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西的夏天

　　黎晨和白曦站在校门口，一时间相顾无言。黎晨把没受伤的手揣进兜里，站得歪歪斜斜的，看着又装又酷。
　　良久，白曦有些干涩地问：“你...骑摩托了吗？”
　　黎晨本来想逗逗白曦，结果等了半天等来句这个，差点笑出声，故意逗他：“骑了，单手骑的，帅不帅？”
　　白曦皱起眉，眼里泛起涟漪，满是不认可。黎晨忍住笑，故作惊讶道：“不会吧，你真信了？如果我想找死的话直接去路中间躺着不是更方便吗？”
　　见白曦耳朵又开始泛红，黎晨见好就收，心情愉快地提议：“别挤公交了，人太多了，走回去吧。”
　　两人开始在路灯下走动，正值放学时间，路上的学生还不少，他们一前一后地走在路上，一个痞气帅气，一个俊秀干净，路过的不少女生都偷偷往这边看。
　　“黎晨！”
　　一个漂亮女生红着脸追上他们，双手握住粉色的书包肩带，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满是委屈。
　　“你是不是忘了我呀，都没联系我。”
　　白曦抿紧唇偏头看向黎晨，看见他笑得灿烂，那双漂亮又多情的桃花眼弯起，他见过无数次黎晨这样的笑，有对着他的，也有对着别人的。
　　黎晨笑着说：“对不起，请问你是？”他的声音微哑，语气也是那么温柔，却在对一个春心萌动的女生说着最残忍的话。
　　女生瞪大双眼，满眼的不可置信，但黎晨的笑就在她眼前，如同和她的初见一样。
　　如此轻而易举地去击碎一个人的情感。
　　白曦静静地站在一旁，看着黎晨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似乎看见了黎晨准备给他的命运。
　　“不走了吗？”黎晨转过身来，对着他笑。
　　他似乎再一次看到了绚丽绽放的罂粟花，听见了不见踪影的响尾蛇，但更像是纵横交错布满尖刺的荆棘从，张牙舞爪地朝他亮开尖刺。
　　“嗯。”白曦应了一声，又回头看了眼那个女生，默默跟了上去。
　　两人沉默地走了很久，他们走得很慢，周围的人逐渐越过他们，只留下他们俩慢吞吞地在路上踱步。
　　刚刚发生的事在白曦脑海里回荡，那个女生很漂亮，身材高挑纤细，站在黎晨旁边看起来适配极了。
　　但他似乎没看见过哪个女生能停留他身边。
　　“我是不是很过分？”
　　黎晨站在一个路灯下面，突然转过头来问他，语气很淡漠。
　　白曦看着他，他们之间隔了一两米，却像是两个世界。淡黄的灯光打在黎晨头顶上，碎长的发落下一大片阴影，遮掩住了大半的脸，看不清他的神情，但嘴角带起一丝弧度表明他在笑。
　　过分吗？自然是过分的。黎晨似乎很喜欢这样。这算什么，他的游戏吗？那他也是他游戏中的一员吗？他也会是他游戏中的一员吗？
　　“白曦，我劝你离我远点。”黎晨说。
　　远点？怎么远？
　　碎发的影子挡住神情，昏黄的路灯打下却显得落寞起来，尽管他站得孤傲。
　　分不清这种没由来的感觉是错觉还是臆想。
　　白曦心有点乱，他走上前去，一步步地走近黎晨，黎晨的脸模糊不清地显露出来。
　　还是很帅，他乱糟糟的脑子里突兀地冒出这个清晰的想法。
　　他看着那张模糊不清的脸说：“还好。”
　　黎晨笑了，肩膀微微抖动，嘴角的弧度变大，灯光还是照不透发丝盖下的阴影。低低的轻笑声像是恶劣欲望的满足，又像是在对面前单纯羔羊的嘲笑，对他的嘲笑。
　　黎晨笑完，对他说：“行，那走吧。”
　　这是什么意思？白曦不知道，但他知道有一点是毋庸置疑的——黎晨心情变好了。
　　他俩依旧在巷口前分别，说是分别，其实是黎晨直接扔下他径直走向了报亭。
　　白曦看着前面不远处的巷口很久。报亭小卖部里丁爷爷雄厚的笑声穿来，他还是将独自踏上那个巷口。
　　第二天黎晨还是很晚到，这次白曦从包里掏出一块蛋糕和一瓶牛奶。
　　“怎么又有牛奶。”黎晨皱起眉，语气嫌弃。
　　“多喝牛奶，对恢复有好处的。”白曦顿了一下，又说：“你昨天也说好喝的。”
　　蛋糕很精致，印着蛋糕店名的包装很显眼，黎晨收到过好几次女生送来的这个店的蛋糕，是镇上一家比较有名气的蛋糕店的，价格也不算便宜，在这个小镇算得上是贵了。最终黎晨还是就着蛋糕喝完了牛奶。
　　在白曦没当黎晨小弟之前，陈峰时常受黎晨白眼，白曦当了黎晨小弟之后，陈峰挨踹受白眼的次数更多了。
　　好不容易到了体育课，陈峰拿着个篮球跑到黎晨面前，一脸遗憾：“哎呀，不能和我晨哥打球了，好可惜。”
　　黎晨冷漠地瞥了他一眼：“你敢不敢站近点说话？”
　　“嘿嘿，我不。”陈峰笑得灿烂，还特别得意地运了个球，不过教室里太窄，被后面同学的桌角绊到差点摔下去。
　　黎晨抬着自己的伤手往白曦面前晃了晃，凑过去指挥他：“你看他那欠样儿，小弟，你去代替我把他打趴下。”
　　白曦愣了下，迷茫地眨了下眼睛，红着耳朵说：“我不会打...”
　　“咦，篮球都不会啊？”黎晨轻笑一声，右手撑着头看他，又凑近了一点，“怎么会有男生不会打篮球呢？”
　　白曦被他逼到贴着墙，眼神飘忽不定地盯着窗外，耳根子红得滴血。陈峰没眼看两人这些互动，怎么看怎么奇怪，心中哀叹一声，干脆抱着球带着金朝走了。
　　黎晨逼近他，嘴角勾着笑，说：“那我教你打篮球吧。”
　　于是在大家都还在做热身运动时，走在划水第一线的陈峰发现了他热爱的球场上出现了两个伤残人员，一个手上打着石膏，一个脚上缠着绷带。
　　“卧槽，朝儿，你看那是不是黎晨和白曦。”
　　金朝眯着眼睛看了好一会，认了个大概出来：“是吧，有点像，我看不太清。”
　　“请假还能这样用啊，”陈峰有点羡慕：“也想要。”
　　“你想不想终身残疾呢？”陈峰的天真幻想总是让金朝无话可说。
　　另一边，黎晨说教就教，立马就抱着篮球拽着白曦要去球场，白曦总是犟不过他，被连拽带哄地就红着耳根到了球场。
　　他们一个腿伤一个手伤，到了球场也只能练习一下框下投篮，还显得特别格格不入。
　　“手高一点，手心朝上...身体别这么僵硬...”黎晨抱着手站在球场边上指挥。白曦举着球，身体呈现出一种十分诡异的姿态。
　　“啧，”黎晨惊叹，“能僵硬到这种程度的真的不多见了。”
　　白曦抿着唇没有做声，眼皮半耷着，悄然地透着他的低落。
　　“又要哭了？”黎晨轻笑出声，走过去从后面握住白曦的手腕，帮他调整姿势，“手这样放，想壁虎一样抓住球往上托，再往旁边斜一点别太正...”
　　因为离得近了，黎晨从后面像将白曦环进怀里一样，冷冽浓郁的香水味强势地闯入鼻腔。大脑里思绪乱成一片，白曦脑子里只剩下唯一一个清晰的想法：好闻。
　　心脏在胸腔里极速跳动，他下意识想将身体往下蹲点，以免让黎晨听到他强烈的心跳声。
　　刚往下蹲一点，腰部就被人拍了一下，带着笑意的微哑嗓音在他耳边响起：“别动。”
　　温热的气息从上而下铺洒在他耳侧，湿湿痒痒的。白曦僵住身体，真的一动也不敢动了。
　　“算了，不教了，去小卖部买水吧。”
　　黎晨往后退了一步，拉开了两人的距离。白曦却抱着球站在原地不动，安静地看着他。
　　“还想学？”黎晨问。
　　白曦抿着唇点点头：“嗯。”
　　“那直说不就完了，站着干嘛。”黎晨伸手薅了把过长的头发，露出锋利的眉眼，又指指自己手上的石膏，“下次再教，现在不方便。”
　　白曦便又被黎晨拽到了小卖部。
　　路上两人大咧咧地经过操场的时候，正好碰见他们班绕操场跑步，班上的目光唰唰向隔着铁丝网投向他俩。
　　白曦看了眼抬着打着石膏的手目不斜视地走在路上的黎晨，默默把自己脚步调得更跛了些。
　　陈峰一边跑一边冲他俩喊：“晨哥！我要可乐！”
　　金朝在旁边附和：“我也要！”
　　“晨哥！两瓶可乐！”陈峰继续大喊，但黎晨却像没有听见一样，丝毫没有反应，于是陈峰灵机一动，把目光投向了黎晨后面的白曦。
　　“白曦！曦哥！两瓶可乐！”
　　白曦想着自己所剩无多的零花钱，有些犹豫。正想要答应，黎晨一把抓住他往前走：“想什么，快点走。”
　　他心里一惊，赶忙收回注意力调整自己的动作，怕不小心撞到黎晨的伤手。就这样，白曦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伤了只手的黎晨强势地拽走了，余下还在试图引起两人注意的陈峰和金朝。
　　陈峰和金朝已经跑到了队伍前面，张牙舞爪地大声叫两人的名字，单薄的铁丝网此时像一堵高墙，只给他们留下两个背影。
　　由于是上课时间，他们又来的早，上体育的都还没开始自由活动，整个小卖部里除了收银的老板外就只有他们两个顾客。
　　“喝什么？”黎晨问。
　　“牛奶？可乐？”
　　白曦默了下，说：“可乐。”
　　黎晨皱起眉，目光暗沉：“白曦，你不喜欢可乐。”
　　这是一个肯定句，毋庸置疑的语气。白曦睫毛微微一颤，暴露出他一瞬间的慌乱。
　　黎晨继续说：“上次那罐可乐你喝了很久，你不喜欢汽水对不对？”
　　又是很久的沉默，沉默到黎晨几乎要憋不住自己的情绪暴走，白曦才看向他，淡淡“嗯”了一声。
　　“白曦。”黎晨深呼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暴躁，垂眼看着眼前看上去表情淡淡的男生，那双平静的眸子看着他，若不是那双绯红的耳朵，黎晨几乎要以为他在和自己作对。
　　但奇怪的是，在他的视线触及那双耳朵以后，他压抑的一腔怒火奇异地消了下去。
　　他故意做出烦躁的语气，不耐烦地说：“你能不能有什么想法直接说出来，不要藏着掖着，喜欢就喜欢不喜欢就不喜欢，我最讨厌那种拐弯抹角的人。你向陈峰那个傻逼学着点，有什么就说。”
　　黎晨还在继续说下去，好好和他说清楚，还想说他之前偷偷看他，听他们说话的那些事。原本干干净净的一个男生，为什么硬是要把自己憋成那样？
　　黎晨心里压着口气，却瞥见白曦下垂的眼角，那些话突然就说不出口来。
　　深吸了口气，他最后干干巴巴地问：“好了，现在你说，牛奶还是可乐？”
　　白曦红着耳朵顿了下说：“都不要，我想喝橙汁。”
　　声音不大，黎晨却出奇地滋生出一股子成就感来。
　　“那就喝橙汁。”
　　黎晨用完好的右手揉了把面前的头，跟奖励似的，手一挥，豪气地从货架上拿了两瓶橙汁下来递给他，又给陈峰金朝拿了两瓶可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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