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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三何人未偶
少年从发髻上摘下玉簪,捧在手心。
这枚玉簪形制甚是别致。
白皙无暇不说,簪头处悬挂着九个精巧的玉葫芦,大小宛若此时空中的点点萤火。
少年蒙翳的双眸看向玉簪,竟将这件灵器染上一抹深情的光晕。
他闭了闭眼,泪珠盈睫。
“但愿真的在这里。但愿这一回,我找到的真的就是你的残魂和我的情丝……”
少年倏地闭紧双目,单手掐诀口中念念有辞,然后抖手将玉簪往空中一扬。
只见九个玉葫芦中有四个脱离本体,四缕肉眼几乎看不到的白气飞升至穹顶,又旋转下落,最终穿破结界,在结界的另一边交错盘旋,似乎在等待少年。
少年因为惊喜,单薄挺拔的身躯不禁微微颤抖。但他很快镇定下来,面上的飞粉褪去,又是惯常的澹然神情。
轻踏禹步、默念诵咒。
传说中夏夜族强大又隐秘的结界渐渐在夜空中泛起涟漪。
少年毫不犹豫,坚定地去追随那四道白气。
他覆盖白翳的眸中流下两行血泪,白色的法袍与结界的边缘擦出火花。
紫色的烈火燃断了他腰间的朱红绶带,在他的脑海中烫出落英般的记忆碎片。
“此处是坤域啊……我们在这里……是否依然相偶……”
************
燕归祠嘤咛一声,下意识地想要翻个身,却动弹不得。
几次“挣扎”,燕归祠猛得清醒过来。
她……一个手刃无良亲夫,而后被众多少年郎簇拥追求的美艳女侠,终究是再次义无反顾地投入到男人的怀抱中。
“姐姐……”
不知是因为一夜的欢愉,还是因为天干物燥,冥岚雨浓的嗓音很是干哑低沉,像是一根绒毛在扫弄燕归祠的心尖。
“姐姐,这就醒了?不再睡会儿了吗?”
望了一眼漏壶,燕归祠伸手按了按眼睑,想让自己快速清醒过来。
“差不多该去见少主了。”
“少主”令冥岚雨浓的身体明显得僵了一下。
燕归祠了然地拍了拍他放在自己腰间的手,似是安慰更像是娇纵于他。
“没事的,我自己去就好。”
冥岚雨浓将脸埋在燕归祠的颈间,落下一片轻柔的吻后犹豫地说道:“我总不好永远躲着。即使现在不用见,总有一日在师父那里还是会碰面的。”
燕归祠捧起冥岚雨浓的脸颊,温柔地说:“那就到时再说。如今少主戾气重得很,就算他能将人分清,却不见得不将仇怨一并算在你的头上。听话,你就留在这里。一是替我守着,二来也趁此机会虔心在前代灵前赎罪。”
“我自然是乐意的。只是想到要与姐姐分开很久,我就……”
他的话没能说完便淹没在一记热烈的香吻中。
燕归祠一旦全情投入,就会化为一阵凯风,炽热奔放,让冥岚雨浓深陷其中难以自拨。
恍惚中他听燕归祠喃喃道:“我的心与身都给了你,你还在担心什么?”
“好~”
冥岚雨浓轻轻含住燕归祠的唇瓣,将身体紧紧贴住她,向更深处探求……
“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迎蝠堡依然被打理得这么好啊~”
外厢传来一道清丽的女子声音,听在燕归祠的耳中,竟令她心下大骇——有生人靠近迎蝠堡,却不见任何紫燕堂或是白蝠堂弟子传来警示。
燕归祠一把抄起桌上的血玉璇玑夺门而出。冥岚雨浓也晚她半步掣出宝剑跟了出去。
“燕堂主,许久不见,你依旧是如此美艳……不可方物~”
烟栖筠一纵身从房顶上跳至燕归祠面前,然后饶有兴味又“原来如此”地迷眼瞄着她身后的冥岚雨浓。
燕归祠久经沙场、惯看风月,直接无视烟栖筠不正经的眼神。
“不知二当家大驾光临,紫燕堂归祠失礼了。”
说着,她挪了一步将冥岚雨浓挡在身后。
烟栖筠将这个举动看在眼里,没有觉得可笑,心中反而升起一种感同身受的情愫。
“燕堂主,不必如此。我虽知晓了紫陌兄长的死因,心中纵有千般怨怼,但元凶已死,断没有迁怒旁人的道理。”
燕归祠暗暗松了一口气。要知道,当下站在她面前的烟栖筠恐怕单手就能要她的命,更不用说冥岚雨浓那点子斤两。
“多谢二当家,归祠承情了。”
“哎呀,别二当家、二当家的了……”星四带着一帮弟子呼哧带喘地闯了进来,“我师姐现在是星海宫宫主兼暗庭雪鬼大统领!”
烟栖筠一把将星四拽到怀里,赏了她一个爆栗。
“低调、低调懂不懂。也不看看这是哪里?这位可是千机门紫燕堂的堂主。”
虽然千机门内讧、宗布少主又大闹云寅国都,折了不少弟子又遭火烈大宗谴责,但因为白玄紫三堂仍在,故而江湖中人依旧畏惧千机门的实力和杀人如麻的狠戾。
星四武功虽然平平,但是江湖规矩和江湖新闻无时无刻不挂在心头。
知晓了眼前这位美得好似狐仙一样的女子就是以血养玉的燕归祠后,立时毕恭毕敬不敢再言语。
紫燕堂最重要的买卖就是消息掮客。
燕归祠怎会不知烟栖筠如今的身份,她之所以还称呼对方“二当家”不过是在暗戳戳地示威,一来为了千机门的面子,二来是为了白幽寻受的气,有意埋汰雪鬼。
“不知宫主到访所为何事?”
“啊?”
烟栖筠吃惊和失望的表情无比夸张,别说燕归祠,就是星四都是一愣。
“堂主,现在!当下!还有什么事能比那件事轰动呀?”
“师姐,那件事是哪件事儿呀?”
“去去去,你去看看夜郁离走到哪儿了,别再这里碍事。”
烟栖筠不耐烦地将星四从眼前扒拉开,两步上去拉住了燕归祠的手。
“我自星海宫而来是为了见梅洛,他现在何处?曼衍学宫吗?”
燕归祠被烟栖筠突然起来的热忱打动了,眼中的疑惑和戒备逐渐消散。她摇了摇头说道:“他们不在那里。不过,我刚收到师叔的飞花令,要我们都去面见少主。”
“甚好。你我同去。我有一段往事要说与梅洛。”
看着侍者递进来的拜帖,不念又是疑惑又是意外,不禁怔愣得出了神。
“不念,不念?”
“啊?”
“弟子还等着你回话呢?”玄除非小声地提醒道。
“哦,将客人请去我的书斋。”
侍者领命而去,不念竟依旧有些恍神。
“你怎么了?”玄除非用略显僵直的右臂从后面环住了他,轻轻地问道。
不念温柔地来回揉搓玄除非落下残疾的手臂,“夏夜沐月……”
“什么?”
“你是否听过这个名字?夏夜沐月……”
“夏夜?”玄除非在心中反复思量这个罕见的姓氏,突然,他明白了不念的失态。
“你也想起来了?据我所知,夏夜沐月该是梓爻夫人的父亲。”
玄除非点点头,“传闻他老人家早已仙去,如今看来当时讹传了……如果真是他老人家,便不好慢待了,赶紧去见吧,要我陪你吗?”
不念回身,扶住玄除非的腰身让他重新躺回去。
段尘缘爱慕玄除非爱慕到心生噬杀之念。
他设计困住玄除非,意欲轻薄之前,为了让玄除非乖一点,竟先挑断了玄除非右手的手筋。
若非是宗布梅洛突袭王都,玄除非指不定会遭遇什么样非人的对待。
不念将他接回曼衍学宫后竭力救治。一年过去了,玄除非右手的灵活度恢复了七成,但是因为重伤需要猛药,导致时至今日,他的气血依旧亏损。
被段尘缘陷害一事,多少让天性高傲的玄除非受了些打击。
原本朗若朝日的性情之中添了一抹阴郁,再看向他不见血色的白颓容颜,不念丝毫不忍他再受一点累、吃一点苦。
“不用你陪。说不好要多久,坐着说话很累的。”
不念伸手摸了摸玄除非的右手,有点儿凉。于是又取过一个汤捂子放在他的手边。
“是小憩一会儿,还是想听书?”
玄除非无奈地笑了笑,不念将他的生活安排得太过妥帖,他觉得即使伤势彻底痊愈,他恐怕终究要成为一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废人”了。
“我想睡一会儿。”玄除非说着,身子顺着靠垫往下滑了滑。
“好,”不念轻柔地应着,伸手细细地摩挲玄除非的脸颊,像是要为他生生造出一抹红晕似的,最终在他发顶留下一个恋恋不舍的吻方才离去。
书斋的门大敞着。
不念将进未进之时,被门里负手而立之人的背影震慑到不自觉的停住了脚步。
宛若玉竹立于琅玕。
单是背影和一瀑花白的长发就不容忍小觑,那此人的相貌……
夏夜沐月原本沉溺在宗布不念的书画之中,身后突然靠近的气息将他的神思从画中意境拉回了现实。
他转身去看,依稀间似是看到了故友当年的丰姿。
“不念先生……”夏夜沐月先行微笑开口。
不念见状急忙拾步上前躬身施礼。
“小子拜见夏夜前辈。”
不念从未见过夏夜沐月,此时之所以如此笃定面前之人的身份,除却他鬓边羽毛穿月状的发针外,便是他有意散发出的炁韵——独属于夏夜族的灵气。
一老一少宾主二人落座后略作寒暄,夏夜沐月也不委蛇,直接说明了自己的来意。
“老夫来学宫叨扰,是为了我那外孙的安危。”
不念神色一凛:“哦?还请前辈明示。”
“夏夜堂世世代代守护坤域与九州之间的结界。日前,老夫感受到结界被一股巨大的域外灵力冲破。就如三十八年前。”
“三十八年前?”
“不错。也就是在那时,你的祖父宗布蝠王得到了一只宝函。其中之物与梅洛息息相关。”
春社过后,欢愉的男女老少并没有马上散去。渔梁渡周遭做买做卖的不计其数,好不热闹。
一艘停靠在埠头的蓬舟内。
归篨依利落的为白幽寻烫酒斟酒。
“归老弟,你这左手是越来越灵便了啊。”
归篨依憨笑:“多亏了少主当年及时救助,还多亏了公子当年赏赐雪魄。否则我早就魂归那世去了,怎么还能在这里伺候兄长喝酒呢。”
白幽寻拍拍他的肩膀,不无感慨:“你呢,记着这份恩情,又是报信又是引路,这才救了我和除非那小狐狸。所以这缘分呐……哎,来!兄长敬你。”
“功劳也不全是小弟我的。”归篨依抹了抹嘴巴,“夜无光也是个晓事的,知道弃暗投明。红袂就更不用说,他从元吉宫偷出来的药,可是救了急啊。”
“啧,夜无光那臭小子不敢动我是怕笃了婵娟刀。红袂小先生是有主意,不在元吉宫蹉跎岁月,这才叫弃暗投明,好孩子!哎?他人呢……”
红袂穿梭在商贩走卒之间,一双眼睛不看别的,专寻各色的点心吃食。
他如此热忱可不是因为自己食指大动,而是身负少主交托的“重任”——一定要买到暮雪公子爱吃的点心。
他太兴奋又格外的专注,丝毫没有注意到身后不远不近的地方,有三四个满目冷峻的男子盯上了他。
不过,红袂烂漫无邪,不代表在暗中保护他的白蝠堂弟子散漫无用。
“看真切了?”
“回堂主,确定是星海宫弟子无疑。”
“我知道了。传令下去,沿河十里之内都要加强警戒。”
白幽寻交代仔细后,暂别归篨依,飞身来在金子江心的一艘楼船之内。
上下共有三层的楼船,外观就如其他富贾贵宗的游船一般无二,混在其中,顺水游曳在倒是丝毫不惹眼。
只是这楼船的内里,纵是东海龙王到此一观,也要感喟自己的水晶宫不过尔尔。
底舱和一层除了盛放物品兵器,便是供保镖水手休憩之用。白幽寻路过时又仔细叮嘱了众人一番,这才拾级而上来到第二层船舱。
“少主……”
“怎么?红袂还没有回来?瞧你的神情,出什么事了?”
“小先生在渡口被星海宫的弟子盯上了。”
宗布梅洛拿着茶筅的手微微一顿。
白幽寻在他眼中没有看到疑惑,反而是闪过一抹含有嘲弄的喜色。
“世上之人,有飞黄腾达后立即就要报仇杀人的,也有一朝遂愿便急着要恩泽广播的。”
白幽寻联想到近日收到的诸多消息,立时明白少主这番感慨中的意味,颇以为意地笑着点点头。
“如今她势头强劲,我又何必做那个拂了她兴致的人。等着就是了。只是,莫要让生人惊扰到雪卿。”
风过玲珑窍,吹窍之息徐徐。
梅洛闻声,手脚麻利得端起喷香的热茶径直往楼上走去。
“你醒了、茶也好了。”
“想坐在窗边?好……今日春风暖煦,阳光也好。别动,我抱你过去……”
“我知道你不羸弱。可我就是喜欢抱你……”
“这样舒服吗?等一下,我把窗户打开。”
梅洛好一阵忙乎,才要将香茶奉上,云暮雪一把拽住了他的衣袖,示意他挨着自己坐下。
“怎么了?”
梅洛的眼神和语气都温柔到不能再温柔。
云暮雪佯装嗔怪,气鼓鼓的盯着他。
“好好好,知道了……”
梅洛“无奈”的将右脸凑到云暮雪的嘴边。
暮雪深情的烙下一吻,又轻柔的吻向他的眼睑。
自此云暮雪自昏迷中醒来、看清楚梅洛右侧身躯脸颊上蜿蜒的夔纹后,每日这样的亲吻变成了雷打不动的习惯。
“嗯?不行……”
梅洛伸出纤指抵在云暮雪半张的唇上。
其实云暮雪的伤在一年多的调理中已经大好,他也可以开口说话。
但是梅洛不许,怎么都要他彻底好了,才能用嗓子。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不嫌弃我变得丑陋可怖,只要我你身边只要我们不分开,暮雪爱的是我这个人对不对?”
云暮雪笑弯了凤目,重重的点头。
“哎呀,我这个江湖莽夫可就肤浅多了。宗布梅洛对云暮雪可是妥妥的见色起意呢……”
说着,梅洛就将暮雪扑倒在软榻,两人像是孩童一般嬉笑在一处。
突然,梅洛感到心中一空,紧接着剧痛袭来。
他紧蹙眉头,不受控制的跌落在地。
还不等云暮雪去扶他,他整个人被一股无形的力量裹挟托起,像一片枯叶在半空中缓慢的打转。
云暮雪大骇之下都忘了发出惊呼声。
他跌跌撞撞下了软榻,奋力去够梅洛的脚踝。
“郎君莫怕……”
声音自身后传来。
云暮雪应声回头,入目的是一位白袍红带的少年。
“郎君莫怕,我是觋君网尘,来取一枚不灭骨。”
“不灭骨?梅洛……”
云暮雪愣住了,他居然可以说话了,而且与以前一般无二。
网尘嫣然,冲他点点头。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云暮雪依然对来人一脸的警惕。
“郎君别急,等其他人都来了,我再一并解释。”
网尘话音弗落,以烟栖筠为首的众人出现在了楼船二层。
看到悬在半空已然昏迷的宗布梅洛,啼红照、寒刃白蝠刀、建木神剑纷纷出鞘,血玉璇玑更是咯咯作响。
这一群气势汹汹的活祖宗并没有吓住觋君网尘。
他的目光越过四人,落在夏夜沐月的身上:
“沐月兄,好久不见……”
“你……认识老夫?”
夏夜沐月倒抽一口冷气,“破我结界的就是你?”
觋君网尘摇摇头,“确切的说……”
他往后退了一步,环视屋内众人,“是他们助我。”
“朋友,如果你是友非敌,还请不要再打哑谜,请将来意如实道来。”烟栖筠率先将啼红照还鞘
“还请觋君不要伤害梅洛,请将他放下来。”
云暮雪沉声恳求道。
“对啊,你要对梅洛弟弟做什么?”
“我来坤域虽时间紧迫,但事情还须一件一件来。”
网尘边说边自发髻上摘下玉簪。
他轻轻摇了摇,上面的九个小葫芦“叮咚”作响。
与此同时,宗布不念、燕归祠顿感心中一空,他们手中的建木神剑和血玉璇玑俱都黯然失色。
迎上烟栖筠满是怒火的疑惑眼神,觋君网尘笑得人畜无害。
“九州大地帝星蒙尘,奸佞邪祟作乱,更有妖巫意欲集齐不灭骨,纵妖惑乱,我特地来坤域求助。所要带走的乃是九州两位灵觋寄存在坤域的一缕幽魄。而他……”
网尘一指宗布梅洛,“鬼王生性不羁谐趣,将偶得的一块不灭骨植入孙儿体内,今天我也要一并取回。至于鬼王本尊,九州的‘热闹’他是少不得要掺合掺合的。”
烟栖筠眸中一喜:“所以宗布前辈是真的鬼王、是的复活了?”
网尘的眉眼弯了弯,没有回答她,转而对夏夜沐月说:“沐月兄,你在坤域躲清闲总要有个节制,跟我走吧,令妹还在无修城等你。”
夏夜沐月福至心灵,点头应允。
“诸位,宗布梅洛、宗布不念乃鬼王血脉,还请各位助他们镇守坤域。待我等降服所有的不灭骨,少不得还要回来结界锁妖。万望珍重,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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