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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魇
白羽玄不知道为啥自己说完话后场面就突然变得如此剑拔弩张,一时左右为难劝都不知从哪里开始劝。他们好像在对着对方互放冷气,又好像不是在冲对方,而是冲着第三者,只不过两个人现下都没心情掩饰,便显得谈话都是森森寒气,下一秒就要齐齐拔刀了。
“总不会是冲着我吧。”白羽玄被这砭骨寒意激得咽了口口水,喉结上下滚了一番,想着以后还是不要叫花钿“大肥肉”了,确实怪不好听的。
“分头找。”严雪卿道。几乎是脱口的瞬间,严雪卿与花钿便齐齐窜进了林子里,影儿便寻不见了。
白羽玄顿时一个头两个大。刚不是还说好不分开找的么,怎么俩人一对眼儿,像是背着自己达成了某种协议似的这么不约而同整齐划一,齐齐就把他扔到这儿了!
我堂堂白无常说话这么不好使的嘛!
白羽玄心里涌出一股酸味儿,不知道这股酸味儿是来自好兄弟的“话不说全”还是来自爱人与别人的“默契非常”,也可能二者都有,反正白羽玄现在不合时宜的有点儿醋了,对着两边连残影都没了的林间左看看右看看,跺了跺脚,冲着花钿消失的方向追赶而去。
虽然这个大猪蹄子和别人眉来眼去十分默契,这个别人还是自己好兄弟,但自己还是要不离不弃看着他的,万一那脑子抽风的狗屁仙人真注意上了这块肥肉,一言不合给偷偷掳走了,我白羽玄、唯一理智清醒之人,也该不清醒了。
“连枝共冢也就如此了。”白羽玄快被自己感动哭了,连追赶的脚步都变快了许多,不大一会儿就赶上了花钿。
花钿有心思慢了半步留意看白羽玄往哪个方向去,好往那个方向散些灵识时刻留心着异动。不料白羽玄抬脚便朝自己这边追了过来,还一副被抛弃了的委屈样儿。花钿不得不慢下脚步等着他追上来。可白羽玄追上后一句话没有,就默默跟着,一双怨怼的小眼神看得花钿恍惚间觉得自己是个抛弃发妻和小情人暗通款曲的渣妖。
不过事态紧急,时间拖得越久双胞胎的处境越危险。花钿没细分析白羽玄哀怨的眼神从何而来,只是想着既然他想和自己一路也好,不至于白羽玄出了什么变故的时候他赶不及。他的妹妹们已经陷入了未可知的危险,他万不能接受白羽玄再陷入同样的危险中,那他一定会崩溃的。
花钿一把拽过白羽玄,将他拉近到自己身边,飞快说了句:“跟紧我。”便加速跃入山谷深处。
白羽玄心道:“刚不是分开速度快得跟兔子似的么,怎么现在又要跟紧你了,切,真是善变。”可是心里想归想,花钿这一拽一说,白羽玄刚那点酸劲儿散了个一干二净,反而还涌上点儿甜,被拽着的手都不想撒了。不过这样牵着在林间疾驰也确实不方便,白羽玄磨磨蹭蹭了半晌还是松了开,只是人乖乖挨着花钿,在抬臂就能碰到的位置并肩前行着。
凤栖谷实在是大,破庙烂宇又实在是多。等到严雪卿找到这间颇有望潮仙人风格的佛堂时已经过去了好半晌。这段时间里严雪卿始终处于一种外表风平浪静内里惊涛骇浪的状态,他的眼神冷静又锐利地搜寻着周围环境,连一丝蛛丝也不放过,可他的大脑却纷乱如麻,随着时间的流逝越发濒临崩溃的边缘。夜间的山野格外安静,只有他疾驰而过的猎猎风声,刚有白羽玄随口说话时他还能尚且保持些冷静,可此刻他只觉得这阒无人声的幻境如同一把锐利的刀,一片一片凌迟他的心脏。等到眼前瞟到一闪而过的绘着和莲花楼一样纹样的房屋时,严雪卿的腿竟不受控制的一颤,急促的刹停和不听使唤的颤抖险些让地府首席的无常鬼差摔个狗啃泥。
雕饰供台,黄纸香炉,这是间佛堂。虽然堆了层灰尘,但大体上还算完整,和之前掠过的房屋完全不同。
应该就是这儿了。
严雪卿飞快地向天空上投了个带着耀眼白光的鬼术,而后在佛堂内仔细勘探起灵力波动。他有条不紊地调动着灵识,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地搜寻,可无论他怎样寻觅,却就是找不到一点儿灵力流动的痕迹。
严雪卿觉得自己要爆炸了,他知道应该保持冷静,再仔细重翻一遍,可他就是冷静不下来。他甚至对自己的能力产生了怀疑,是不是哪个步骤做错了。如若不是的话,那么创造这个幻境的人必是对鬼术十分熟悉,甚至可以说是数一数二的冥界能者了,只有这样的人才能在设计幻境时巧妙避开鬼术探寻,他才会找不到破绽。冥界能者皆出自地府,这样的人一定在地府任职过,并且职位应该在他之上。
不过严雪卿无暇再分析这些,若真是如此,恐怕无论是他还是白羽玄,都是没有机会找到幻境破绽的。
只能等花钿了么。
严雪卿望着佛堂的大门,本不需要呼吸的他不由自主深吸了一口气。
夏凡,一定要坚持住,求你。
漆黑的夜空被白光照得通明。花钿在光线变化的瞬间便托着白羽玄的腰一个转身朝光发出的方向奔去。白羽玄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花钿揽着腰转个身,若不是花钿的手劲着实大,他恐怕要直接飞出去。
可这不短的时间里他们已经走出了太远,无论如何加速,到达佛堂也用了些时间。
花钿已经看到了佛堂对开的大门,正要走进,却见佛堂墙壁屋顶骤然裂开数道豁口,豁口横亘墙体,内里是乌压压的虚空。
这豁口像天雷一般豁然出现,严雪卿与花钿同时看到且同时猛地将心脏提到了嗓子眼儿。
幻境裂了,要么是夏凡破了幻境,要么是幻境之主成功了。
而幻境之主成功意味着......
严雪卿不能再想,抬脚便跨过豁口走进幻境。
这行为当是十分危险的,主动走入不知名幻境不亚于走进敌人的陷阱。可他仍是半点犹豫都没有便迈了进去。
等待的时间其实不过几分钟,可对于严雪卿来说竟像是一个世纪那般漫长。但当等待终于结束时,他却又好像近乡情怯般连双腿都在颤抖。当他跨入幻境,穿过虚空,看到了那一豆橙黄色灯火笼罩下的夏凡时,他那如野草般疯狂生长的恐惧终于到达了顶点。他仿佛再次置身阿鼻炼狱,每一寸骨头都被揉碎了砸烂了,心脏被狠狠揪住,脑子瞬间空无一物,每一寸肌肤,每一丝血液都透着疼。他从没有过一刻惧怕过黑暗,可他现在竟开始有些害怕那黑暗包围下的一豆灯光。
那双膝跪地,弓着背,伸着手,匍在地上的人,是他想捧在手心捂在胸口的爱人。
他忽然就理解了夏凡想要变强的心情。他从未如此恨过自己的无计可施,从未如此这般对自己的无能为力感到愤怒。百来年的自信跌进了泥里,自责、悔恨、心焦、恼怒,这些情绪在这短短的几个小时里被严雪卿体会了个淋漓尽致。是他同意夏凡一起来凤栖谷的,是他没坚持自己抱着双胞胎的,一切都是他造成的。
该死的应该是他自己。
严雪卿缓慢又颤抖地伸出手握住夏凡摊在长明灯旁的手,将夏凡手间那一抹微弱如同萤火般的灵相推了回去。随后飞快拔出骨刀,头抬也没抬直直向空中抛了过去。
这一抛用了十成十力,饱含憎恨、愤怒、宣泄,像是要把手臂折断了般。骨刀如一把破空利箭,卷动着风声直直刺向虚空,伴随着饕餮震天动地的吼叫“噔”的一声将脱离掌控的凶兽死死钉在了残存的幻境碎片上。饕餮的四肢和肉身剧烈痛苦地挣扎,连四周包围着的黑雾也仿佛感受到了痛苦,不停扭曲翻卷。骨刀贯穿了饕餮的背脊,远古凶兽竟像是砧板上破膛的鱼般,再多的挣扎也只是徒劳,撼不动那定海神针般的刀刃半分。
他仿佛听不见那震耳欲聋的哀嚎,事实上周遭的一切声响都无法进入到严雪卿的耳朵里,他的耳朵好像失灵了,触感和视力却前所未有的好。他翻过夏凡的身体半搂着,将花雯花蕊轻轻递给紧随其后进了幻境的花钿。夏凡原本干净简洁的素色长袍现下却如同地狱里盛开的曼珠沙华般艳丽,触手皆是腥甜的湿泞,他的身体轻如纸,严雪卿颤抖的手甚至不敢多触碰一下,生怕再多一碰就散了。
严雪卿心想,他以后恐怕见不得夏凡穿红色了。
这将成为他永远无法忘却的,伴随他接下来千百年缠绕不去的梦魇。
花钿接过奄奄一息的花蕊和泪流不止的花雯,从袖口乾坤袋间拿出件莲瓣白釉盘,将花蕊放在盘上。他托着盘的手也是抖的,显然不比严雪卿平静到哪儿去。
安置完花蕊,花钿抬手摸了摸花雯脏兮兮湿哒哒的毛,欲言又止地说:“花雯,你想救妹妹么?”
“当然想!”花雯抬眼看着高大的大哥,不知道大哥为什么要问这样一句答案显而易见的问题。
“花蕊现在情况很不好,我这法器也只能保她暂时灵相不散,可她什么时候醒,醒了还能不能化人形,我都说不准,甚至是不是就会永远这样睡着我都说不准。花雯,你和她同卵双生,你可以救她,只不过...”
花钿顿了顿,拿过不远处的长明灯,轻放在花雯眼前,深吸了一口气才继续道:“只不过,需要你的两百年道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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