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夜海风拂面

　　清偲和阿瑶看了一宿电视剧，一口气把十六集全看完了，凌晨回房间躺下还在讨论剧情，后来几乎不是睡着的，而是直接困晕了。

　　美芝值班回来，知道俩小丫头才睡，趁自己还清醒，给阿瑶妈妈打了个电话：“雨还没停呢，干脆让阿瑶在这边再住一天，明天天好了我送她回家。”

　　阿瑶妈妈韩萍没什么不放心的：“高考结束也是放出笼子了，天天疯玩，再拿笔要不会写字了。”

　　美芝也好笑：“怎么都要上大学了还盼着她们快点开学呢，管多了要生气，可不管怎么得了喔。”

　　“是这话，操不完的心，这两天麻烦你啊阿美。”
　　“咿唷，客气什么。”

　　家里女孩子都在睡觉，连对门的阿梅也因为前一天回来太晚在补觉。阿南和姨爹大眼瞪小眼，不知该不该做饭，做早午饭还是午晚饭。

　　清偲爸在厨房晃了一圈，让阿南拿点米蒸饭，冰箱里有只冻鸡，本来没人愿意吃，在海州进了冷冻柜的鸡算是白死了，这种天气拿出来应急煲个汤，清偲爸脸上都有点勉强，啧了一声放水解冻。

　　阿南泡了点菌菇：“姨爹，明天后天用车吗？”
　　清偲爸关上水龙头：“干嘛？又要练车？”
　　阿南笑了一声：“不用练了。”
　　清偲爸长长叹了口气，半天才回他：“你用吧。”

　　清偲和阿瑶都是饿醒的，起来吃饭时，美芝和阿梅在客厅看她们追了一宿的那部剧，两位妈妈没有调声道，听的是台版配音，清偲听这个版本也挺新鲜有趣的，捧着饭碗过来，津津有味跟着又看起来。

　　阿瑶不敢像她一样端着饭碗站那吃，把碗放在茶几上盘腿坐着，眼睛盯着电视机，有一口没一口地喝汤。

　　正好放到男主看见旋转木马上的女主，跟着旋转木马一圈一圈跑。四个人都聚精会神看着，像静止了似的一动不动，郑南刚才还听见她们讨论剧情，一下没声儿了，好奇走过来，叉着腰站在阿姐身后：“这男主怎么又在跑步。”

　　清偲“嘶”了他一声：“他很爱女主的嘛，以为她死掉了，现在又看到很像她的人，想看仔细一点确认是不是她。”

　　“为什么以为她死掉了？”
　　“因为亲眼看见啦。女二又找了一具烧焦的尸体假装是女主。女二是女主继母的女儿，继母的儿子也很喜欢女主。”

　　阿南听了直摇头：“没有逻辑，亲眼看见心爱的人出事，怎么会认错？怎么会放任伤害她的人，依然在自己身边？”

　　清偲推开他：“看韩剧讲什么逻辑，你走开啦。”
　　阿南轻笑：“赶紧把饭吃完，汤冷了要腥。”

　　清偲皱眉：“这个鸡肉不好吃，不想吃了。”
　　阿南从她手里接过碗和筷子，把剩的小半碗饭一口扒完吃了。

　　美芝抬头看见，刚要开口批评她，清偲捂着耳朵转身就跑，阿梅笑笑：“随他们去吧，自家孩子自家粮食，内部消化了。”

　　“阿妹坏习惯太多，你这个做姨的要负很大责任。”
　　“我愿意负责啊，让阿妹跟我过呗。”

　　“她想住校呢，不肯天天回家，愿意跟你过倒好了。”
　　“你不同意她住校啊？”

　　“前一阵去海大办事，我特意去宿舍食堂逛了一圈，条件比我们那时候肯定好多了，就是卫生条件吧，人一多，不好说。”

　　阿梅拍着她的腿解劝：“孩子大了，愿意吃点苦是好事，受不了自然就回来了，受得了不就成长了，都是好事嘛。”
　　“你就晓得帮她。”

　　电视剧响起那段经典的悲伤旋律，清偲又哒哒跑出来看，结果美芝和阿梅也看入迷了追到半夜，清偲在阿瑶睡着后悄悄溜出来，陪着妈妈和三姨又看了一遍，再次睡得很晚。

　　连着两宿这样放纵，清偲一觉睡得很沉，连阿瑶起来，妈妈送她回家去都模模糊糊的似梦非梦。

　　再次醒来，看到窗外雨过天晴，清偲有点分不清早晨傍晚，既疲惫也精神，坐在床上好久都没缓过神。

　　阿南敲门进来，看她呆呆愣愣的，近前戳了戳她脸颊：“醒没醒啊？”
　　清偲反应迟钝，忘了反抗：“好像醒了，有点没醒。”

　　阿南有办法让阿姐一秒清醒：“姨爹说要把影碟机扔掉，不许再煲剧呢。”
　　清偲果然瞬间回神：“啊？岂有此理！”

　　她气势汹汹起身穿鞋，出去找爸爸理论，客厅传来两人争执的声音，清偲觉得和爸爸讲不通：“这件事根本不归你管嘛，我知道，妈妈看剧不理你，你不高兴，但这只是偶然事件，爸爸，你不能和一台DVD争风吃醋，非常非常幼稚。”

　　清偲爸被闺女气笑了：“我和DVD争风吃醋？你是我亲生的吗？”
　　清偲哈哈大笑：“当然是啦，我无理取闹莫名其妙的时候和你李国龙同志一模一样好不好！”

　　她没给爸爸追过来打自己的机会，转身跑进卫生间关门洗脸刷牙。清偲爸只好把气撒在一旁观战的阿南身上：“成天耳报神一样，什么话都告诉她，我那么随口一说你当真是吧，车不借了，跟你妈妈借去吧。”

　　阿南抬眉，从口袋里掏出车钥匙晃了晃：“姨爹，我在书房看到，顺手拿上了。别生气嘛，今天我带美美出去吃，您和二姨二人世界，怎么样？”
　　“开车出去？出去吃什么？”

　　阿南还没回答，清偲从卫生间出来，爸爸问她：“晚上想吃什么？”
　　阿南问她：“要不要去看日落？”

　　清偲抓过阿南的手看他腕上的表，才知道现在是下午三点多：“晚饭还早嘛，去哪看日落？等妈妈一起吗？”

　　阿南和阿姐耳语：“就我俩，我们逃远一点，好不好？”
　　清偲捂嘴笑：“我去换衣服。”

　　两个孩子出门，清偲爸想想还是不放心，给老婆打了个电话：“阿宝，要不要去看日落？”

　　阿南说要开车去，清偲有点意外，他拿到驾照竟然没和自己讲！本来以为是去人民公园或者秀英港的海滩，没想到他越开越远，要上高速的时候，清偲彻底坐不住了：“阿南！我们真的逃跑吗？你带我逃去哪里啊？”

　　阿南只是笑：“有点远，肚子饿不饿？带了薯片和椰汁。”

　　清偲猜不出目的地，喝了口椰汁翻爸爸车上的CD：“要不要听音乐？我爸开车爱听点摇滚，他好像只有两张披头士，欸！怎么有Leon的唱片啊！”

　　自从听汪洋学姐说阿南很像港星Leon，清偲就有点迷他，阿南并不知道自己和哪个明星像，没听人说过，自然不知道阿姐迷恋Leon的原因，虽然有点不高兴，但还是准备了她喜欢的CD放在车上。

　　他两手握着方向盘直了直腰，满脸写着“是我准备的，快夸我”。
　　清偲给他喂了口薯片：“原来是我妹仔准备的呀，这是谁家妹仔呀，怎么这么好喔。”

　　“比那个田径选手好吧？”

　　清偲想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说的田径选手是谁，这两天看的韩剧的男主，的确动不动跑个八百米，她笑得前仰后合：“人家跑得…跑得那么深情，你竟然说他是田径选手，哈哈哈，我以后怎么看这种虐心韩剧嘛，男主一跑脑海里只有你说的田径选手了。”

　　阿南问她后面的剧情，清偲气呼呼给他讲，后面超级狗血气人，失忆，误会，失明，绝症，男二好怪，女二好坏，两个人好不容易在一起了，女主却死掉了。

　　阿南听了直摇头：“你说是不是没有逻辑嘛，心里爱着女主，怎么会和别的女生订婚呢？”

　　这次清偲没有生气，因为CD里放到了她很喜欢的一首歌，她跟着唱起来，阿南就笑着听。

　　车子到达儋州的龙门海滩，阿南叫醒睡着的阿姐：“美美，到啦。”
　　清偲伸了个懒腰：“太阳下山了吗？”
　　“快了，你看，晚霞很漂亮。”

　　清偲打开车门出去，看到一块高大的岩石，像道门一样矗立在海边，阿南牵着她往里走，入眼是高低错落的黑色礁石，和被晚霞染成橙粉色的大海。

　　找了块平整些的礁石坐下，落日，海风，海浪，所有的一切都很熟悉，但又无比陌生，清偲知道这里肯定不是海州的沙滩，海州的沙滩没有这么多黑色的石头，也不会这么安静，几乎没什么人。

　　“阿南，这里是儋州吗？”
　　“嗯，儋州龙门海湾。”
　　“哇，终于带我来儋州啦，从家里过来要多久？”
　　“两个小时吧。”

　　清偲闭上眼睛张开双臂，深深呼吸这里的空气：“好干净的风，比海州的风清爽。”
　　“尝得出来？”
　　清偲咯咯笑，拉着他起身：“我要下去玩水，感受一下海水有什么不一样。”

　　这一片海湾没有细软的沙滩，脱了鞋踩进海水里，也还是或硌脚或滑溜的礁石，两个人玩水玩石头，偶尔能捡到螃蟹贝壳，天色渐渐暗下来，海风变大，阿南牵她也牵得更紧。

　　清偲哼着一路上听的歌：“为什么粤语歌里面会夹一句日文？sayonara，是日语再见的意思吧。”
　　“好像写歌的人是外国人。”
　　“就这么简单？”

　　阿南想了想：“这首歌虽然轻快，但其实歌词是两个人分开了，男生还想挽留。”他用粤语念了一句歌词，“‘你决心不再伴我吗，深宵再勾起可否旧情复再’，有时候，有些话用母语讲不出口，只能用别的语言代替，不想说再见，但不得不说，只能用sayonara代替。不敢说爱你，但必须要说，就用 I love you代替。”

　　清偲走在前面，转过身看着他：“为什么不敢？是你不够喜欢我吗？”

　　阿南看着她的眼睛：“喜欢，第一喜欢，最最喜欢。有点不敢说，因为以前爱得很纯粹，只想和你永永远远在一起，越长大越贪心，想拥抱，想亲吻，想做所有不是兄妹姐弟之间，而是女人和男人之间的事。

　　我怕你不愿意，怕你知道我的想法，不再理我。李清偲，我想做你的男朋友，你未来的丈夫，我们的感情会变得既纯粹也世俗，如果你也喜欢我，就…就抱我一下吧。”

　　他朝她伸出手，等待她的拥抱，清偲真想使坏扭头跑掉，但看他这么认真，还是走近了，躲风一样钻进他怀里：“儋州的风好像也没那么干净喔。”

　　阿南收紧胳膊闷声笑：“冷不冷？”

　　清偲穿了件鹅黄色的短袖衬衫，下身是米色长裤，卷到膝盖下面一点，海风起来，海水也凉：“有点冷。”
　　“回车上吧，找家店吃东西。”

　　“什么时候回家啊？”
　　“今天可以不回去，住酒店。”

　　“喂，我还差几个月才成年好不好！”
　　阿南一手抱着她，一手指了指他们过来的方向：“不是你想的那样，姨爹和二姨的车就在后面，他们跟我们一起来的。”

　　“啊？我都不知道。”
　　“姨爹悄悄跟的喔。”

　　不远处，清偲爸看到俩孩子往这边来，也拉着老婆往回走，以为自己跟得很隐蔽：“阿宝，他俩肯定不知道。”
　　美芝刚才都看到阿南给阿妹指这边了，忍着笑说：“嗯，肯定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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