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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最后的意识消散前，云鹤说希望莫恒蹊今晚可以做个好梦，如云鹤所言，今晚的莫恒蹊确实做了一个梦，但梦的内容却说不上是好还是坏。
她梦见了李晏，还有……她自己。
梦里她来到了医院里，她看到而病床上躺着的那个人，赫然就是她自己。
像是看电影一般，视角忽然一转，李晏进入病房，手里拎着保温饭盒，她走到病床边，笑着支起了小桌板。
“可算是醒了。”李晏说。“先吃饭吧。”
李晏把饭盒放在小桌板上，一边将“莫恒蹊”从床上扶起，一边还忍不住数落：“你啊，喝那么多酒，还不等我找人送你。”
病床上的“莫恒蹊”显然是有一瞬间的愣怔，随后她也笑了：“不好意思啊，你结婚，还给你添了那么大麻烦。”
“说什么傻话呢？”李晏把保温饭盒里的饭全部拿出来。“这些都是我自己做的，快尝尝还合不合你的胃口。”
“看上去就很合胃口。”
莫恒蹊看到病床上的那个人说。
李晏大概是吃过饭了，她就坐在一旁椅子上，和“莫恒蹊”说话。
大部分时候是李晏再说，“莫恒蹊”吃饭的同时附和几句李晏的话，李晏和“莫恒蹊”讨论的话题集中在了自己最近的生活上。
“对了。”李晏忽然收敛了脸上的笑容，取而代之地则是严肃，从包里掏出了一份材料，“你昏迷的时候，文教授给了我一些材料，这些材料足以证明研究成果是小洲的，你看看，如果没问题，我们就把它发布出去。”
小洲！看着这一切的莫恒蹊，忽然激动了起来。
席洲因为学术成果被别人剽/窃，还被别人泼了脏水，席洲受不了，就选择了自杀。在李晏婚礼的前夕，李晏和她商量着想要找些材料发布出去，证明席洲才是受害者。莫恒蹊同意了她的建议，并且联系上了席洲的导师。
“莫恒蹊”放下筷子，可以说是有些郑重地接过了那些材料，她粗略地翻看几眼：“好，那麻烦你联系媒体了。”
所以，这个坐在病床上的“莫恒蹊”她是知道席洲的事的，席洲人际交往的圈子小，知道这件事的人并不多。
难道这也是她？
“我们之间，谈不上什么麻烦不麻烦，况且我们也是为了小洲。”李晏又把材料收好。“你先把饭吃了，医生说明天就可以出院了，明天我再来接你。”
“好。”
时间一转，到了次日早上，李晏来接那个“莫恒蹊”出院，而莫恒蹊仍然在一边观察着。
“走吧。”李晏说。“回家了。”
医院离莫恒蹊家并不远，“莫恒蹊”回到家后，在李晏看不到的地方四下打量着。
李晏看不到“莫恒蹊”的小动作，开着上帝视角的莫恒蹊却看到了，几乎是一瞬，一个大胆的想法出现在了自己心里。
不会是她和原主交换灵魂了吧？所以现在在她原本生活的那个世界的“莫恒蹊”，内里却是原主。她有着原主的记忆，所以同样的，原主也有她的记忆。
李晏轻车熟路地打开冰箱，把里面过期的食物拿出来。
“莫恒蹊，我给你买的食物忘拿上了来了。”李晏收拾到一半才想起来。
“哦。”莫恒蹊回答。“那我去拿。”
甚至都不用问李晏要车钥匙，因为她和李晏都有彼此的车钥匙，甚至是家里的指纹锁都有彼此的指纹。
“莫恒蹊”拿着车钥匙去车库拿李晏采购好的食物，李晏半蹲下身子清理冰箱下面的冷冻层。莫恒蹊看着忙碌的李晏，心中毫无波动。
现在的她，不得不承认当时席洲说的话确实没错。席洲虽然年龄小，但性格通透，又是两人之间的局外人，看的可比莫恒蹊要清楚许多。
和席洲熟络起来之后，席洲总是在莫恒蹊对李晏穷追猛打的时候，劝莫恒蹊仔细想想她对李晏是什么样的感觉，席洲并不觉得莫恒蹊特别爱李晏，可那时的莫恒蹊没听进去。
现在看来，她对李晏的喜欢仅仅存在了一瞬，剩下的年月里，她爱的仅仅只是自欺欺人的自己。
其实自己和原主也没什么不同啊，原主擅自将和云鹤的亲情变质成了爱情，她却误把亲密的友情看成是爱情。
“莫恒蹊”把东西拎上来之后，并没有让李晏接着帮她收拾，她给李晏倒了杯水，李晏也不和她客气，坐在沙发上看着“莫恒蹊”收拾。
“知道小洲走了，你心里不好受，但我们的生活也要继续啊。”李晏喟叹一般地说。“你要好好活着，我也只剩你这一个朋友了。”
席洲走后，莫恒蹊意志消沉了一段时间，除了工作，其余时间基本都是在席洲原来的出租房里枯坐着，有时莫恒蹊也会点喝酒。冰箱里的食物还是上次和李晏一起去买的，李晏帮她收拾了冰箱，自然能发现这些食物都没被动过。
那个“莫恒蹊”手上动作一顿，片刻之后说道：“……知道了。”
从莫恒蹊对原主的记忆来看，原主也是个经常做家务的，所以“莫恒蹊”手脚利落地收拾好了冰箱，并且准备留李晏吃个饭。
“不了，”李晏说。“之前我老公就说想让我和他父母一起吃顿饭，他约了今天，等明天下午吧，我请你吃饭。”
“好。”
“莫恒蹊”同意了，接着她送走了李晏，自己一个人坐在了沙发上。
“怎么忽然来到这儿了。”她自言自语说。“算了，反正也没办法回去了，就在这里好好生活吧。没有云鹤也挺好的……”
莫恒蹊听见了熟悉的“云鹤”从那人嘴里说出来，她终于肯定了自己的猜想，果然那是原主。
“这样就能强迫自己不再去喜欢云鹤了。”
听到原主这样说，莫恒蹊忽然想起了原本她住的房间里的那份离婚协议书，如果不是她突然穿过来，原主是打算和云鹤离婚的吧？
十几年的单相思还是让原主产生了退意。
可现在的云鹤已经开始试着接受她了，如果她没有穿过来的话，没准现在原主都已经和云鹤在一起了。
是她抢走了云鹤。
*
“莫恒蹊！醒醒。”
今天倒是反过来了，闹钟响了几次，莫恒蹊仍在酣睡之中，云鹤被闹钟吵醒了，云鹤把闹钟关了之后，伸手去推身侧的莫恒蹊。
“啊！”莫恒蹊从梦中惊醒，额头上渗出了细小的汗珠。
“做噩梦了？”云鹤皱着眉，从床头抽了一张纸，准备给莫恒蹊擦一下额头上的汗。
可没想到纸巾刚一碰上莫恒蹊的额头，她猛地躲开了。
云鹤眉头紧皱：“怎么了？”
“……没事。”面前生动的女人唤回了莫恒蹊停留在梦中的理智，她抬手，随手擦去了冷汗。
“做了什么噩梦？”云鹤也不在意莫恒蹊的异常，她把纸揉成一团，扔进了垃圾堆里，调笑着说。“今天倒是头一次比你醒得早。”
她见莫恒蹊还是心有余悸，于是也没再继续问，径直去洗漱了。
躺成大字型的莫恒蹊看着花白的天花板，忽地抬腕挡住了眼睛。
如果……现在的是原主呢？她抢走了原本属于原主的一切。
她和原主互换了内里，她身边亲近的李晏，最熟悉原主的云鹤，她们都没有发现不同，莫恒蹊觉得，这可不只是有彼此记忆的缘故，她和原主的性格和经历等都很像，她并没有在扮演原主，而是随自己的心意生活。
那是不是说明，如果她没有穿来，云鹤也会接受原主的，不是吗？
“又睡着了吗？也是，昨晚那么晚才睡，让她再睡会儿吧。”
云鹤洗漱完出来，就看见莫恒蹊拿手臂挡住眼睛，云鹤以为她又睡着了，于是走过去轻手轻脚地把自己的被子收走，好让睡相不老实的莫恒蹊随意一点。
莫恒蹊感觉到身边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动，她移开胳膊，泛红的眼眶正好对上云鹤的眼睛。
“怎么哭了？”云鹤看到莫恒蹊眼尾的微红，顿时又锁紧了眉头。
“不知道。”莫恒蹊说。“就是忽然之间，有点难过。”
“这也太突然了吧？”莫恒蹊的回答把云鹤都给逗笑了，云鹤没忍住，声音染上了笑。
“你怎么还笑？”莫恒蹊见云鹤笑，好像没刚才那么难过了。
“你好笑呗。”云鹤说。
莫恒蹊红着眼眶的样子实在是可爱，让云鹤想起了兔子，云鹤没忍住，伸手捏了捏莫恒蹊的脸。“不知道你做了什么噩梦，但现在是现实，梦里都那么不开心了，现实就别委屈自己，让自己开心一点吧。”
莫恒蹊也笑了，终于不再哭丧着脸了，云鹤说得对，现在就是现实。
她就是莫恒蹊。
就算是偷来的爱，她也认了，她此刻清醒地认识到了自己的贪婪和恶劣，可即便如此，她仍想染指云鹤的爱。
“我知道了。”莫恒蹊的声音闷闷的。
“要再继续睡会吗？”云鹤问。“还是要起床。”
“我起床。”莫恒蹊揉揉眼睛，没发现有泪水。“今天沈柯姐让我去公司负责招聘的事。”
“那快去洗漱吧。”云鹤日有所思地说。“等我上班顺路把你带过去。”
“哦。”莫恒蹊乖乖地去洗漱换衣服了。
是不是该给莫恒蹊买辆车了，云鹤心想。以前莫恒蹊当她的助理，平时开她的车就好，但现在莫恒蹊没车的话，出行也不方便，正好快到莫恒蹊的生日了，干脆就买辆车当做生日礼物送给她吧。
云鹤做事向来效率极高，坐在餐桌边吃饭的时候，已经和方晓交代过了，让方晓去定辆车给莫恒蹊，甚至还特批了方晓今天上午可以不用去公司。
莫恒蹊洗漱完坐到餐桌前时间已经不早了，莫恒蹊和云鹤相顾无言吃完了早餐。
出门前，莫恒蹊看了一眼表：“要不你别送我了，不然就要迟到了，我自己打车去吧。”
“没事。”云鹤也看了眼时间。“你第一次去，估计摸不到地方，我带你去吧，迟到就迟到了。”
既然云鹤这么说了，莫恒蹊也没了拒绝的理由。
云鹤开着车，莫恒蹊坐在副驾驶上，只是坐着坐着，莫恒蹊的思绪就跑远了。
因为那个梦，不，或许不能成它为梦，那也是现实，是她出了事故之后的现实，那个现实提醒了她，她得用一个第三者的视角，重新再审视一下她和李晏的关系了。
莫恒蹊和李晏是高中同学，刚开始的她们并不熟悉，直到她和李晏成为了同桌，她们两个人的关系才慢慢近了起来。
她们聊学习，聊家庭，聊爱好，发现两人的爱好有很多相似的地方，对某些事情观点也是不谋而合，所以她们两个总是有聊不完的话题。
两个相似的人，轻易就建立起了牢固的友谊，她们两人也成了无话不谈的好友。
后来莫恒蹊的母亲莫柏因病离世了，当时的莫恒蹊本就难过，她的亲生父亲又找上了门，原来是莫柏离世之前，告诉了她父亲她的存在。
“你是我的女儿，但我警告你，我可以给你钱，让你一辈子衣食无忧，我唯一的要求就是，你不准来破坏我的家庭。”
那个自称是她父亲的陌生人如是说道。
那天晚上，下了很大很大的雨，水珠在窗户上迅速炸裂，雷声雨声塞满了着莫恒蹊的听觉，她坐在客厅里，颤颤巍巍地举起了水果刀。
那天的雷声那么大，可莫恒蹊就是听见了李晏的敲门声，然后她开了门。
少女浑身被雨水打湿，但还是炽热。
“莫恒蹊！”李晏进门之后，一把抱住了她，“你为什么不接电话啊，你要吓死我啊！”
哐当。
水果刀掉在了地上，两人都没管。
“你别管我了。”莫恒蹊没有回抱住李晏，她就像跟木头，一动不动地扎根在了那儿。“连我妈都没办法管我了。”
“你说什么傻话呢。”李晏把莫恒蹊圈得更紧了。
“我说真的，李晏，”莫恒蹊的声音没有一点波澜。“我妈走了，那个人不爱我，他不是我爸，对吗？”
“是。”李晏说。“可那并不是你的错啊。”
“我妈是这个世界上最爱我的人了，我也爱我的妈，可从此之后呢？”莫恒蹊说。“李晏啊，我好像活不下去了，我不知道为什么我还要活下去了。”
“莫恒蹊，”李晏带着哭腔，她提高了音量。“如果你非要爱些什么才能活下去，那你爱我吧，我需要你的爱。”
滚烫的泪珠砸在肩颈处，莫恒蹊慢慢地抬手抱住了李晏。
“我可以爱你吗？”
“可以。”李晏哭得更厉害了。“我不能看着你寻死。”
其实有的时候求生就像是掉在了悬崖边，和人建立起来的联系就是一条条绳索，绳索那边牵连着的人越多，越不会想着寻死。
那时候的莫恒蹊断了莫柏这一根绳索，又被那所谓的亲爹扔了一块巨石，幸好有李晏又给她牵了一根绳索。
再往后，莫恒蹊和李晏考进了同个大学的不同专业，莫恒蹊就开始追求李晏，其实莫恒蹊也知道，李晏是直女，根本不可能爱上她，可就像是飞蛾扑火，她偏要那么一试。
每一次李晏都接受了莫恒蹊的好，然后下一次再补回来，她们两个并不是追求者与被追求者，而是亲密的好友。
席洲很早就指出过她们两个人之间关系的诡异，李晏将莫恒蹊对她的好全部归于好友，莫恒蹊对她的好也符合朋友的范畴。
“姐，你看，其实你下意识也把李晏姐当朋友，你为什么非要说自己很爱她。”
席洲手里还夹着未燃尽的香烟，举手投足间完全没有符合她年纪的稚气。
“小屁孩懂啥。”莫恒蹊捏了捏席洲的脸，直到席洲五官扭成一团，她才松手，然后趁席洲不注意，把她的烟抢走熄灭了。“你都没恋爱过，还装的一副少年老成的样子。”
“切。”席洲不屑和莫恒蹊斗嘴，转头背上书包出去打工了。
其实现在想想，席洲说的才是对的吧。
和云鹤相处的时间不长，可每一次心跳的异动都骗不了自己。至于和李晏……她很遗憾来的这个世界之后，失去了这么好的朋友。
“下车吧。”不知过了多久，云鹤终于停下车。
车子停在了住宅区的一栋别墅门口，门口的沈柯手里拿着一杯咖啡，她一边喝咖啡，一边打着电话。
“好。”莫恒蹊解开安全带，转头对云鹤说。“晚上见。”
“嗯，晚上见。”云鹤说。“开心一点啊。”
“知道了。”莫恒蹊扯起了个微笑，站在路边目送云鹤离开。
“小莫！”正好沈柯挂了电话，她走过来。“小鹤说你第一次来，让我出来接一下你。”
“哦。”这次莫恒蹊发自内心地笑了。
是啊，心跳的异动怎么能瞒过自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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