钗头凤

　　35.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

　　唐婉和赵士程虽是“二婚”，但宗室婚俗比民间复杂许多，纳釆、合八字一系列流程走下来，终于定下了婚期。虽然这次的婚礼阵仗显而易见地比唐婉与陆游的婚礼盛大，但不同于第一次的期待和紧张，唐婉内心并无波澜，只是一步步按部就班地准备着。

　　一切业已准备得宜。唐婉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出曾经与陆游的那些甜蜜过往。明日大婚过后，她大抵就真的要同过往的一切说再见了。

　　朱唇微点，黛眉轻染，唐婉脸颊之上轻扫胭脂，眼角点了金箔，脸上一层妩媚的嫣红使其清冷之中更添了一丝娇媚。大红喜袍层层叠叠，映出佳人如玉的肌肤和窈窕的身姿。唐婉的裙角展开，像是一朵迤逦盛放在地上的牡丹。

　　头戴凤冠，身披霞帔。红颜姣姣，朱唇如火般热烈，微凉的蝴蝶钗凌驾于唐婉的发髻之上，更显得她肌肤胜雪。情丝悠悠缠绕于心，唐婉对着镜中的自己莞尔一笑，盖上一方红盖头，掩去了万种风情。

　　赵士程身着大红婚服，腰间束着金丝云纹腰带，黑发以镶玉鎏金冠高高固定着，公子翩翩，丰神俊朗，不失皇家高贵气度。

　　唐婉将手轻轻搭在他的手上，步入婚礼大堂，三拜行礼。他的手很温暖，唐婉却没来由地感到一丝凉意。虽说她嫁给他是抱着回到越州，查明真相的目的。但，他那日的那番话，让她清醒地意识到，她还是要依靠他，而且，也不得不答应他的条件。嫁过来之前，她已经做好了准备。如果今生注定不能回到现代，那么至少真实活着的这辈子不能稀里糊涂地就这么过去了。若王唤柔真的如她所想的那般，她……

　　唐婉葱尖似的手指轻扣，她又该怎么做呢？

　　是夜，龙凤双烛静静地燃着，屋内胭脂红的纱幔掩映着纱帐后的红妆美人。唐婉低头凝视着自己的金线缀珠绣花鞋，空气中弥散着鹅梨帐中香的甜蜜香气。有沉稳的脚步声从屋外传来，推开了门。丫鬟喜娘们低着头鱼贯而出。

　　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近得唐婉能感受到他身上的炙热气息。唐婉垂了眼眸，秤杆将唐婉的盖头轻轻掀起。唐婉撞上一双漆黑如夜的凤眼，他眉眼如画，唇角轻勾，对她露出一个颠倒众生的笑。虽然唐婉与他接触不多，但他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许是开怀。

　　他……好像有些薄醉，身上有一股酒气，并不熏人，反倒与他衣裳上带着的梅花冷香如丝如缕般缠绕在唐婉的身边，弄得唐婉耳根通红，有些手足无措。赵士程忽然搂过了她，在她耳垂边喃喃低语，“你终于回来了……”唐婉没听清他说了些什么，“什么？”

　　回答她的是铺天盖地的吻，密密麻麻地落在她脸颊、耳边、脖颈上，他的唇所到之处，仿佛有电流通过唐婉的身体，酥酥麻麻的。他用对待情人的温柔爱怜扶着她的后脑勺，另一只手环着她的腰，让她和自己贴得紧紧的，仿佛要把唐婉揉进身体里。唐婉被他撩拨的意乱情迷，她明明和他并不相熟，奈何身体却不抗拒他。他双手所到之处，犹如在唐婉身体上烧起了一把把热火，快要将她的神智都烧尽。

　　小衣被眼前的男人褪下，露出一片香肩。唐婉的皓腕被男人大手扣到了头顶，唐婉不可抑制地轻轻喘息，心头却不知道为什么，有些微涩。女子的娇吟与男子的粗喘交织，不知红了一众服侍丫鬟的脸。芙蓉帐暖，一夜春宵。

　　翌日晨，唐婉睁开了双眼，浑身酸痛，昨晚……他不清醒，唐婉自己也被带的有些不清醒，昏了头就和他……

　　唐婉看向身旁，却发现身旁的人已经衣冠楚楚，坐在了桌旁，正在等她一起用早膳。见她醒来，只悠悠道，“起来用膳吧，可要我扶你？”

　　唐婉脸颊滚烫，“不用，我自己来。”唐婉背身过去穿好小衣，昨晚的衣服被整整齐齐地叠放在了床头。然而，就算它再整整齐齐，也是皱巴巴的了。赵士程见状，起身从衣柜中拿出一身衣服，“换上吧。”

　　唐婉见衣柜里俱是女子的衣物，心中暗道奇怪。她昨日才嫁过来，衣服什么的虽然有带，但是还没有重新置办。那衣柜里新的衣物，难道是赵士程为她置办的吗？

　　赵士程为她取的一身水蓝色烟罗裙穿在她的身上刚刚好，十分合适。

　　唐婉穿戴完毕，坐到他身旁，一看桌上菜色，都是符合她口味的。唐婉心中暗叹赵士程的体贴，想到昨晚，脸上一红，“王爷，昨晚……”

　　赵士程一哽，清浅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放下银箸，轻描淡写道，“昨夜本王喝多了，若有鲁莽之处，还望王妃见谅。”

　　唐婉心头微酸，又并了几分气恼，昨夜他对她那样，她今日身子上还有他留下的印子，如今却翻脸不认人了。果然还是不能靠男人。唐婉温柔一笑，“妾身并未放在心上。何况王爷并未折腾许久，十分温柔体贴，妾身并不觉得鲁莽。”

　　赵士程似是未料到她能面不改色地说出来这种话，脸色有些发黑，“王妃小意温柔，本王很是欣慰。”他提箸给她夹了一筷子嫩鱼肉，“今日你不必去拜见母妃与父王了。老人家爱清净，你不必去叨扰他们。”

　　唐婉黛眉微垂，新描的妆更显她的清丽妩媚，“王爷如此吩咐，妾身自当遵从。只是不知，”她抬首直视着他的面庞，“王爷答应妾身的事，可还算数？”

　　赵士程眸色深深，却是早料到她会提及此事，他凑近唐婉，鼻息打在唐婉的脖颈上，“本王是说过，作为本王的王妃，这点小事不吝相帮。”他又靠近了些，喉结滚动，唇将将贴在唐婉嫩白的脖子上，唐婉被他又一靠近吓得一激灵，他却更近一步，恶劣道，“昨夜你做的事，便是个通房丫鬟也使得。”

　　他像是玩够了，身子靠了回去，“本王的王妃可不是好当的。本王什么时候满意，你的事我什么时候考虑。”他慵懒闭眼，起身打着帘子出去了。

　　唐婉没有想到他来这出，气上心头，正待骂他个狗血喷头，始作俑者就这么大摇大摆地走了。唐婉寻了床上的枕头，将它当做赵士程又打又踹，才堪堪消了气。

　　“什么通房丫鬟也使得！那你怎么不同通房丫鬟成亲！臭男人！臭男人！”

　　唐婉这厢骂的正兴，忽闻有人咳嗽一声。来人是一位四五十左右的嬷嬷，模样很是精明严厉，她身边跟着两个小丫鬟，似是拿着账册一类的东西。“王妃安，这是王爷吩咐送过来的王府账册。”白嬷嬷嘴角垂着，不露一丝笑意，“本来您刚成婚，账册应当过几日再送过来，但王爷说您想尽快接手王府的庶务，特让老奴把账册送过来了。还有王府的管家和铺子、庄子一应产业的管事，老奴都已经召了过来，他们都等着王妃召见呢。”

　　唐婉一愣，忽然有点后悔自己当日的决定，这是什么品种的好夫君！昨日成婚，今日就来刁难她！唐婉深呼吸一口气，默默放下手中的枕头，礼貌一笑，“还请您带我去吧，多谢嬷嬷告知。”

　　白嬷嬷挤出来一个笑容，转瞬即逝，“应该的。另外老奴多说一句，王妃在外不可直呼王爷的名字，也断不能如今日这般不敬。”

　　唐婉脸瞬间扭曲，咬牙切齿道，“嬷嬷说的是。”

　　唐婉跟着白嬷嬷见了一天管事的，不得不感叹赵士程这个狗男人真是挺有钱的，家产是真的不少。白嬷嬷如同判官一样站在她身旁，遇见偷奸耍滑的管事也毫不留情，账本作假的更是一针见血地点出来。唐婉这一天下来，虽然疲累，却长了不少心眼。她对于管事们的手段都先摸了个大概，白嬷嬷也不是一味强硬。白嬷嬷很会拿捏手下的这些管事，恩威并施，对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章法。对于小偷小摸的只是略加警告。

　　唐婉如今脑子里是装了满满的干货，真觉得白嬷嬷应当出本书，好好把人心里的这点小九九给掰扯清楚。忙了一天，白嬷嬷对她也略有改观，从身上掏出一个小瓶子，“王妃，这是老奴老家那边惯用的淡痕祛疤膏，虽是土方子，但胜在管用。王妃初承雨露，身上的痕子俱可用这膏药抹一抹，”白嬷嬷压低了声音，“便是那处也使得。”唐婉俏脸一红，白嬷嬷观察入微，想必是看出来了她为何出门时还着了一方丝巾。她接过白嬷嬷递来的膏药，“多谢嬷嬷了，今日真是受益匪浅。”

　　那瓶子瓶身并不显眼，看起来是寻常百姓用的物事。只是打开之后有清新的栀子香气，在手上一抹还有凉凉的触感，很是不俗。

　　白嬷嬷行礼退下了。唐婉取了些膏药，抹在自己的脖子上，果然感觉印子那块凉凉的，十分舒服。赵士程今日也不知是做什么去了，午膳晚膳都没露面。小蝶服侍唐婉用了晚膳，唐婉已是困极，洗漱过后就躺在床上，熄灯睡觉了。

　　殊不知，她睡去之后，屋内一位不速之客，放慢脚步，蹑手蹑脚来到她的床前，帮她掖了掖被角。又捏起了她的腕子，确认她安然无虞，将屋里的安神香放得离她远了一些，这才安心关好门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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