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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璃
华清总算从梨花带雨的甘微身上挣脱开来,替她擦拭着哭花的脸。
这个往日的端庄威严的大师姐,此刻在他面前仪态尽失。
因为他不再是以前跟在师姐身后的小师弟华清,而是师姐真正意义上的大师兄,重华宫的首座弟子华清。
重新以重华宫首座弟子,甘微大师兄的视角审视眼前的女孩,却感觉大不相同。
眼前的甘微,经过几年的成长,已经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虽然,不及灵渺的美貌,但看上去也自有一份优雅动人。如果是灵渺是清雅不可亵玩的荷,那她则仿佛夏日的牡丹,温婉而又富贵。
华清看着眼前的甘微,她喜极而泣,这会总算收了眼泪。定定地看着他,满眼的娇羞女儿之态。
但他看着眼前的甘微,却总觉得她哪里似乎跟以往不太一样了。
她看着,似乎魂淡了些。虽然是温婉富贵如牡丹的样子,却总感觉这作画的颜料像兑多了水,淡薄了许多。
或许是他的错觉,但是,他看着眼前的甘微,却总觉得颜色要淡了许多,有几许透明的感觉。
或许是自己刚刚恢复身形,还不太习惯吧。
她桌上有一个沉香熔炉,里面飘出速沉香的味道。
华清记得过去的甘微不是喜欢清檀香吗?怎么,如今变了呢。
几日前,他来时,还是清檀香呢。
念头一闪而逝,华清并没有在意。
他看着眼前的师妹,昔日的师姐,觉得世界真是奇妙。换了一个视角,同样的人,再看着,就完全变了似的。
他从少女的眼中读到依恋、思念,和一些意味不明的焦灼感情。
他知道那是什么,因为,对着另一个人,他的心也是如此。
他突然觉得有些心痛,有些替甘微难过。
这些年,他因为另一个人,寂寞地躺在玄晶棺中。而那个人,心中却也始终没有他。而甘微,因为她,日日思念,常常去万仙冢,一呆就是一整天。这么多日日夜夜,她的心是不是也如自己曾经一般,万蚁噬心。
他突然有些怜悯她,也怜悯自己。都是求而不得的人,却都在自己的漩涡里沉沦,不得而出。
但愿,有人能够救赎他们。
但是,她的救赎是他吗?那他的救赎又是谁呢?
华清想起那个躺在床上兀自酣睡的女孩,她的心中又是谁呢?
是那个为她而死的苍离长老吗?她日日思念,想要寻回的人,是他吗?
不然,她为何画他的画像,又为何在天雷滚滚而至的时候,欣然迎接,仿佛看到久违的故人一般。
华清的心,涌上了一股熟悉的酸涩。他有些嫉妒那个已经灰飞烟灭的人。怪他自己遇到灵渺太迟,太迟了。等到他意识到的时候,年幼的灵渺心中早已深深烙下了照顾看护她的师父的身影。
若有来世,他愿意早早的遇到她,让他成为她心中最深的影子。
多年后的华清,从未料到,他当年的遐思,竟会一语成谶。虽然实现了,他却觉得比从未得到,更加令他悲伤。他宁愿,他从未那样想过。他宁愿,他和她素无瓜葛。
此时的灵渺正在牧云堂中酣睡,她的唇微张着,有些呼吸困难。她仿佛进入了梦魇,双手不由抓着胸口,却怎么也减缓不了那一阵阵涌上心头的窒息、压抑之感。
她行走在一片迷雾之中,远处有微茫的光亮。她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好像是师父,她想要喊他,她拼了命地喊他,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她追着眼前的身影,看到了光亮越来越炽盛。
那个身影被光芒覆盖,勾勒出金红色的边缘。
她看着那逐渐炽盛的光芒,内心欢喜极了。
她向光芒奔去。
可是,眼前却空无一人,师父不见了,只有茫茫无际的火海。一片炽热灿烂的火海,焦灼的火焰,焚烧着她的四肢百骸,她动弹不得。
一只冰凉的手,悄悄触上她的额头,仿佛在火海中有人为她降下了一场雨,冰凉的冷意,浇灭了火焰的焦灼,让她觉得舒心安泰极了。虽然雨是冷的,但她很喜欢。
等灵渺终于挣扎着睁开的眼睛的时候,已经是月上中天,哪里有什么人在这里,只有她自己一身冷汗如雨下。
她觉得浑身冰冷非常,窗外的风也格外喧嚣清冷。
入秋了,夜晚的风越来越凉了。
是谁打开了窗户,冷风像蛇一样不断窜进来,窜入她的骨缝中。一身的冷汗,被这冷风一吹,立马就打了个喷嚏。
梦中的她被火焰灼烧,焦灼异常。醒来的她,却处在半夜的冷风中,浑身湿透,一身清冷。
她突然就有些难过。
她想师父,她想念那梦中的一缕微光。不是火焰的焦灼,不是黑暗的压抑,是一缕真正的曙光,属于黎明,属于光亮的颜色。不是炽热的火,也不是寒冷的夜,而是可以让人生存的,温暖的,明亮的曙光。
那是师父带来的光吧,独属于他的,希望的光明。
其实,她并不知道自己记忆中深刻地记着的这位师父是谁。她只记得想起这个词,内心的温暖和光明。脑海中只有一个模模糊糊的身影,骨貌清癯,却像古松,给人安稳祥和的力量。
她觉得无比的熟悉,却总是想不起他具体的样子。
她总是想找寻他,却又不知该去哪里。
她记事起,就是如今的样子,眼前是满脸沧桑和疲惫的久樱长老,他让她叫他师父。
但,记忆中的师父,仿佛不是眼前的样子。
但是,她也搞不清。毕竟,以前的事,她一点都不记得。她在木髓地宫中醒来,看到就只有久樱长老的样子,那时候,她的身体是透明的粉色,带着樱花的香味。
久樱长老说,她异于常人,她的身体是他用圣樱树的樱花瓣重塑的,是粉嫩的颜色,刚成形,还是剔透的,等过些时日,就与常人无异了。不过,这满身的樱花瓣的淡香,却会永远跟随着她。
若是被重塑的樱花的身体,她当没有前尘后世,可为何,脑海中还是有那一片淡薄的影子,仿佛,那是她的宿命。那一缕淡薄清癯的身影,牵动着她的宿命,她内心真正追寻的大道。虽然,她也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是,灵台中却总有淡淡的痕迹,让她觉得,这浮沫一生,不过是须臾。天地苍茫,宇宙无穷,她不该止于此。或许,脑海中那缕淡薄的人影是她的钥匙,他能够告诉她她的宿命,让她看到她迷茫的前路。
她总觉得眼前的尘世是虚无,她的心中,是一片苍茫的白色,她想要寻一种大道,照破宇宙,万千寂寥。但是,她终究不知道,该去哪里寻,又该去寻什么。
夜里华清去看灵渺的时候,看到有一个人站在她的床前,是一个身量苗条的女人,仅从她的背影就看出她气质不凡,美艳非常。
浓浓夜色,灼灼月华,她的身影站在那里,依然光芒四射,让月亮都似乎失了光彩,不再如往日明亮。
华清看到她站在灵渺的床前,他有些担忧,怕她对灵渺不利,刚想上前呵斥她。却见她用手触上灵渺的额头。这时,华清才发现,灵渺处在难过的梦魇之中。那女人的手触摸着灵渺的额头,床上颤抖呻吟的灵渺终于安静下来,陷入了沉沉的睡梦之中。
那女子抬起手,回头看了他一眼。
借着灼灼月华,他看到一张惊艳绝伦的脸,不是寻常可见的颜色。
不同于灵渺的清冷孤幽之美,也不同于甘微的温婉富贵。这张脸,艳若桃花,双眼狭长妩媚,仿佛醉人的罂粟。
虽然她的美,十足的蛊惑。但是,看着却有些岁月的风尘。她年轻的时候,一定是不可多得的美人。即使如今的年纪,也依然是美艳不可方物。
华清看着眼前的女人,却莫名觉得有些熟悉。仿佛这张脸,这双眼睛在哪里见过一般。
但他一时又想不起,到底是在哪里见过。
那女子看到华清,转头就走。她从窗户里一跃而出。
华清紧随其后。
但见她飞奔到圣樱树结界边,便不见了踪影。
华清照着圣樱长老常用的方法,打开圣樱树的结界,进入木髓地宫之中。
一路急急行去,他并未再见到那女子的身影。
行到地宫深处,他隐隐听到前方有声音传来。
“幽璃?你还活着?”
“是啊,我还活着,你是不是很失望?”
“幽璃,那年,我亲眼看着你被穷盲之地的暗流吞噬,我以为你死了,原来你还活着。”
这声音苍老低沉,有几分像师父的声音。而语气中带着的急切和失而复得的激动喜悦,他却听得分明。
而那女子闻言,却只是轻蔑的冷哼一声。
华清躲在暗处。看到刚才看见的那女子站在储灵台旁,她身后的星穴,发出暗红色的光芒。不同于周围的星穴是莹莹绿色,这个星穴比平常的星穴要大上许多,不断迸发出红色的光芒,仿佛一只怪眼,要吞噬所有。
在储灵台周围一片莹莹绿色的星穴中,这一只红色的穴眼,像碧绿田野中一只独放的罂粟花,耀眼而又蛊惑。
那女子回头看了一旁的男人一眼,转身跳入了那暗红色的星穴之中,消失不见。
那男人想要抓住她,却徒劳无功,只摸到了一角衣袖。
他紧紧攥着那暗绿色的霓裳碎片,满面泪痕。
那男子转过头来,华清看到的刹那,却不由大惊。
“师父?”
那人竟然是师父。可那被称为幽璃的女子,又是谁?
师父仿佛对她眷恋非常,不知道她和师父到底是什么关系?
华清看着师父苍老的面容,满脸掩抑不住的疲惫和辛酸。他佝偻着背,亲手掩去异状星穴爆裂,对周围灼烧留下的痕迹,仿佛这里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没有人来过一般。
做完这一切,他将那半缕暗绿色的霓裳轻轻收入怀中,眼中满是怜惜,仿佛捧着人间至宝一般。
华清从未见过这样的师父,那个女人到底是谁,竟让他如此的失态,以至于连躲在暗处的他都没有发现。
久樱长老缓缓走出了木髓地宫。许久,华清才从角落里出来,他去储灵台旁的星穴仔细看了一番。之前出现红色异状星穴的地方,恢复如初,所有灼烧的痕迹都被掩盖掉了。如果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有任何的怪异。
他记得他曾经见过一个神似甘微的女子曾经深夜来到这里,从这里了跳了下去。
难道真的是甘微,但今夜见到的人,却绝不是甘微。
又或者,是那女子假扮了甘微的样子。
这异状的红色星穴到底是什么?
难道是蛀洞,通往异世界的道路吗?
那它会导向哪里?下尘界?还是幽深可怕的冥幽。
听长老们说,那冥幽在极可怕冰冷的阴暗之地,那里和太虚五星的世界完全不同,所有的一些都是暗质组成的,太虚世界的一切事物是由明质组成的。而明质和暗质相遇,就会湮灭。
在穷盲之地,有通向冥幽的蛀洞,那里阴冷异常,压力奇大,一般血肉之躯的人身进去,会被压为齑粉。
周边的冥灵河就是从通往冥幽的蛀洞散发出来的压力造成的,这强大的负压,吸收周围的灵魂碎片,形成了冥灵河。冥灵河虽然被称为河,但其中流淌的根本不是寻常的水,而是无数漂浮在太虚中的灵魂的碎片。它们被奇压所困,不得脱离,日日循环往复,成为源源不绝的冥灵河水。
如果这红色的异状星穴真的是蛀洞,被对面开启的话,周围会形成负压,那其它的星穴和储灵台上的晶核就会有危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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