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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身的玄木
养伤的日子总是平淡又无聊的。
不过经此一遭,玄木的性子也算沉稳下来了,不再需要火姐姐耳提面命,会自发地去找书看。
只是看的……都是从人界偷摸搜罗上来的话本子……
这天,玄木如往常一样醒来。
不同的是,她发现自己所处的屋子并非她熟悉的闺房,且屋里静悄悄的。
这是哪里?
她唤了声伺候自己的小神侍,结果无人应答。
奇怪,去哪了?
玄木起身下床,在白色寝衣外拢了一件浅粉斗篷。
斗篷的帽兜上镶着一圈蓬松的白绒毛,衬得玄木本就苍白的脸颊更似霜雪。
她拉开房门出去。
外面,依旧静悄悄的。
玄木立在水榭旁,清澈的水面倒映着她孤寂的身影。
她闭目释放神识,神识急速扩散。
所经之地,除了空无一人外,还是空无一人。
一股恐慌自玄木心底蔓延开来。
无人的神界,陌生的房间,很明显出事了。神侍为确保她的安全将她藏了起来。
玄木焦急,神识加大,直至来到通向神界入口处的云海石桥上,她终于找到了伺候她的小神侍。
还没来得及欣喜,就见小神侍的脖子被人紧紧扼住,吊高在空中。
“说!玄木在哪?!”
小神侍蹬着双脚拼命挣扎,脸孔憋得通红,从喉间挤出两个字:“不……知……”
对方被激怒,跟摔物件一样“嘭”地一声将小神侍重重摔到青砖上。
而摔人者……扶虚。
玄木的脑子当即“嗡”地一下空白了,像被一柄重锤狠狠砸下。
为什么?
为什么扶虚会出现在神界?为什么要对一个神侍下如此重的手?他怎么敢?!
桃鸢什么也顾不得了,身形一闪冲去云海石桥。
等亲眼见到小神侍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失去声息的模样,玄木止步,全身发抖,泪珠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
“你在做什么?”
玄木抬头死死地盯住扶虚的眼睛。
扶虚搂着一袭白衣,伤痕累累的赤羽,满脸怒容,带着身后大批气势汹汹闯进来的仙家,站在玄木对立面。
“做什么?”扶虚冷声问,“我倒想问问你,你对赤羽做了什么?”
玄木茫然一瞬,目光下移,落到赤羽脸上,“我……做了什么?”
扶虚怒道:“你将赤羽打入诏狱台,可知她已怀有身孕?!”
怀有……身孕……
原来,赤羽逗留扶虚山的那段时日里,已和扶虚缠绵到了一起。
玄木解释:“我回来后一直在养伤,确有不知。”
奈何扶虚半个字都听不进去,“你不知?那是因为你根本不曾关心过赤羽,赤羽对你来说不过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下人!”
字字句句,像刀子一样扎进玄木的心里。
玄木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我……不关心赤羽?”
她若真不关心赤羽,还有必要冒着性命危险去替赤羽挡天罚?
她这一身的伤还未好全,扶虚怎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似是猜到玄木所想,扶虚冷漠道:“你帮赤羽挡天罚,不过是为了在我面前假装良善,等转过头就害死了她腹中的孩子,虚伪至极!”
玄木真是气笑了,“我装良善?为你?扶虚,你未免也太看得起自己了。”
他到底是怎么得出这一结论的?
“是赤羽告诉你的?”玄木问。
扶虚十分鄙夷地瞥了玄木一眼,搂紧怀中的赤羽,“你以为赤羽会像你一样恶毒?你们这些所谓的真神,高高在上,何曾把他人的性命放在眼里过?”
“你什么意思?”
“还要我说得再清楚一点?当日我渡雷劫,你分明有能力助我一臂之力,却在外冷眼旁观。你赠我转灵丹,姿态高傲,跟打发凡间乞丐无异。还有赤羽,她在你身边伺候多年,修为却无长进,对身边人你都能如此无情,根本不配为神!”
一连串罪名砸下来,玄木震惊了。
震惊扶虚居然会说出这样无耻的话来。
但对方还在继续:“以上,我都可以不计较,只是玄木,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害死我和赤羽的孩子!”
扶虚双目猩红,看玄木的眼神好似吃人一般,恨不能将玄木活剐了。
而玄木总觉得这件事情另有蹊跷。
她干脆释放神识,直线探进赤羽腹部。
赤羽颦眉,捂住肚子闷哼出声,惊得扶虚出手,一掌灵力打在玄木心口上。
“毒妇!还敢害赤羽?!”
玄木一个不慎中了扶虚的掌风,被击飞倒地,吐出一口血来。
舌齿间的血腥味叫玄木几经恍惚的意识重新清明起来。
她望向倒在扶虚怀里,柔柔弱弱的赤羽。
神识有没有伤到赤羽,玄木再清楚不过,赤羽也再清楚不过,所以赤羽此举作态,又是为的哪般?
赤羽腹中的确有过孩子。
并且……已经流掉了。
不可能的,若火姐姐知晓赤羽有孕,断然不会再罚赤羽入诏狱台。
玄木忍着全身的剧痛,撑坐起来,盯紧赤羽的眼眸,问她:“你可曾告诉火姐姐,你怀有身孕?”
“有的。”赤羽哭得梨花带雨,“我求火神看在我腹中胎儿的份上,饶了我这一次,或者等我诞下胎儿,我什么惩罚都甘愿领受,可是火神……火神她怎能如此残忍?”
“你撒谎!!”
玄木气得爬起来要戳穿赤羽的谎言,不料,扶虚再次一道灵力击来,打得玄木再次摔倒,伏在地上狼狈不堪。
天罚受的伤还未养好,体内神力也不多,她竟连为火姐姐申辩都办不到,任由他人污蔑。
青砖冰冷的触感一丝一丝渗进玄木体内。
玄木望着赤羽,仿佛第一次认识赤羽,“为了一个男人,你不惜拿自己的孩子做筹码。赤羽,你到底是怎么了?”
“神君,你为何就是不肯信我?”赤羽伤心欲绝,“试问天下哪个做母亲的会不爱自己的孩子?是火神!是火神害死了我的孩子!”
呵!
任赤羽怎么哭诉,玄木一个字都不会信。
“是我错了。”玄木摇头,自嘲地笑了笑说,“我不该私自下界,不该战混沌,不该救人,更不该认识扶虚。”
她缓缓起身,唇角淌下的血渍弄脏了她白色的寝衣。
“但我更不该做的,是当初对一只小小雀鸟产生了怜悯之心,出手相救。”
若没有这该死的善心,赤羽早在那会儿就活不下去,又何来今日的灾祸?
赤羽修为为何没有长进?那是因为赤羽本就是凡鸟。
一只凡鸟,顶天去能有多大的修炼天赋?
要不是在神界,赤羽根本连仙途的门槛都摸不到,可现在不仅不知足,还要反咬一口。
的确是自己错了。
滥发善心的错!
“凡间有个故事,叫《农夫与蛇》,本君在书上看到时还十分感慨,不曾想世事无常,竟会有,与那农夫相同遭遇的一天。”
随着玄木的话音落下,赤羽不知是心虚还是害怕,一个劲地瑟缩着身子,惹得扶虚心疼不已,大骂玄木:“毒妇!事到如今,你还敢颠倒是非黑白!”
玄木不由笑出了声。
看着面前这对狗男女,她只觉得恶心,不想再与其浪费口舌,问道:“你们是如何进来的?”
神界不是谁想进就能进的,扶虚到底如何打开的大门?
扶虚不语,赤羽则眼神躲闪。
于是玄木就懂了。
神界大门对于真神来说不受阻碍,对于旁人就是道无法跨越的屏障。
想打开屏障,必须佩戴神界腰牌。
玄木讽刺道:“若本君猜的不错,扶虚,赤羽的腰牌在你手里吧?”
想来火姐姐是强行召回赤羽的,所以赤羽不用腰牌就回来了,让腰牌落在了扶虚山,这才导致扶虚今日寻得机会闯入神界。
“是又如何?”扶虚承认道。
若说玄木原本对扶虚还有一丝情动,现下是一丝都没了。
一个利用女子,手段卑劣的人,玄木实在瞧不上。
她不再多言,垂下的手掌抓出一柄桃木扇,只身挡在这群闯入者的前方,喝道:“都给我滚!滚出神界!”
“哈哈哈滚?”一名男仙从人群中走出来,“玄木神君,你似乎还没搞清楚状况。现在,是你,滚出神界!”
“你说什么?”
“原来你还不知道啊?金神和土神已经……”
“临川!”扶虚打断道,“不必与她废话,正事要紧。”
临川只得讪讪,闭口不言。
玄木心底却蓦地腾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金叔土叔怎么了?还有火姐姐和水神又在哪里?并且,玄木发现一件更为可怕的事情。
神界的神力,都在尽数朝着大门奔涌!
“不好,神力一旦泄漏,后果不堪设想,快关闭神界大门!”
岂料,众仙压根不拿玄木的焦急当回事,贪婪地吸收神力。
扶虚下令道:“众仙听令!神界诸神不仅草菅人命,这些年更是对下界的战事袖手旁观,致使魔族诞生,根本不配为神!今日,我们便要替天行道!”
言毕,后面乌泱泱的一群仙家们发出震天吼声,冲着玄木进攻而去。
玄木手执一柄桃木扇,孤身立于云海石桥上,宽大的斗篷拢着她削瘦的身躯。
明明脸上已经虚弱得毫无血色了,一双乌黑又亮的瞳仁却悍勇无畏。
折扇一展,浅粉神力挥舞出道道利刃,对抗众仙家的围攻。
神界是她的家。
即便死,她也要守护好自己的家,将这群强盗通通赶出去!
然后,等待火姐姐他们的归来。
他们一定会回来的。
一定会!
抱着这样的信念,玄木第一次,杀了人。
她双手不停地颤抖,白色寝衣被鲜血染红,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旁人的。
那一日,风云色变,九州大地被置于血色杀戮之中。
是神界的劫。
亦是玄木不幸的开始。
桃鸢浑身一凛,从噩梦中惊醒过来,瞪大眼睛望着上方的梁柱,像溺水的人离开水面,大口大口呼吸新鲜空气。
好半天她才缓过劲来。
掀开被褥下床,桃鸢身上早已冷汗涔涔,手脚都还在不受控制地打颤。
她踉跄着来到屋子中央,摸到茶桌的边角,给自己倒一杯茶,仰头灌下。
冰凉的茶水顺着喉咙流进腹中,桃鸢整个人透心透肺地冷。
窗外,天亮了。
惨白的晨光照进来,照着桃鸢惨白的脸。
她跌坐回凳子上,耳畔的厮杀仿佛还在昨日,胸腔里如同塞了块巨石,喘不过气来。
恨吗?
恨的。
这股滔天恨意在往后的漫长岁月里,像道枷锁一样套在桃鸢的脖子上,不断收拢,再收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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