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欢

　　两人到家的时候已经十二点多了，乔音书困得双眼都睁不开。
　　许盛年扶着乔音书进了卧室，开了空调，再把乔音书安顿好。
　　与此同时，一通电话打进来，许盛年接了。乔音书迷迷糊糊间听见许盛年对着电话另一头唤了声爷爷，哦，是家里人。
　　乔音书这才放下心，翻了个身陷入睡眠。
　　许盛年走过来给乔音书掖好被子，关了灯后离开了卧室。

　　许盛年坐在客厅沙发上，默默听着院长爷爷说话。
　　院长说完话，半天没听见声响，发出疑问，“年年，还在听吗？”
　　“爷爷，我在听。”许盛年靠在沙发上，“我只是在想，我都这么大了，真的会有人愿意领养我吗？”
　　院长那边没出声，哗啦哗啦的，像是书本翻页的声音。几秒钟后，院长才继续说下去，“年年，不管多大的孩子总会有人喜欢的。更何况，我们年年长得这么俊，怎么会有人不愿意呢，是不是？”
　　许盛年在心里思量了一会儿，打定主意，“那我明天请假回去一趟吧。”
　　“行，”院长答应下来，似是想起了事，又开口，“不耽误学习吧？”
　　“不耽误，我赶在后天之前回来就行。”许盛年说。他话虽如此，但渝城本就距离凛城甚远，哪里是几个小时就能赶得回来的。

　　乔音书昨晚睡得迟，导致早上起得晚。他走到客厅，见许盛年已经把早饭摆好了，带着倦意问早。
　　“不早了洛洛，快九点了。”许盛年抬手招呼他，“过来吃早饭吧。”
　　“原来已经这么晚了啊。”乔音书走过来坐下，夹了个煎包吃。

　　许盛年静默地看着乔音书吃饭，等他吃完了，才喊他，“洛洛。”
　　乔音书将最后一个煎包塞进嘴里，含糊道：“怎么了？”
　　许盛年把昨天和院长爷爷的讲话跟乔音书说了一遍之后才说：“所以我请了假，这几天可能就不能陪你了。”
　　乔音书眉眼闪动，垂下眼，眼底满是失落的色彩。而当他抬眼时，眼底又蓄满笑意，“没关系，你的事情要紧。”

　　乔音书以前没谈恋爱的时候，不理解为什么总有人喜欢和对象黏在一起。现在他理解了，他也说不出为什么，但他就是想和许盛年待一块儿。

　　吃完早饭，乔音书和许盛年去了车站。
　　“你什么时候回来记得和我说一声。”乔音书说。
　　“知道了，保证做到，请领导放心。”许盛年双手包着乔音书的手，来回搓着给他暖手。
　　乔音书抽出一只手，整理了下围巾，“好了，你赶紧去吧，记得打电话给我。”
　　“好，那我走了。”许盛年话虽这么说，手倒是一点也没地放开。
　　“嗯，”乔音书见他没松手，没忍住笑了，“怎么搞得跟生离死别一样，我又不会跑了，赶紧走吧，别耽误了。”
　　这话一出，许盛年耳朵瞬间通红，他觉得自己确实有点矫情了，“好，那我走了。”

　　送走了许盛年，乔音书感觉心里空落落的，很不舒服。
　　下午还要返校，乔音书也没有多少时间折腾了。他先是回许盛年家把屋子收拾了一下，再背上包回了自己家。
　　“回来了？”本该忙得脚不沾地的宋女士居然在家。
　　“嗯，”乔音书放下书包，瘫坐在沙发，“妈，你没上班啊？”
　　宋女士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她放下手里的一把瓜子，说：“洛洛，今天放假。”乔音书一拍脑壳，说：“对哦。”

　　宋韵抬手想揉乔音书的脑袋，临了又转了个弯，拍了拍乔音书的肩，“好几天没见了，我儿子还是这么好看。”
　　乔音书叹气，环顾四周没看见乔兴义，问：“我爸呢？”
　　宋韵重新抓起瓜子磕着，“别提了，还在喆东呢。”
　　“爷爷奶奶怎么样了，我都没回去。”乔音书又问。
　　“身体硬朗着呢，你爷爷还能和你爸一起骑单车呢。”宋韵回想了一下前几天的场景，有点滑稽。
　　乔音书放心了，他抓了抓脑袋，说：“好，那我待会儿去看看外婆。”
　　宋韵说行，并决定和乔音书一起去看看。

　　凛城疗养院。
　　病床上的老人靠坐着，目光落在窗外。窗外广玉兰上落了细雪，披上白发却四季常青。
　　“昨晚下了雪，今早还没化完呢。”
　　老人闻声转头，只看了一眼，又将目光转回去了，兀自嘀咕，“冬天到了，也不知道能不能熬到夏天。”
　　“妈，瞎说什么呢。这又不是什么大病，会好起来的。”宋韵蹙了蹙眉，并不喜欢这句话。
　　“没瞎说，我是担心。夏天的时候还要去地里摘西瓜，洛洛可喜欢吃了，吃不到还会哭呢。”
　　宋韵回头看了眼，乔音书不在。她坐到病床边边的椅子上，握了握老人温热的手，“妈，你就放宽心，不会发生的。这边医疗发达，会好起来的。”
　　“小韵，你就别骗我了。我都问医生了，我这个病很难治。”老人说，“你们总骗我说是骨关节炎，但其实我都知道。你不想让我难过，也不想让洛洛难过，我知道。可是，我总要有知情权吧？”
　　宋韵不说话了。事实确实是这样，这原因有两个。其一是为了乔音书、为了母亲考虑，她不想让他们知道，也不想让他们难过。其二她也想蒙蔽自己，不想过早接受母亲会离世的事实。

　　柯文芳也不说话了，她就坐在那里，明明离得很近，却让人觉得远了。
　　许久，久到乔音书都快回来了。宋韵才说话，“妈，我没法接受，我不想离开您。”
　　往往这个时候，一直要强的宋韵宋女士脆弱得像个小孩。
　　在母亲身边，无论年龄多大，每个人都是小孩子。

　　柯文芳伸手拭去宋韵脸上的泪，语气依旧轻柔，“小韵，我不会走的。就像人们常说的，我永远留在你心里。没有被遗忘，那就够了。”
　　也许是暖阳被云遮档，也许是广玉兰的叶子挡了光，许久不见的阳光穿过冰冷的窗，毫无征兆地落在柯文芳的手背上。恍惚间，像是回到年轻的时候。那时候也是这样，只不过那时，她身边还有他。
　　人一到年纪，就开始怀旧。怀念青春，怀念所爱，也怀念健康的自己。

　　乔音书脚步轻快，踏着落进走廊的阳光，一步一步地走进病房。
　　宋韵听到脚步声，连忙去擦眼泪，“洛洛，怎么这么开心啊？”
　　乔音书刚打完电话，心情很不错，他扬唇低低地笑了两声，“嗯，新的一年了，我比较期待。”
　　“洛洛。”
　　“外婆，”乔音书眼睛一亮，说话声音都高了几分，“感觉身体怎么样，好些了吗？”
　　柯文芳笑起来，连带着皱纹都年轻了，“外婆好着呢，还能看着洛洛长大找对象呢。”
　　乔音书偷偷瞟了一眼宋女士，然后说：“外婆，我还早着呢。”柯文芳只是笑，没有继续说下去。
　　……

　　许盛年回到渝城已经是晚上了。
　　福利院的灯还亮着，许盛年站在门口犹豫，准备离开的时候被叫住了。
　　“年年。”是院长爷爷的声音。
　　许盛年止住脚步，回身向院长爷爷走去，“爷爷。”

　　福利院院长拉着许盛年进门，院里很安静，看样子孩子们已经睡下了。
　　许盛年四处张望，见一小朋友蹲在角落盯着自己，笑了笑，走过去蹲在小朋友面前，“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睡？”
　　“哥哥，我睡不着。想找哥哥玩，可是哥哥都不在。”小朋友说着，眼里都泛起了泪光。
　　许盛年伸手，小孩子如往常一样，扑进许盛年怀里。

　　院长看着许盛年怀里的小孩，无奈地摇摇头，“这孩子就爱黏着你，一没见到你就哭。”
　　许盛年轻拍着小朋友的背，回着院长爷爷的话，“他就是黏人，长大了还得了。”
　　“才不要长大，我要一直跟哥哥在一起。”闷在怀里的小孩出声，他现在才四岁，说话奶声奶气的。
　　许盛年将小朋友抱起来，继续拍着他的背，“可是哥哥不能一直陪着你，哥哥也是要走的。”
　　小朋友耍了脾气，窝在许盛年怀里扭来扭去，“不要，哥哥是我的哥哥，是我最好的亲人。”
　　“盛年，要不然今晚就先和这孩子睡一间房间吧。”院长说。
　　“好。”许盛年应下，抱着闹腾的小朋友跟在院长后面进了一个房间。

　　许盛年不知道哄小朋友哄了多久，他只知道哄完小朋友没几分钟乔音书的视频电话就来了。
　　“洛洛。”许盛年眼里带着笑，碾碎的星河盛在里面。
　　“许盛年，”乔音书先是叫了他的全名，随后又喊，“男朋友，有没有想我？”
　　“一直在想你，我刚到院里，见到了院长，还见到了小麻烦精。”许盛年望了望外头的月亮，并不算亮。
　　乔音书靠在阳台栏杆上，看了眼天上悬月，“小麻烦精？”
　　许盛年向后靠去，靠在墙上，“嗯，就是院里的一个孩子，才四岁。我来凛城之前跟这孩子关系好，导致他很黏我。等有时间了，带你来见见。”他说着，摄像头对准怀里睡觉的小朋友。
　　“你自己不也是个孩子，还说人家。”乔音书笑了，“不过，这小朋友还挺可爱的。”
　　“确实可爱，你也可爱，我的洛洛最可爱。”许盛年一下一下地轻抚着小朋友的背，试图让小朋友睡得安稳些。
　　乔音书耳根一红，有些羞赧，“许盛年，你够了。”

　　“洛洛，你那边好暗。”许盛年紧盯屏幕。
　　“在外边，我刚刚才逃出来。跟你说，他们太能闹腾了。算了，等会儿再聊，我先去洗漱。”乔音书说。
　　“行，那我晚点给你打。洛洛，凛城冷，多穿点。”许盛年本来要挂电话的，见到乔音书的穿着立马皱起了眉头。
　　乔音书拢了拢衣服，说：“知道了，你也是，我先进去了。”
　　“好。”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