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绝处生
“小千岁?”
岚十里的声线微微颤抖,双眼放光,透出隐秘的兴奋。
这本是一场为柳涓精心准备的狩猎,结果落网的成了王羡渔和一只蠢猫。若王羡渔咬死不松口,纵使杀了他,今夜也索然无趣。
幸而,柳涓终究还是现身了。
岚十里的指腹不住地摩挲金丝缠鞭,蟒皮拧成的鞭身极为柔韧,伤人不见血。他幻想解开面前这身如雪的衣裳,瓷白的肌肤留下青紫的痕迹。
毕竟世间最过瘾的,莫过于清高者坠入泥潭,禁欲者沉溺声色,高岭之花任人攀折蹂躏,在十里春风间含泪催放。
“跟我走吧,”岚十里的语气娇媚又亲昵,如同第一次见到柳涓时,引他入锦万春的府邸,“奴家保证,在把所有真相吐干净之前,我会让你活很久的。”
“好。”柳涓笑容温柔,眼底漂浮着走投无路的哀戚,“你放了他,我跟你走。”
“柳尘泱!”王羡渔挨了岚十里一掌,伤势不致命,却快被柳涓的话气到吐血。
老子他妈还没死呢!少整这些一命换一命的戏码!
就算一命换一命,那也该是他拖着岚十里下阴曹地府,到阎王爷面前争一通善恶因果。
与他斗嘴的脾性呢?见人就咬的狠劲呢?说好的阴毒,说好的不除锦万春誓不罢休?
王羡渔的手背青筋暴起,心跳重如擂鼓。
“王羡渔。”
柳涓一声唤,唤回了他的神智。如雪白衣半跪在地,以永诀的姿态环住他的肩膀,轻轻抱了他一下。
岚十里在旁啧啧道:“好一对亡命鸳鸯,可惜就像戏词里唱的生不能同寝,死不能同穴。情深缘浅,奈何奈何?”
小橘猫钻出王羡渔的袖口,懵懂地望着相拥的两人。它初入人世,不懂这些两脚直立的动物为何哭哭笑笑,只是本能地亲近柳涓。
这个两脚动物容貌秀美,身上还有股淡淡的甜香,更像它的同类。小橘猫扒拉住柳涓的手指,脏兮兮的小脑袋凑近:“喵喵?”
柳涓一笑,撸了两下猫毛,把它安放回王羡渔的袖袋,转身走向岚十里,眼中已有涟涟的泪光。
王羡渔神色一凛。他清晰地感觉到,柳涓放猫的同时,还往他的袖子里塞了某个坚硬冰凉的物件,好像是个瓷瓶。
与柳涓相处日久,王羡渔已摸透了几分他的思路,瞬间明白了——不好!这小子又演他!
瓷瓶易碎,暂且存放在他这里,方便自己去干大事。
不远处传来利器落地的脆响。
柳涓摔跌在地,面白如纸,痛苦地捂住胸口。岚十里的左襟裂开一道口子,那柄直刺他心脏的短匕横卧在地,锋刃泛着青光,却并未染血。
“小千岁,你比奴家想象得更疯。”岚十里捏住柳涓的下颌,哂笑道,“但奴家也比你想象得更聪明一点。”
岚十里扒开破损的布料,柳涓看清他身上的金属光泽,叹道:“软猬甲?岚公公,你比我想象得更怕死。”
“不怕死的人,未必不怕生不如死。”岚十里加大手劲,快将指间纤薄的骨头捏碎,“疼吗?今夜才刚开始呢。”
“多谢你的族人报信,让我从一开始就提防你。一个掘了自己母亲的坟的狠货,怎么可能甘心当龙床上的男宠?柳涓,你从你母亲的棺材里拿到了什么,值得为一个娼.妓刺杀锦公公?”
柳涓耳内嗡嗡如有雷鸣,岚十里的声音也忽远忽近。他凭借本能,气息微弱地反驳道:“她不是娼.妓……”
疼,太疼了。
他当不了雁南归那样刮骨疗毒还面不改色的大侠,吃药嫌苦,打架怕疼。如果静王还在,青艳还在,他或许会成为一个摆弄书棋的清闲世子,说不定比王羡渔还纨绔。
可……他们都不在了啊。
烈火黄土,阴阳两隔,故人的冤魂逼他撑起一口气。
自此颠沛流离,不死不休。
柳涓强行睁开水雾朦胧的双眸,第一眼望向王羡渔。
在他面前哭成这副模样,很丢人。
他却看到王羡渔扶着墙缓缓起身,无声向这边走来,脚步沉稳,目光坚毅。柳涓忍住胸口淤伤的剧痛,为王羡渔争取更多的时间:“岚十里,你想要真相,为什么不自己下去问他们?”
岚十里注意到,柳涓用的不是“她”,而是“他们”。个柳家旁支娶的娼.妓之子,究竟为何会和锦万春扯上关系?
他问道:“到底是谁派你来的?”
“是他们派我来的——”
摇摇欲坠的美人灯薄唇开合,哼唱起字条上的童谣:“季无头,釜中泣。鸿留影,雪冤名。”
岚十里骤然松开卡在柳涓下颌的手。
入东厂十余年,惨死在他手上的冤魂无数,但这首童谣莫名让他寒毛直竖。岚十里提高声调,竭力盖过柳涓的清唱:“奴家只信人间富贵荣华,从来不信什么阴司报应!”
话音未落,王羡渔一脚飞出,直中岚十里的头部。
身上裹了软猬甲,只能从其他部位下手了。
但这一击也耗尽了他残余的功力。王羡渔喘气道:“我也不信。若真有阴司,竟还放任你在阳间作恶?”
岚十里抹净口鼻涌出的鲜血,眼前阵阵发黑。金丝缠鞭已被甩到一边,他忽然抄起地上的短匕,抵在柳涓的颈侧:“王侍郎,最好别动。”
“你明白的,奴家怜爱美人,不想浪费小千岁的命。”岚十里揪起柳涓,挟持在怀中,瞪着王羡渔道,“所以你走前面,去打开地库的门。”
“拖延一刻,奴家便割他一块皮。”
王羡渔咬紧牙关,唯有照做。
岚十里挟着柳涓,缓步跟在王羡渔身后。
这场搏命的较量,终究是自己赢了。赢就赢在小鸳鸯们重情,舍不得对方去死。
而他惜命。
刚走了几步,岚十里感到后颈上细微的刺痛,像被蚊虫咬了一口。他起初并未在意,又走了两三步,视野里浮现了一团红斑,手脚的动作僵滞了片刻。
就在这片刻之间,他怀中一空,紧接着脖颈触上一丝寒凉,如长蛇缠绕,不断收紧。
柳涓捡起掉在一旁的金丝缠鞭,奋力向后拉去。岚十里的求生欲爆发,死命抠住鞭子另一头。
柳涓不由脚底趔趄,腰上忽地一暖。王羡渔绕到他背后,握住鞭子,也握住他的手,二人合力。
岚十里还在挣扎,但视野里的那一点红斑迅速泛滥成血红,彻底封锁了他的五感。坠入黑暗的虚空的前一瞬,他终于反应过来。
后颈上不起眼的刺痛,是暗器……
暗器有毒……
是谁?……
===
岚十里仰躺在地库冰冷的石砖上,憋成深紫色的双唇微张,凸出的眼球上布满血丝,犹是死不瞑目。
横行燕京城的东厂提督,大概没想到自己会死在东厂,死于自己的兵器。
柳涓喘得上气不接下气,他太累了,懒得讲什么避嫌什么君子端方,索性倒进王羡渔怀里休息。王羡渔单手撑地,做他的人肉垫枕,问道:“你……第一次?”
柳涓话也懒得说,轻轻摇头。
但见王羡渔欲言又止的表情,他顿了顿,答道:“七岁。”
他第一次杀.人,是在七岁。
王羡渔:“……”
他细赏怀中人,青丝凌乱,眼角嫣如春霞,颊边还留着湿漉漉的泪痕。这样的造物,却不曾在锦帐软被里金尊玉贵地养着,反而少年时就身坠险境,握兵刃于绝处求生。
他沉默良久,忽然笑道:“柳尘泱,真想早点认识你。”
柳涓:“诶?”
好不容易活下来,这人怎么尽说些没头没尾的?
“自己坐好,等我片刻。”
王羡渔走近岚十里的尸身,解恨般补上一脚:“死得太痛快,便宜你了。”
王羡渔开始翻检尸体,抹除所有与他们相关证据。
但这些都是细枝末节,当务之急,是找到出去的办法。地库里多了一个死人,他们不可能再从大门离开。
同时,他还有一个消不掉的疑虑——岚十里被他踹中头部,还有余力挟持柳涓,为何突然行动僵滞,被柳涓寻到反击的机会?
柳涓在一旁喘匀了气,围观王羡渔娴熟的动作,似乎十分了解人体的肌理和骨骼。柳涓不禁纳闷,他从哪里学来这些。
不会是从……相好们的床上吧?
终于,王羡渔在岚十里的后颈处发现了一根极细的银针,已深入颈椎骨,若不细看,会以为是颗红色小痣。
凭柳涓的身手,不可能将细软的银针打进人的骨头。更何况,这显然是从岚十里背后射出的暗器。
当时他走在岚十里面前,他们背后明明没有人。
不,是他们都以为没有人!也就是说,地库里还有第四个人!?
他与柳涓未曾留意也就罢了,岚十里作为一等一的东厂高手,竟然没有察觉到此人的存在。
王羡渔倒吸一口冷气。
此人助他们杀了岚十里,其后的目的是什么?
若他想劫走柳涓挖出真相,自己又有几成胜算?
回答他的是一枚小石子。
不知何处飞来的小石子,打在了地库尽头的石墙上。王羡渔来时的秘道,再度轰隆开启。
秘道的启动开关果真是石墙上的某块石砖,此人不仅熟知机关所在,还打算助他们脱险。
但此人仍不愿露面。
王羡渔忙道:“兄台,大恩不言谢。”
他抱起还不明所以的柳涓,转身钻入秘道。
柳涓被一连串变故弄得有些头晕,问道:“你带我去哪儿?”
王羡渔瞧他懵懂的神情,居然与小橘猫有三分神似,故意使坏笑道:“唔,咱们去春熙街。”
“春熙街?”
他与王羡渔在春熙街吃过饭,但春熙街似乎不止是吃饭的地方。
柳涓惊道:“你带我去春熙街干嘛!?”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