鸾星缠

　　“虎子！”
　　有人大声喊我，从公司那头直到这头，喊得撕心裂肺，语气凄惨十分憔悴。
　　我翻了个白眼，无奈地对张羽说：“做什么…喊那么大声要死啊……”
　　说着，手指同时也在键盘上翻飞不断，快速编辑着。
　　最近公司要新推出一款产品，上面茫然找不到合适人选的时候，把任务干脆堆到我头上了，美名其曰是一个很好的历练。
　　我当时在上司面前竭力保持着完美表情，毕竟各组小组长也都在一旁，而虽然抿嘴微笑，心中不禁吐槽这要是好事你们不得抢着来。
　　能落到我手上的会是什么好事？
　　张羽手里端着“孝敬”的冰镇奶茶，递过来后我直接狠狠吸了一大口，顿时神清气爽，心里冒出个自己还能工作三天三夜的荒谬想法。
　　糟了，死社畜病犯了。
　　我连忙摇摇头，索性听听这远道而来的人要说点什么新鲜事。
　　奶茶杯沿上没多久就凝结出一颗颗小水珠，忽然一滴落到我的长裤上，晕染了出一点。
　　而张羽嘴巴一张一合似乎在很激动地说什么，我却一句话也没听进去，不时盯着某处发呆，不时回神嗯嗯几句。
　　“……嗯什么我说什么了。”
　　张羽语气骤然改变，我后知后觉地抬头，还没回答就正对上他恨铁不成钢的眼神，“诶，你说说你！我星期给你发消息是一条不回，这周第一天上班也不理不睬的。我是有做什么惹你生气了吗？”
　　我茫然地摆摆手，也就不想刚才他说了什么，“我就是有些累。”
　　“累？”
　　张羽拉过我身边的一把空椅，问道：“累什么，你周末做什么去了？”
　　他垂头丧气：“还是说，你还是气我不肯帮你推辞掉那份产品？”
　　“倒不是。”我打了个哈欠，“都喝了你给的赔礼了，况且那又不是你一个人的事。”
　　即使再不想工作，但既然任务在身，那么再和张羽寒暄下去，今天可就做不完了。
　　而预定的计划是今天写完工作任务书，并把这些下发给底下的成员负责。
　　于是快快几口喝完一大杯的奶茶，将空杯塞到张羽手里，再把他推出去，“好了好了，我要开始工作了，小孩子走远点，别捣蛋。”

　　临下班前，开了个小会，把自己今天整理的版块都交给小组员。
　　组里人不多，加上我也就八个，不过因为其中人员走走停停，原来的成员大多被分在了别的组，换到手里的时都是一群不大认识的。
　　但好歹只是工作上有来往，也就无所谓了，该做什么就交代什么。
　　“…这次推的最后这部分由我负责，大家还有什么疑问吗？”
　　手里的文稿被我翻来覆去，上面已然尽可能的从大家的兴趣爱好和能力圈出各自的负责范围，不过考虑也许会有不同的声音，也还是得听听他们的可能想法。
　　“白组，我想和蒋桥换。”
　　说话的是秦骏，公司经理秦骢的弟弟，由着他哥保荐进来，工作能力一般，但是吹牛侃大山能力upup，所以这次让他去负责产品后半部分的推销，也是比较轻松的项目。不过他貌似并不领情，说着要跟常年调查研究人群喜好的蒋桥换。
　　跟蒋桥换什么工作呢，我百思不得其解，问他则回答了想尝试更多可能等一类冠冕堂皇的话。
　　“那你和蒋桥交接一下。”
　　“不用，我刚刚都听明白了。”秦骏兴致高涨，刚进公司没半年，脸上还有没被生活狠狠拷打的快乐，看得我不禁默然。
　　不过因为我是主事人，便忍不住提醒了句：“我意思是说你得先问问蒋桥意见。”
　　秦骏听了，立马揽过左手边的蒋桥，一副哥俩好的模样：“蒋桥你说咋样。”
　　语气也不用疑问句，全然胜券在握。
　　真的一看就是在家养尊处优惯了。
　　我不禁摇摇头。
　　蒋桥换到我这组是第二次了，关系不算很好，但相处起来是极为融洽的那种，所以他的脾气我也知道一二。
　　果不其然蒋桥拒绝了秦骏的提议。
　　“不。”
　　单单就这一个字，否决了秦骏的一切包括他脆弱不堪的自尊。
　　于是秦骏立马挥出拳头。

　　蒋桥怪人一个，这瓜保真，是我相处了两段时间总结的答案。
　　他兴趣缺缺，只喜欢观察人类，对公司其实没什么尽忠尽力的想法，凭着卓越的市场调研能力勉勉强强混吃混喝，社交很少，至少在公司团建的时候都是苦着一张脸。
　　以至于和他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还一度以为自己做什么事暗地里得罪过他，结果人家只是面无表情。后面和他说起这件事还被他记在小本上写了什么，好脾气地让我拿去看了，却一个字都没看懂。
　　这个字那个字我都认识，可是连成一串就让人紧皱眉头。

　　秦骏一拳头砸到桌子上。
　　下一秒就放出狠话要蒋桥换，若不成功誓不摆休的样子，指着蒋桥鼻子就狠狠瞪了好几眼。
　　“蒋桥我看你是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吧。”
　　蒋桥照样该眨眼就眨眼，麻木的脸庞上看不出什么情绪，而一旁的组员都被吓得抱头鼠窜，连忙离这两人越远越好。
　　而当我思考再三，觉得卷入这样的纷争中固然不好，但眼见人蒋桥都要被打了是不是得做出一点帮助时，只见那被秦骏一把推到墙边的人从地上爬起来，幽幽拍了拍身上灰。
　　他在秦骏面前站定，然后沉默注视着对面的人，眸子漆黑，让人猜不透他此时的想法。
　　秦骏这边也捏紧了拳头，脖子上青筋显现，耳后涌出一片因激动而染上的红。
　　战火似乎一触即发。
　　“好的，我们换。”
　　蒋桥如此说。
　　现场的人都愣住了。
　　我一时也竟然说不清是想要他们打成一片还是不。
　　秦骏同样吃惊，但很快咧开嘴。
　　“你不早说，何必费这些事。”他语气埋怨，笑容在脸上遮盖不住。
　　然后把蒋桥拉了起来。
　　两人友好握手表示言和。
　　刚才发生的那一幕好似不复存在，蒋桥拍拍灰就好像给书翻了新的一面。

　　这一个二个的还都是我大哥。
　　我不禁感慨。
　　不过也没当回事，早些年倒是听说过男人的友情是这样的，如今见了果然让人捉摸不到头脑。
　　也没有歧视的意思，只是觉得很难理解。

　　好了，言归正传。
　　由于蒋桥和秦骏工作负责内容的互换，计划出现了微小的变更，但不多，也就是秦骏换到了我这边，蒋桥柳思思一组负责商谈。
　　接下来就只需要跟不同分任的组员交代些许细节，而因为毗邻下班时间，我一边盯着表一边交代，语速变快，几乎是几分钟就解释清楚。
　　本以为说得太快，或许有人会有异议，结果底下人记笔记也同样飞快。
　　真是使人欣慰。
　　“好了，短会就开到这了。各自下去准备自己需要的，等到周四的时候汇总到我这，散会。”
　　人陆陆续续走出了会议室。
　　我收拾着桌前的资料，心想这一张那一张，从这个开始堆叠到那个。
　　“…寅儿。”
　　有人喊我，又不知从哪伸出一只手帮我。
　　我抬头。
　　原来是之前闹事的秦骏。
　　瞥了眼门口，没任何人在，而门将要关上。
　　索性不收拾了，几下掺在一块，脚下匆匆，闪身出了会议室。
　　秦骏见状，也跟了上来。
　　“做什么？”我问，口头上表达关心，实际心里在想今晚吃什么。
　　要吃什么，前些天都在林府吃小点心和鱼肉粗粮，现在又回到了这，要不要挑点自己好久没吃的玩意。
　　算了，今晚还有得工作呢，看秦骏样子或许不会好好工作了，就去一趟超市吧。
　　那又要买些什么呢……
　　“白寅。”秦骏却突然打断我的思绪，“我想请你吃饭。”
　　吃饭？莫名和刚才想的事重合。
　　闻言，我稍微瞟了眼后面跟着的男人，此时他紧盯着我，眼里闪烁不知名的光芒，见我看他又略显腼腆得微微低头。
　　和刚才暴打桌子的人简直两模两样。
　　搞什么幺蛾子？

　　不过比先想到如何回答他之前，我先到了办公桌。
　　同事散落在不同桌前，有的还在赶最后程序，有的已经在收拾东西准备走人了。
　　于是我坐下开始整理文件，太乱了会影响我回家努力工作的心情。
　　秦骏无所事事手里虽然还拿着自己的东西，却就站在一边，像个门神守着。
　　我倒是无所谓。
　　被人盯着这种事，在踏入社会开始就要习惯，无论是台上还是台下，无论这种目光是不是在探究你的身后，去习惯就是了。
　　即使之所以不管他的真正原因是我还没想好怎么回答他。
　　至于明天之前就要做出一份用以提问的问卷，涉及人群为中产家庭及以上，辐射一部分具有消费能力的社会人。毕竟这款产品的适用范围摆在那，观赏性比实用性更高。
　　看来调研问题的设置还是得问问蒋桥怎么做比较好。
　　我用笔在本子上记下这些想法。
　　瞅瞅桌上电脑没关，上面的表格做了一半，是关于统计调研数据的，那时我忙着开短会，就撒手忘做了，所以这个得带回家。
　　电脑上的文件直接通过软件传输，我接着收拾要带回家的东西，忽然桌前的阴影动了动，才意识到秦骏还没走。
　　阴魂不散呢……我心想，起身要问他个一二。
　　“不去，不想去。请我吃饭做什么，没见着今天这个案子吗？没工夫陪你去玩过家家。”
　　办公室里人走得不少，很快就只剩下我和秦骏。

　　安静得出奇。
　　说真的，我下一秒就以为自己要挨揍了，是之前秦骏一拳砸桌上给我的阴影。
　　但意料之外的，他眉头微微动了动，抿嘴是什么都没说，良久才憋出一句：
　　“那明天？”
　　明天…好像推辞不了了，毕竟也要见面交接工作的。
　　我抱着怀里的资料，思考了三秒，还是答应了。
　　秦骏顿时喜上眉梢，只凭着最后的理智努力抚平上扬嘴角，中气十足地回答：“好！”
　　模样莫名和幼儿园小朋友类似。
　　很幼稚，很奇怪。
　　“对了。”忽然想起他之前的行径，让人不适，“别喊寅儿，像别人一样喊虎子就很亲近了。”
　　“不能喊那个名字吗？”
　　我点点头，郑重其事地回答：“不能。”
　　“那你…能通过一下联系方式吗？”
　　秦骏掏出手机，给我看显示界面，上面赫然是他申请通过好友。
　　不是，这上房揭瓦的手法很巧妙，用一个不合理的行为使我能接受接下来他真正想要的结果。
　　此时脑袋转得飞快，很快提出建议：“就不能用工作群来交流吗？”
　　秦骏回答：“不太方便，咱还都是一个组。”
　　好好好，原来是连环套，中招了，完全拒绝不了。
　　我连连求饶，将申请在他面前通过了，然后匆匆抱着大衣离开。

　　家楼下有一间很大的超市，所以我直接开车回了家。
　　算是很少逛超市，每次都是买一大堆东西囤着就囤着，大概每年去一次。而上次和姜狸一块去的经历如新，从我踏进超市就零零散散回忆起来。
　　“啊……家里的筷子好像要添几双了。”
　　不同品相的筷子多到花眼，但我可不想一聊起来就脱不了身，就凭直觉拿了一款就急忙避开推销员的热情，让她们的服务远没有施展之处。
　　来到熟食区时，小推车里已然有了几样水果和日常用品，顺便又拿了一大条的早餐面包，勉强将吃早餐的过程延长。
　　路边散装小饼干又吸引了我的注意。
　　想起某人，不免又叹气，她那时的神情犹在眼前。
　　“行吧，再买一点零嘴权当自己嘴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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