年纪第一和班级进步最大的学生的名单。
　　我进入了十班，十班相较于文科重点班八班来说最大的不同就是，第一名和第二名差距过于悬殊，差了将近二十分，而八班每个人的成绩差距不算太大。我在十班的六名，对应八班就是班级第二十五名。
　　成绩公布的第二天就开始换班。
　　我的书不多，早在期末考试前，我带了一些书籍和资料回家，所以收拾起来很方便。我背着书包，双手抱着一叠书，想着等会儿再来一次，正准备走，桌上的那叠书就被人抱了起来。
　　苏唐说，她要送我一程。
　　等我去了新教室把东西放好后，苏唐问我晚上有时间没有，能不能和她一起吃顿饭。
　　“就我们两个人。”她说。
　　烟城一中会有两天讲试卷的时间，评奖试卷期间都不用上晚自习。这天是评奖试卷的最后一天，会比前一天提早放学。我回家放了东西后，苏唐带我到了一家装潢简约的饭店。
　　她说，这是她叔叔开的饭店，我们吃完就走。
　　我看着菜单上昂贵的价格，不知从何下手。母亲一直给我灌输不能欠人情的处事观点，我记得苏唐的生日，我想下一次她
　　生日时，我好送一些贵重的东西给她。
　　可我从未接触过她喜欢的东西，是该送化妆品，还是珠宝首饰。她忽然说话打断了我的想法。
　　“你想吃点什么，我请你吃饭，不能全点我喜欢吃的啊。”她示意服务员记下我需要的菜，我只要了一盘土豆丝和一盘西红柿炒鸡蛋。
　　苏唐为我加了一份可乐鸡翅。
　　等到服务员离开后，她才跟我说话。
　　“恭喜你进了一个不错的文科班，你终于不用上课时听班上的人叽叽喳喳地讲话了。”苏唐说。
　　“你怎么样？”我期待她说她成绩进步，但她还是那样，甚至比往常更差了，比上次月考少了三十分。
　　我们吃饭时，苏唐和我说了很多，她说，现在和后排的男生成了朋友，她跟着他们学会了投篮，她也知道更多体育方面的事，足球的踢法和走位，她上个星期还去马场骑了马，她想这个寒假就能学会骑马。
　　上个月，苏唐和他们一起去打台球，总共有十个人，常锋和蒋临也在其中。
　　她学了五年台球，参加过省级比赛还得了奖。碰巧，她的新同桌不会打台球，苏唐想要教他，他嫌弃她发球姿势不对，最后质疑起了苏唐奖项的来历，他觉得那种比赛但凡参加了，人手一张奖状。
　　男生说，他只用二十分钟就能学会，肯定能比在场的所有人都打得好，当然他话中的所有人是不包括苏唐在内的。
　　苏唐就当他开了一个玩笑，虽然心中不痛快，但依旧隐忍不发。
　　这时，常锋站了出来，他说他来教，二十分钟后，两人比赛，如果男生输了就要按他的要求办事。
　　男生同意了。苏唐学了很久才算精通，在他们比赛时，她居然有种常锋会输掉的忐忑，好在最后他赢了。
　　常锋把球杆放下，挑着眉，说：“你给她跪下。”他的手指向了苏唐。
　　苏唐立马拒绝了，男生也觉得这个不合理，两人开始争执起来。
　　“你**就是输不起，算什么男人！”常锋骂道。
　　常锋的话点燃了男生的怒火，那名男生挥着拳头就往他脸上揍，不一会儿，两人便扭打在一起。众人纷纷上前拉架，苏唐觉得自己像是在暗中放了一把火，是她间接造成了这种局面。最后，常锋被蒋临带走了，其余八人留在台球室里。
　　女生站在一起，说着刚才的事，争执仿佛突然开始，又突然结束，苏唐是整个事件的目击者，她在向两位女生讲述当时发生的情况，她尽量以客观公正的角度去述说这件事，不去偏袒任何一方，她没有把心中真实的想法说出来。
　　“还不都是因为你挑起的话题，不然，我们至于这样吗！”那名男生捂着嘴，瞪着眼睛，打断了苏唐的话。
　　她讲话的声音尽可能压得很低，还是被人听了去。
　　她差点就对他说了抱歉，仔细想来，这件事她并没有错，即便如此，她仍然被一股浓浓地歉意驱使着，想要说出道歉的话。
　　“所以常锋是为了你出头。”一位女生忽然这么说，她的话立刻让苏唐陷入另一种挣扎中，她像是进入了暧昧的漩涡。这番暧昧的话正中她下怀，苏唐心中很是欢喜，仿佛刚才的暴力不复存在，她压抑着心中的喜悦，矢口否认。
　　“哦——原来是因为你啊苏唐！我就说，常锋平时不像今天这么暴躁的，他还没有打过自己人，能让他这么做，你确实有点东西！”另一个男生跟着附和道。
　　苏唐给我说起这些时，眼底是快要溢出的愉悦。我不知如何搭话，所以一直低头吃菜，按照我的认知，还找不出哪里存在着什么问题，只是隐隐约约觉得他们根本不在乎苏唐的感受。
　　后来，苏唐去附近的便利店找到常锋，他正在用水洗嘴角的伤口，蒋临不在他身边。她走了上去，询问伤势。
　　常锋不回答，只是看了她几秒，然后将她按在墙上，用力地吻她的唇。苏唐说她并不享受，她觉得常锋的吻像是在发泄怒火。后来，苏唐问他，这么做是不是他已经把她当作女朋友了。常锋没有否认，他说，你想这样也行。
　　“所以我们就在一起了。”苏唐对我说。
　　我对感情一窍不通，我认为确认关系需要两个人都同意才作数。常锋没有表现出明确同意的意思，仿佛他只是妥协于两个相似的选项，不管怎么选择，他都不会输。常锋靠着暴力赢得了苏唐的芳心，苏唐以为自己对他来说是特别的存在。苏唐着迷于暴力的男性气概，她痴迷抽象的概念，再将抽象概念投射到一个具体的人身上，所以她爱上了常锋，或许她意识不到，她比自己想象中还要爱得深。
　　我没有说话，在她身上我找到了郑欢的影子，她们像是一类人，或许从某种意义上，我们都是一类人。想到这里，我寒毛直立，送到嘴边的菜也咽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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