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暮色

　　店里已经收拾的差不多，程观云结了李老四一伙人的工钱给他们介绍了新的包工头，这一程算是结束了。
　　他们来去匆匆重新回到这漫漫人海中，于情于缘都是到此为此。
　　送走了工人，程观云也一起送走了莫寻和蒋怀民，剩下的事情他们已经能自己解决，王裕明来店里约了几次莫寻，再躲下去她这怕是要撑不住了。
　　感情的事情总要交给时间来定。
　　这日饭后周知觅拿着车钥匙神神秘秘的出了门，她妈妈一边嗑着瓜子一边道，“小周是不是谈念爱了”。
　　程观云正磕着瓜子一顿，略略吐槽道，“妈，你是不是有点太八卦了”。
　　许琇斜了她一眼，“你到我这个年纪你就知道了”。
　　说着又道，“小宁去哪了，好些天没见到他”。
　　“人家有事”，程观云敷衍道。
　　程观云这满不在乎的模样让她妈妈忍不住窝火，点了点她的脑门，“你说你这臭脾气到底像谁一根筋还不开窍”。
　　程观云笑了，“不是你就是我爸，还能像谁”。
　　许琇翻了个白眼，顿了顿还是忍不住道，“程思思好像在准备去美国的手续，你大哥的病应该能治好吧”。
　　程观云微微有些出神，对于大哥来说确实不错的选择，毕竟国外的医疗水平要更好，“陈医生说了国外医疗设施要好一些应该没问题”。
　　程观云为了这事找了陈永和几次，都快被她问的不耐烦了。
　　许琇点点头，“等观澜回来问问他你大哥什么时候出发，咱们也提前践行，这段时间他一直在那照顾应该知道情况”。
　　程观云点头应好，上次之后两家人关系好似亲密了一些，宁维桢到底还是给他姑姑打招呼消了程思思的辞退记录，一家人没了后顾之忧，和和气气的，也算是因祸得福。
　　许琇说着说着又说到宁维桢，“小宁这么久时间不见人你也不着急”。
　　“这有什么可着急的”。
　　嘴上说着不担心，心里还是着急的。
　　宁维桢自从那天后就好像突然人间蒸发了，哪里能真的不担心呢，她甚至为此找了蒋怀民几次，没想到他却心大的很，还扬言，宁维桢以前经常这样，就是职业问题。
　　没给程观云思索太久。
　　许琇恨铁不成钢道，“你就不想想别人那么好的条件都上赶着去，你就不担心”。
　　程观云一听这话更不乐意了，“他要是个三心二意的人，那也就不是我要的了”。
　　许琇一噎半天没说出话来，转念想了想还真是这个道理。
　　程观云不想再听她妈妈唠叨不停，又不想告诉她妈妈徒增烦恼。
　　“我下去买点喝的，你要喝什么”，她想溜下去透透风。
　　“我不喝”，许琇不想搭理她。
　　“那好吧，我自己喝”，程观云见她妈妈那傲娇的模样笑着下了楼。
　　可一出电梯，看着空荡荡的小区，瞬间有些情绪低落。
　　近日天气反覆无常，晚上出门散步的人少了很多，楼下的零食店更是空无一人。
　　程观云找了一圈买了两罐牛奶，付了钱打开其中一瓶仰头喝了大半。
　　屋外的风带着丝丝凉意，不似酷暑之中的凉爽，这风有了凉意。
　　不觉间秋天已经来临。
　　程观云漫无目的的走着，一边走一边踢着路边的小石子，想要打发时间的时候是尤其难的。
　　她忍不住叹了口气。
　　微风无处不在，心里却没有那堵墙能够遮挡。
　　这时头顶却忽而响起熟悉的声音，“叹什么气”。
　　她愣了愣觉得有些不可置信，
　　她慢慢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个消失了快大半个月的人，彷佛从未曾离去一如从前般对她微笑。
　　“你在做什么”，见她不回答，宁维桢又问道。
　　她眼眶有些发热，这个人就这样出现在她眼前，突然消失又突然出现，她第一次发现其实她根本抓不住他。
　　“打发时间”，她瓮声瓮气的，情绪有些低落。
　　宁维桢却笑得更加开怀。
　　“你在生气吗”。
　　程观云左右不是，只得板着脸，生硬的回答，“没有”。
　　“哦，那好吧”，宁维桢似乎有些失落。
　　“我送你上楼吧”，宁维桢又道。
　　这让程观云有些诧异，他从来都是生怕呆不够，今天却早早的让她回去。
　　心里那点雀跃消散殆尽，她甚至在想也许他根本不是来看她的，不然如何会这么巧呢。
　　她自己全然没有注意到她内心的变化，平时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她此刻是意识不到的，况且她一向要强，哪怕是知道，在这样的情况下也不会表露。
　　“不用送了，我自己回去”，她垂着眼根本不想多看他，转身就走。
　　宁维桢低头微笑，一把将她拉住扯入怀里。
　　彼此的心跳声清晰可闻。
　　静默之中岁月静好，甚至可以短暂忽略那并不美好的记忆。
　　一会回神，她感受到自己加速的心跳有些懊恼，凭什么要被他牵着鼻子走呢，说要走的是他，不让走的也是他。
　　程观云越想越气，忍不住踢了他一脚。
　　宁维桢却笑出声来。
　　“程观云，我等你很久了”，宁维桢轻吻她的耳垂，像是珍品一般，珍而重之。
　　这话似夹着漫长岁月的等待，好似横跨了半辈子的呼唤，让人忍不住泪目。
　　她呆了呆，陷入那片深沉之中，待反应过来仍是不想理他。
　　宁维桢却很高兴，这是第一次程观云对他耍小性子。
　　不设防的人才会情绪外露，他想小别胜新婚，他大概是有这种感觉了。
　　“我想你了，很想，你呢”，宁维桢不自觉的紧紧抱住她。
　　腰间勒的生疼，程观云忍不住推了推道，“很疼啊，傻子”。
　　宁维桢笑了埋在她脖子间嗅着阵阵芳香，“疼了，你才会长记性呀”。
　　程观云哼了一声道，“长什么记性，你该长记性才是，突然消失不见，也没个回信，谁都不告诉你可真行啊”。
　　宁维桢听着她的埋怨，见她絮絮叨叨的说个不停，不怀好意的走近，“你再说下去我怕我要忍不住啦”。
　　程观云梗着脖子怼他，“你有什么好忍不住的，我才忍不住呢”，她红着眼，泪水已经在眼里打转。
　　她已经憋闷很久了，这个人拽着她的心忽上忽下，她讨厌这种感觉。
　　显然她没明白他的意思，但这突如其来的泪水却将宁维桢惊得呆滞。
　　想到离别前的那一夜，缠绵之中这双眼也是这样的委屈，他喉咙滚了滚忽而有些渴。
　　他克制着，抚摸那嫣红的眼角，轻轻落下一吻，他抱着她，想要将她揉进怀里。
　　“对不起，我错了，以后再也不会了”。
　　他的声音很轻，轻到只能在心间泛起涟漪，但这涟漪却一圈圈的泛大，几乎控制不住。
　　“去我车上坐坐吗”。
　　见她几乎要哽咽出声，宁维桢道。
　　程观云摸了把眼泪，这时候上楼去也不好，她点了点头，低垂着脑袋跟在宁维桢走，活像个受气的小媳妇。
　　上了车，身体一下子暖和起来，程观云这时才想起来问他，“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宁维桢没瞒着，“昨天回来的，白天有事走不开”。
　　程观云点点头，“你回家了吗”。
　　宁维桢又忍不住想抱她，“还没有，想过来见你”。
　　程观云看他明显瘦了的脸，心疼道，“都瘦了，你是不是没肉吃啊”。
　　宁维桢并不想告诉她经历的那些枪林弹雨，“就是跟关禁闭一样，伙食肯定没那么好”。
　　“回来得给你补补，明天来家里吃饭”，程观云道。
　　宁维桢哪有不应的，他好不容易捂暖的心。
　　“程观云怎么办，我现在就想把你娶回家了”，
　　程观云掐了他一把，“你能不能正经一点”。
　　宁维桢捧着她的脸一口咬在她唇上。
　　他咬的并不用力，但一点点的磨才更是折腾人。
　　程观云气不过反咬他一口，只是她比他更用力。
　　宁维桢倒吸一口冷气，一抹嘴角，手上一滴鲜血，倒不是多疼，只是有些惊讶。
　　宁维桢笑了一声将手上那滴血抹在她的唇上，“对你我一直很认真，你自己咬的，尝尝”。
　　气的程观云又忍不住踢他。
　　只是踢着踢着又变了味道。
　　一吻结束他将她拥在怀中，手贴着她的胸口感受她心跳的起伏。
　　程观云有些莫名，害羞的挣扎，却听他贴在她的耳朵柔声道，“程观云，我想要你的心”。
　　程观云愣了一瞬，笑嘻嘻道，“你是妖精吗，专吃人心”。
　　宁维桢笑道，“我只要你的”。
　　情动的瞬间，程观云也想起了那个她一直好奇的事情。
　　“宁维桢，你说过你很早就见过我了，那是什么时候呢”，她很好奇，她为什么会忽视这样一双眼睛，是不是他们的相遇也带着某种她不知道的意义，就如同命定，他们本该相遇。
　　宁维桢却没有直面的回答她，捧着她的脸深情道，“大概很久很久吧，也许是上辈子”。
　　程观云乍然一愣而后笑开，她能看到他眼底的深思，她虽不知为何，却觉得有些难受，那是在间接的否认她所认为的某种深情，一念起劫后生，她不知道这样对不对，但也从来没人告诉她该怎么办。
　　她不想再被迫的选择，如果一定要选择，那么她希望那是她想要的。
　　没有答案的事情她选择不去想，只是心底多少有些不高兴的。
　　宁维桢跟在身后亦步亦趋，“后天有时间吗”。
　　“做什么”，程观云并不回头，她不想让他看见她眼里的低落。
　　“过两天部队里搞团建，邀请你一起”，宁维桢道。
　　程观云犹豫了一会，她从不曾主动去探寻过宁维桢的生活，但其实他们早该走到这一步了。
　　“我看看吧”，说着低着头继续走。
　　“好，我等你通知”，宁维桢送她进去前道。
　　“哦，可以带几个人吗”，她漫不经心的询问，实则已有些心动。
　　如果两人之间非要像拉锯战一进一退，那她可以试着看看会不会找到让彼此舒适的点。
　　“都可以，阿姨和知觅都带上吧”，宁维桢道。
　　“我问问他们”，她兴致仍是不高。
　　也许是察觉到她的情绪，宁维桢默默站在那里，有种惩罚似的感觉。
　　“快回去吧，天气不好，一会可能下雨了”，程观云终是不忍道。
　　她记着他刚回来，也不愿再折腾他，“回去好好休息”。
　　“好”，宁维桢朝她挥手要等她先走。
　　程观云看了看他，转身离开，强迫自己不回头。
　　上了楼她仍是闷闷不乐，宁维桢的敷衍太过明显，这让她敏感的心有些不安，她不想深想，但越是不想那些不好的揣测越是涌上心头，哪怕听他说了那么多表心意的话，也不能让那种不安消散，那时她还没能想明白，那是爱之深则为之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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