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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5 章
阿鸢三百岁生辰已过,冥中烑如约带她去了一趟人间。
只是这孩子从天庭归来,仍是对她那个朋友念念不忘,冥中烑对阿鸢虽不至溺爱的程度,可但凡她力所能及,对其定是有求必应。
冥中烑不会贸然将一封庆贺孩童生辰的请柬送至妖圣的洞府。
这样太过突兀且不合礼数。
妖族与天庭、阴司之间向来是井水不犯河水,太平无事地相处了几十万载之久。
那孩子既然没有与阿鸢表明身份,亦是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
阿鸢没等来心心念念的阿凝,倒是李长凌与云扶姬相继携礼而至。
阿鸢在天庭生活了一段时间,她对李长凌竟然越发地尊敬,没了以往那种率真爽直。
她如一众后辈那般对李长凌恭恭敬敬行了礼,时刻注重分寸礼仪,不再有任何逾矩的行为。
一道无形的壁垒就此在二人之间产生。
许是从阿姚在九重天与元正那次切磋,亦或是与云扶姬游历的那些日子,她从自己几位好友那里得知了什么。
至于究竟是什么导致了阿鸢的改变,冥中烑无从得知。
阿鸢心中有着她自己都意识不到的执拗,这也是冥中烑在不久之后发现的。
李长凌和云扶姬未在阴司停留太久,仅仅三日二人便回去了。
冥中烑果然猜中了李长凌的心思,这人的确有亲自教导阿鸢的想法。冥中烑对此无甚异议,若阿鸢交给自己来教导,怕是将来天庭难有安宁之日。
李长凌确实是最合适不过的人选。
火云如烧,清风伴着蛙鸣,带来一阵淡淡的荷香。
一大一小围着小院中的一口深井,阿鸢踮起脚尖扒着井沿,向井内观望。冥中烑撸胳挽袖,将一个圆滚滚又湿漉漉的绿皮瓜从井中捞出来。
这瓜刚从井中被捞出,冒着丝丝清凉的气息。冥中烑蹲在地上单手托着那瓜,冲着阿鸢挑眉,“阿鸢,来拍一拍,看它熟透没?”
阿鸢闻言,兴冲冲地放开扒在井沿上的手,搓了搓粘在小手上的尘土,又向着手心呵了一口气。
阿鸢轻轻地拍了三下,瓜皮上还有未沥净的水,她的小手拍在上面,激得水花四溅,溅得她与冥中烑满脸。
冥中烑忍不住笑了,脸上带着温和与宠溺。她拂袖擦去脸上细密的水珠,从怀中拿出一块干净的帕子轻轻为阿鸢擦拭。
夜风微凉,两个人并肩坐在树下的矮凳上,一人手里各自拿着一块切好的寒瓜。
一口下去清凉多汁,脆甜爽口。甜腻的汁水顺着指缝滴滴答答落在脚下的尘土上。
此处是距天永城十余里外的江家庄,冥中烑带着阿鸢在天永城暂住三日。她们二人若在此处住上些时日,显然寄居在客栈中不大方便。
是以,冥中烑前去牙行,寻得一个牙侩,豪掷银钱。不过才一日,牙侩便告知冥中烑,宅子已寻到了。
这宅子本是城中一户钱姓员外所有,因他女儿春闱时高中了进士,已举家迁居上都。而这处宅院原本是为他女儿读书准备的外院。
不过那年,他女儿刚好入了国子监。所以,此处除了常年在此看顾的仆人,一年到头也无人来。
冥中烑带着阿鸢到达此处,院门大开,院中几十号人进进出出,将老旧的陈设相继搬出,换上了崭新的桌椅床榻一应器具。
此时正值夏季,院中花木掩映,鸟语虫鸣,一派静谧雅致。
宽敞的庭院铺满青石,花草葱茏,一棵老梅树在庭院中央挺立,枝繁叶茂。
院中有一座亭台,重檐画栋,黛瓦朱栏。亭内设一张青石桌,以供人品茗赏月,手谈把盏。桌旁是一对石凳,邀人休憩。
牙侩带来的人手脚麻利,没用多久,小院便已收拾妥了。
院子只有三间正房,一间小书房,左右各两间厢房,后院设有一间庖厨以及一方占地不大的莲池。
牙人在临走时,将房契并几名仆人的卖身契一并交给了冥中烑。
四男四女一共八人,刚好四间厢房足够这几人住下。
“夫人,入夜寒凉,莫让小姐多食这寒瓜。”来的人正是厨娘赵钱氏,她身后跟着一个与阿鸢年纪相仿的小姑娘。这孩子怯生生躲在赵钱氏身后,手紧紧地抓着厨娘的衣摆。
这小姑娘一直躲在后院的鸡笼内,是阿鸢在后院玩耍时无意中发现的。
找到她时,这孩子顶着一脑袋鸡毛,脸上污渍斑斑,乱蓬蓬的头发黏在一起。浑身上下沾满了鸡屎,有些已经干硬,与身上破烂不堪的衣服黏在了一起。
冥中烑命人带这孩子去洗刷,再换身干净衣裳带过来。
赵钱氏和另一个婆妇带着两个小丫鬟,一起将人按在木桶中,前前后后换了四遍水,才彻底将人洗出个人样来。
“夫人,这孩子已经收拾干净了。”赵钱氏将身后的孩子推至身前。
“嗯,你先下去。”冥中烑抬眼看向那厨娘,淡声吩咐着,而后继续为阿鸢擦拭残留在指缝中的汁水。
厨娘领命退出了小院,院中除了冥中烑与阿鸢只剩下那孩子。小姑娘显得惶恐不安,既不敢抬头看向面前的二人,也不敢做出任何动作,紧紧地攥着袖子,将袍袖的布料拉得绷紧。
阿鸢拿起一块寒瓜,朝着小姑娘走了过去。那孩子发现阿鸢朝她走去,显得尤为紧张,低着头连连后退。
阿鸢见此停下脚步,把那一牙寒瓜递到小姑娘面前,“给你,很甜。”
清脆软糯的声音传进那孩子耳里,长期东躲西藏使得小姑娘在听见任何风吹草动,身体都会不由地发抖。
阿鸢见她没有伸手去接,便一直伸手举着。
小姑娘犹豫了片刻,轻轻伸出颤抖的手,小心翼翼将寒瓜接过。她略带胆怯地抬眼偷偷瞧站在眼前的阿鸢。
阿鸢察觉到少女偷瞄看了自己一眼,嘴角勾起一抹笑容。她未敢再有任何动作,担心吓到眼前这个胆子有些小的姑娘。
阿鸢悄悄退回冥中烑身侧,安静地依偎在她身边。她没有再关注小姑娘的动向,也未再与冥中烑继续说话。
过了许久,身后那孩子终于肯吃手中的寒瓜。
小姑娘捧着寒瓜,唇齿轻咬,甘甜的汁液如同清泉涌出,瞬间弥漫在她的口腔。她闭上眼睛,感受寒瓜带来的清凉,汁液流淌在舌尖,滋润着她的味蕾。
她探出舌尖润湿自己发干开裂的嘴唇,满足地舔了舔指尖残留的甘甜。
轻风吹过院子,带来蛙鸣与花香,也带来一声轻轻的询问,“我叫阿鸢,你叫什么?”
小姑娘紧张地抬起头,发现先前的夫人不知何时离去了。只有方才递给自己瓜吃的那人正背对着自己,双手托腮安静坐在树下。
她紧张不安的心略有缓和,咽下口中的寒瓜。久未开口的她声音带着颤抖和沙哑,两个字似是耗尽了自己全部的勇气,“阿余。”
小姑娘咬住下唇,略带紧张地望着阿鸢,似是在等待对方的回应。
阿鸢未回头看她,而是伸出小胳膊,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示意她过来坐。
阿余思忖了许久,终是犹犹豫豫地坐了过去。
不过,她未敢坐在阿鸢身侧,她始终记得自己身上的味道熏人。刚刚给她洗澡的几人,险些被她熏得背过气去。于是她寻了一处适中的位置怯生生地坐好。
“寒瓜好吃吗?”阿鸢转头看向阿余。
阿余讷讷地点了点头。
这是她迄今为止吃到最好吃的东西了。
“你的家住哪?”
阿余听闻阿鸢如此说,脸色更显苍白。身体也抖得更厉害,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声音低到阿鸢险些听不清楚,“求,求您,不要将我,将我送回去。”
阿鸢看到抖如筛糠的阿余,心生疑惑,她只是问了这人家住何处?怎么在阿余听来,像是要了这人的命一般?
“你无缘无故地哭什么?”阿鸢起身凑近阿余轻声问道。
“阿余求您不要将我再送回去,我阿母为了救我不被丢进河中敬河神,已经被我爹伙同族里的长辈活活打死了。”阿余泣不成声地拉扯着阿鸢的袍袖哭道。
什么?!!
河神几时需要此种祭拜方式。
冥中烑再出现时,阿鸢已将人哄好了。冥中烑吩咐人带阿余回去休息。
待人走后,阿鸢仰着脖子扯住冥中烑的袍袖,满脸期待的看向她:“阿烑,我能将阿余留下做我的书童吗?”
“你可知,凡人自有其命数。在人间尚可由着你,但决计不能将人带回阴司。”冥中烑一脸正容地对阿鸢说。
阿鸢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又过了三五日,阿鸢与阿余的衣裳相继做好了。天永城的王记成衣铺派人来送衣裳,来的是王掌柜的夫人。
按说这种跑腿的活计,随便指派个手脚麻利头脑精明的伙计前来便可。
王夫人怎的亲自来了?
冥中烑不愿见一群不相干的人,于是指派其中一名小丫鬟将这人打发了。
她与阿鸢来此地不过数日,上门求亲的竟有三家。
此这王夫人此时登门,怕也是有意。是以,冥中烑不愿再见。
正巧,小厮架着马车接阿鸢从学塾归来,刚好与王夫人前后脚的间隙。阿鸢带着阿余下了马车,急匆匆向内赶。
她与王夫人撞了面对面,王夫人见阿鸢生得这样一副模样,自然是欢喜得不得了。恨不得立刻见到冥中烑将亲事定下来。
可怜阿鸢在人间不过三四岁的年纪。
阿鸢见到王夫人,略施了一礼,便要就此离去。不料王夫人将人拦下,车轱辘话说个没完。且越说越离谱,最后竟然问起了阿鸢的八字。
阿鸢年纪虽小,心眼却不少。
她焉能不知这夫人想的是什么,于是疑惑地看向王夫人,歪着头问道:“上次不是问过八字了,怎么还要再问一次?”
“上次?”王夫人闻言瞪圆了一双杏眼。
阿鸢乖巧地点了点头,糯叽叽道:“上次同我订亲的那户姓李的人家——”
“你已有婚约?”
阿鸢的话还未讲完,便被王夫人遽然打断。
主仆两个目送魂飞天外的王夫人神情沮丧地离去。
阿鸢垫着脚尖巴望着王夫人消失的方向,将书兜子甩给小丫鬟桃蕊,携了阿余的手急匆匆地向外跑。
“桃蕊姐姐,我带着阿余去去就回,阿母那处劳你帮我遮掩一二。”
“小姐,夫人正等着您用饭呢,你这是带着阿余去何处?”桃蕊拎着书兜子不放心地跟了出去。
直追出院门阿鸢方才停住脚步,她回身说道:“先生让我下学去她那处,取回今日被她收走的话本。”
昨日学塾来了一名女先生,阿鸢上课时偷看话本被当堂逮住,挨了一顿手板不说,还将话本子一并收走。
这话本子是同窗借于她的,她本可以差赵武去书肆里再买一本,可终究不是原来的那一本。
俗话说,好借好还,再借不难。
阿鸢于昨日放课后,于同窗那处打听到了先生的住处。
今日,她差小厮赵武去天永城的东市,购了两罐上好的茶叶。趁着天色尚早,她欲去先生那处走一走。
礼多人不怪,更何况伸手不打笑脸人。
她今日无论如何也要将话本丛先生那处讨回来。
膳堂中站着两名每日陪同阿鸢进学的小厮,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将阿鸢卖了个干净。
新来的女先生?
还碰巧住在江家庄?
阿鸢这话本怕是要不回来了。
冥中烑吩咐人将桌上的饭菜温着,阿鸢不在,她亦无甚胃口,独自回房处理公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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