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窗

　　35
　　今天不用做课间操，操场已被搭上了“成人之门”。今年的成人礼直接在操场举办，不用先到小礼堂听发言再慢慢到操场过门。
　　早上照常上课，一到课间大家叽叽喳喳地讨论下午的活动。白鲸充耳不闻，好像这个活动与他无关。
　　“别喝了，这题怎么解，等式两边化不开啊。”白鲸戳戳一旁正抱着钙奶喝得欢的江陵，把试卷推了过去。
　　钙奶是孟天星给他们留的。小孩也知道自己老是让两个哥哥请他喝钙奶，过意不去，每天都会留两瓶出来。江陵咬着吸管拿过试卷，扫了一眼，老老实实地回答：“这不老孟今天刚发的试卷吗，这题我还没写到呢，你等我先看一眼。”
　　“好吧，”白鲸趴到桌上，“我休息会儿，昨天晚上一直被白鸿吵。那母子俩兴奋得不得了，十二点了还在讨论成人礼。”
　　“白鸿那事刚抖出来没多久，现在好多人知道高三有个渣男叫白鸿，他还带他妈来参加大活动，也不怕他妈听了去。”江陵嘲笑道。
　　白鲸：“陈末听了又如何，她总觉得她儿子是最乖的，绝对不会谈恋爱，尤其是一谈四个的这种。”
　　“这全世界就围着白鸿转啊，太搞笑了吧他俩，”江陵开始提笔在纸上运算起来，“不过还好，咱们班离他们班远，一个活动下来见不着的。你放心。”
　　“好吧，不过，”白鲸眼神暗淡下来，“好歹他有人陪，有人送花送礼物。我昨晚听了一耳朵，说是陈末给白鸿买了块表，是个大品牌，价格不菲。”
　　江陵停下笔来，注视着他。“你也想收到礼物和鲜花吗？”
　　白鲸摇摇头，道：“我才不稀罕，我稀罕的是陪伴。重要活动，我爸不来。倒也不是要强求他来，我只是觉得，这样让我不太好受。”
　　他想要的，是能有个人陪他走过这个重要过程。他即将奔赴千军万马的战场，不想一路披荆斩棘下来，回首时背后空无一人。
　　白鲸的话狠狠戳中江陵心脏，内心五味杂陈，不知如何是好。正当他想开口说一些安慰的话语时，发现白鲸已经把半张脸埋进了胳膊里，睡着了。
　　“好吧，下节课下了再教你题吧。”江陵往后靠在书柜上，偏头看着白鲸的侧脸。呼吸很稳很沉，几乎是秒入睡，看来是真累了。越到后边压力越大，数不清的大小考和每天都要练习的听力让他们真正感受到高考备考的恐怖。
　　桌上的积木狐狸还在翘尾巴，白鲸说有机会让他看看玻璃罩里的玫瑰。江陵盯着白鲸的脸出神，忘了桌上还有一道未解完的题。
　　“放心吧白鲸。”江陵喃喃。礼物会有的，鲜花会有的，还有陪伴，也不会缺的。

　　“尊敬的各位领导，各位家长，亲爱的同学们，大家好！我是泉市附中的校长……”
　　校长在台上讲话，台下乌泱泱地坐满了人。今天天气为阴，风不大，但能吹起操场周围的旗帜。成人之门搭建在主席台前的直跑道上，红毯铺了一百米远。红毯尽头是几道签名墙，正等着勇士书写誓言。
　　各班排头竖着班旗，风一吹便“哗啦”展开。学生自带凳子，一班一列，秩序井然，看得出大家都很兴奋。
　　江陵说他就不用下去了，自己在教室做题就好。白鲸理解，就提着凳子和大家一起来到操场。
　　此刻，白鲸坐在队伍后边，没戴眼镜，看不清台上的各位校长，但耳朵在仔细听校长都说了些什么。
　　操场外是一群家长，他们正等着入场。无人机在空中拍摄，主席台后方的大屏幕实时播放现况，场景在台上台下自由切换。
　　没有江陵在身边，白鲸感觉蛮不自在。虽有人来找他聊天，但总聊得没意思，都是一些客套的话。
　　校长发言，家长代表发言，学生代表发言。这些流程走过后，家长入场，调音师播放充满活力的音乐，操场上开始沸腾起来。各位家长跟着班旗的指引找到自己孩子所在班级，再和孩子碰面，送上鲜花和礼物，以及祝福。
　　白鲸看着大家都有人来陪，心里很不是滋味。白鲸看到李茵茵收到一条裙子，很漂亮很符合她的温柔气质；谷小青收到的花很大，班长收到的盒子不大，但听说里边是百元大钞拼成的爱心……
　　其实白鲸自己也有礼物，昨天刚收到老爸寄来的快递，还真是一台笔记本电脑。可是这有什么用，什么礼物也不及有人陪他走完这一系列流程。
　　“李茵茵快来合影——诶白鲸，你家长还没找到你吗？”谷小青跑过来找李茵茵时，看到白鲸抱着胳膊独自坐在凳子上，感觉有些可怜，顺便发出疑惑。
　　“没来，忙。”白鲸现在很不想说话，这种亲子互动的环节他坐在这就感觉很傻，想要逃离。可是现在搬着凳子走过于明显，随时要被老班捉回来。
　　谷小青有些惊讶，又有些抱歉，“啊对不起啊，我只是问一下，你就当我没眼力见又不会说话吧。”
　　“没事。”白鲸苦笑着。
　　“要不一起合影吧。”李茵茵邀请道。
　　白鲸回拒：“不用，谢谢。”
　　“啊……”李茵茵有些失望。
　　白鲸还想编个什么理由，却被体委打断了话头。只见体委领着个人过来，一边跑一边喊：“这呢哥，白哥在那——喂白哥，你家长来了！”
　　“噢，要来了。”白鲸不以为然，甚至有些想笑。老爸刚刚发的定位还在沿海城市，他能一分钟里从沿海跑到高原就神奇了。
　　谁知还真有人找上他了。只见一个穿着风衣提着礼品袋的高个子男生礼貌拨开人群朝白鲸走来，见到他时还微微一笑，道：“白鲸？抱歉啊，来晚了。”
　　白鲸不自觉站起来，盯着眼前的人有一种说不上的熟悉感。
　　好眼熟好眼熟好眼熟，谁啊谁啊谁啊这想不起来啊。
　　“成年快乐，”男生搭上白鲸的肩膀，把他带到队伍后边的空地，“这是礼物，请收下。”
　　白鲸可不敢收。“你是？”
　　难道他是哪个我不知道的远房亲戚？收到老爸的委托给他送温暖来了？
　　男生终于自我介绍：“我们认识过的，你还有我微信呢。我是高澄屿，孟天星哥哥。终于有个机会能见着你了。”
　　“啊……”白鲸张着嘴一时不知说些什么。原来他就是高澄屿，虽然之前见过几次，但印象不深。之所以感到眼熟，是因为他和孟天星长得很像。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你先把礼物收下，我给你说。”
　　白鲸看着高澄屿手里的黑色礼品袋，犹犹豫豫地收下。嘿，拿在手里还有些份量。
　　高澄屿满意地点点头，这才缓缓解释：“首先，很感谢这个月你对孟天星的照顾，星星把你认做哥哥，若不是今天来参加活动的得是个家长这种身份，不然他就亲自来了。”
　　“其次，我也是受人之托，来给你送温暖，也算是报答你对星星的照顾。”
　　“最后，你就做好准备吧，你的‘家人’很快就来了。”
　　白鲸感觉面部在抽搐。
　　我就不信老爸他能五分钟内从沿海飞到高原。
　　但是还是蛮感谢高澄屿来救场，虽然他的最后一句话很扯淡。
　　高澄屿松开了他的肩膀，两只手揣在风衣口袋里，意味深长地看着白鲸
　　“我，怎么了吗？”这眼神把白鲸看得蛮不自在。
　　忽而肩膀被人猛地一拍，同时耳边响起熟悉的声音：“成人礼快乐！”白鲸背吓得瞳孔骤缩，心脏震地，血压飙升，下巴差点脱臼。回过头时，却被一抹金黄色扑了脸，鼻尖一嗅是花的味道。
　　江陵缓缓从向日葵后边冒出头来，对着白鲸笑弯了眼。“白鲸，我给你送花来啦！”他欢快地喊着，张开手臂要给白鲸一个拥抱。
　　白鲸从惊愕迅速转为欣喜。高澄屿所说的“家人”，其实就是指他的男朋友，江陵。
　　白鲸忍住眼眶里含蓄的泪水，走上前大大方方地和江陵拥抱。
　　江陵在白鲸耳畔低语：“你瞧，我这不是来了吗。我也算是你的家人吧。”
　　“嗯，算。”白鲸把脸埋进江陵肩窝，紧紧抱着他不松开。
　　一束向日葵，一共六朵。橙黄色的花用鹅黄色和暖白色的纸精心包着，充满活力的向日葵里，藏着一枚戒指。
　　“你求婚呢。”白鲸把戒指找了出来，发现这戒指没什么花纹和装饰，只是内圈刻了两个字母，B和J。
　　“B是白，J是江。没想到两个字母组合在一起，是你的名字缩写。太巧合了，”江陵轻轻捏起戒指，看着白鲸，“你哭什么，搞得好像我们很久没见似的。这戒指你是要戴上，还是收藏？”
　　白鲸嘴硬：“我才没哭，只是困了打了几个哈欠。还有戒指戴手上太显眼了，老孟会捉。”
　　“好吧好吧，那你久收藏着吧。这个是我很早就准备了的，就等着哪天找个机会给你惊喜。你瞧，不仅惊喜，还感动得眼角都湿润了，还没哭啊？”
　　“你别烦。”白鲸抹了把眼角，“要不是看你这么让我感动的份上，今天就饶过你。”
　　“好吧，谁让我也是你一半的家人呢。看吧，礼物，鲜花，陪伴，样样不少。你想要的，我都会想尽办法给你弄到。你和别人一样，也是有家人来陪着走过成人之门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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