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违逆
“醒了吗?”
慕枕青眼皮沉得要打不开,但他听见了问话,便觉得四肢都酸软。
“阿槐……木头,”郁知津坐在他床边,“哥哥。”
郁知津语气带慕槐听不懂的情绪,可慕槐睁开双眼,却只看见一片荒芜。
慕槐手指有了知觉,又察觉出来是谁……药效过了吗?
他睁开眼,明明意识已经动了,却还是没什么反应。
他能想到身边的郁知津坐在边沿怎么看着他,却从身下的被褥里察觉到雁栖门冬日的装点,这样的温馨实在让人沉沦。
慕槐终于挪动了手,他其实想推开郁知津那只手,却没想到是轻轻搭在了上面。
他干脆放弃了,轻了轻嗓子,他说:“我的毒解了吗?”
“快了?”
“是你?”
慕槐没有遮掩和停顿,直直白白便问他。
郁知津看出他双眼的白雾,轻轻在他眼侧穴位上抵上两支手指。
“是我看见的你,”郁知津说,“没有人能碰你,这个毒还有别的解法。”
慕槐知道郁知津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但他忽然就泄了气,一时竟然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情绪。
慕槐颔首:“哦。”
郁知津的手虚虚摸了他的眼睛:“会好的,冬日就在雁栖……好不好?”
慕槐没有回答。
虽然他曾经也在雁栖门住过,但他毕竟双眼都盲得突然,就像忽然到了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行事动作都显得拘谨小心。
“别的人呢?”慕槐问。
郁知津有片刻沉默,但慕槐还能感知他的存在,于是既安心又忐忑。
“为什么……”郁知津气息靠近,打在慕槐脸上,他嗅见了木香,那是清冽的冬雪之下的木头,慕槐没吭声,等他继续说下去。
“为什么总要找他们?”
慕槐甚至不知道郁知津两只手放在哪,他没有逞能,盲眼改变了太多。
“也可以不找……”慕槐说,“但我好难受。”
郁知津立即收了压迫感,两只手也就有迹可循了。
慕槐抓着郁知津那一只放在自己额头的手,听见那人已经有些沙哑的声音:“哪里难受。”
慕槐没有回上他的话,反而笑了一声。
“好酸,”慕槐说,“眼睛看不见。”
郁知津低垂双目,受宠若惊般从他口中听到这久违的依赖和淡然。
他有片刻失语:“我去给你找药?”
慕槐反应总有点慢:“我在哪?”
“梧桐殿,”郁知津说,“这里变化不大,在你双目恢复之前……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大言不惭地说变化不大,实际上所有棱棱角角都包了毛茸茸的皮,看起来更冬日。
慕槐依旧是停顿了才回上他的话:“别走。”
郁知津一愣,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这是在回应刚才的询问。
“不走。”
“吃午膳吗?”郁知津问。
他没有打算直接讲一切都直接说给慕槐听,便像现在这样,委婉提醒如今的时辰。
这次的眼疾不仅是旧疾,还有别的药效,因此也就更严重,郁知津已经失去大半把握。
他还是不忍心。
慕枕青是闻名天下的景琼公子,无人不敬。他是北辰宗里潇洒快意的少年,几世为人,从来没什么怯场的时候。
世人予他矫然立鹤,卓尔飞龙;予他德润珪璋,才含锦绣。
只是他落入鸾晖一事便已经惹得自己不快,更何况是从此盲眼。
慕槐被他从一堆绵软的被褥和靠枕里抱了下来。
慕槐自然不会知道自己躺在那堆东西里的样子,郁知津却心动而不舍放开他。
哥哥好乖。
慕槐收起棱角,带着他原本的温度,靠在郁知津的一边肩膀上。
他这个小师兄,确实当得称职……慕槐不免有些好奇,当年的自己作为师弟,是怎么样和郁知津相处的。
二人不知对方所想,皆是抑制着心内涌动,平平淡淡地坐在了椅子上。
郁知津脚步渐远。
慕槐摸着把手,摸到了那一层厚厚的毛。
郁知津总是很违和。
他年岁不大,小了慕槐整整五岁,按这年纪来算,也就是家中的小师弟而已。
慕槐在刚下山的时候,还应该给他带一点小玩意……等再过几年,崔照林会让郁知津跟着他一起下山,一切顺理成章,一切顺其自然。
再有什么过不去的,不过就是崔照林有异议。
但以崔照林那个性格,就算真的再反对,又会拿自己徒弟怎么样呢。
可是如今的郁知津,早就在他毫不知情的时候脱胎换骨,长大成人。
他如今成熟老练,能把一切都收拾明白,一切有条有理,让别人挑不出错。
他甚至可以将一切抛给别人,只要安静坐着,愿意帮他做事的人多了去了。
慕槐心中偶尔也会升起一些遗憾。
那毕竟曾经也是他保护过一段时间的少年,曾经也是相互爱慕过的人……他们甚至做过多少隐秘的,不为人知的事情。
可是他错过了属于郁知津的所有成长。
郁知津脚步才消散多远,很快又走近了,他的脚步总能在一众人中慕槐轻易挑出来,更何况只有他一个脚步。
端饭的事情他也是自己一个人做全的。
郁知津不假手于人,慕槐大概清楚原因。
但慕槐不知道,郁知津就算再怎么样信任一个下属,也不会把慕槐的事情交给他们。
慕槐感知到面前饭菜飘来的香气,顺手就想抬起手去抓筷子。
才抬起一半,忽然又顿在空中。
郁知津瞥见他的动作,故意将一双筷子并出了声响,放在他面前。
慕槐闻声,手也就有了方向。
可他才拿起来,忽然又遇见了难题。
拿起筷子又怎么样,碟子放在哪都不清楚。
郁知津没了法子,却又不想让他平白觉得受了委屈。
慕槐脸色不改,只是顿了片刻,而后将手中的筷子放远了一点,轻声语:“郁知津。”
郁知津眼睑微动,他习惯遮掩自己的脸色,即便慕槐看不见。
郁知津伸出手,夹到了菜,却又有点犹豫。
慕槐话中话他从来没有误解过……可是距离两人亲密无间的时间已经过去太久了。
慕槐听见了窸窸窣窣的声音,但郁知津却好像一直没有下一步的动作。
他忍不住耐着性子,又问了一句:“郁知津?”
郁知津恍然惊醒,将手中温度正好的菜放到他嘴边。
这一餐饭几乎让郁知津欣喜若狂,可惜慕槐的双眼不允许他有这么长时间冷静下去。
郁知津全心照顾着他,从早到晚皆是如此,慕槐只是少了许多话,却没有让郁知津难堪。
日落西山。
“郁知津。”慕槐不知道什么摸到了门口。
郁知津只是几刻钟没看见他,他却已经摸索了好远的距离。
好歹算是没有沉湎在痛苦情绪里,郁知津也不知道自己算不算欣慰,只是立即跟到了门口。
“喝酒吗?”慕槐像是问一个小师弟,郁知津竭力冷静适应。
“我去拿。”
郁知津没有拒绝他,但也不可能给他拿多烈的酒。
慕槐第一次心无旁骛地站在雁栖门里的庭院这样放开神识,他确实无所事事,却没有想象中那么惊慌失措。
冬日的雪呼啸而冷冽,慕槐往身前探了一把,想着摸到什么什么是什么,却没想到摸到一只半握的手。
慕槐脸色似乎有轻轻抽动,但他到底没出声。
“坐庭院里。”慕槐说。
郁知津回头看了一眼庭院,理直气壮道:“没有了。”
慕槐一哽。
这种和地面全贴合在一起的,怎么会没有,郁知津说谎也不走心,他都不好随他去了。
好在郁知津也知道自己说的什么,缓和道:“冰天雪地……去屋里。”
慕槐抱着臂,身边有什么靠什么,他能感知到郁知津的正常距离也在缩短,于是轻轻吐了一口气,吐得郁知津气息也加重。
郁知津伸手抓慕槐的手臂,他不小心用力大了,拉得慕槐往前一个踉跄。
慕槐勾了勾唇,只道:“就在房间里。”
“今天心情很好?”郁知津安顿着一切,一边还不忘贴着他的耳侧问他。
慕槐却好像一个酒鬼,摸到了碗和酒壶,磕磕绊绊地给自己倒了一杯。
郁知津帮着他稳住了碗和酒壶的位置,然后在他快过半时把酒壶接了过来,理直气壮道:“满了。”
慕槐只是拿起来掂了掂就知道郁知津在胡扯。
但他没纠结。
郁知津变得黏糊过了头,慕槐侧头躲不开,只好由着他又是半环绕又是轻柔擦嘴。
慕槐听他说了很多有的没的,不多时就已经没了两壶,但他还是越喝越多,郁知津也阻拦不住。
再不伤身也不好多喝。
郁知津轻轻抓了他的手臂:“够了。”
慕槐甩开他的手,反而重新抓着他。
这一日的温情到底不是假的。
“为什么不碰我?”慕槐大概也知道自己神志不清,修者几瓶酒下去就能成这样,人也丢的干干净净了,“郁知津,我是什么人?”
“你没同意过的。”郁知津低声语,明明这样低沉的声音,却也能让人忍不住怜惜。
慕槐一愣,便被大胆的人全然抱住了。
“这样的事,我没有违逆过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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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面几天的估计会小修一下,可以不重新看。
感觉好冷清噢有人愿意评论区唠唠嗑吗: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