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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阿续想象不出阎无破睁眼说瞎话的样子,且青砚敢信,另一个还真给,个个不按套路出牌,果然都非人。
她心头咂舌,但面上还算淡定,毕竟她也不是人!
于是沉吟片刻轻声道:“行吧,你怎么高兴怎么来,还有,那个书真的不必再抄,雪天冻手。”
青砚双手抱臂,微笑道:“真的?”
阿续郑重点头。
青砚笑意更深:“我高兴怎么来都可以?”
——嗯?
阿续刚想点头,倏然想到了什么,下意识看了他一眼,恰好对上少年的目光,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微眨,狡黠带笑颇有所指,她顿时心里一吓,红着脸嘀咕着便开始打退堂鼓:“那个什么,我我我昨日出了太多汗,我先去洗个澡。”
“嗯,去吧。”
青砚心情似乎极好,没再计较,转到柜台前掀起半片暖帘看天色,又道,“趁着没黑,我去转一圈,买点菜回来做饭。”
阿续闻言,后颈莫名爬上一层鸡皮疙瘩,上回少年下厨她尚且觉得暖心,目下除了汗颜,更多的则是别扭、诡异。
姑娘深吸一口气,立马抬脚就溜去烧水。
等洗漱收拾一番,她坐屋里绞着头发一边支耳聆听动静,当院子里响起脚步声时,头发也没顾得上梳理,扔了帕子飞快跑去接菜篮子,二话不说便揽下厨子任务,青砚说要帮忙,也被她辞严义正以君子远庖厨给拒了。
他现在是债主,且一步超越玄君,荣居魁首,得供着!
阿续这点觉悟还是有的。
青砚拗不过她,便倚在门边抱臂当监工,也不说话,似呼吸声都无,过分的安静让人心慌。
身后的视线让阿续一阵阵头皮发麻,只觉如芒在背,却不敢回头看他。
她再次唾弃自己的胆怯,为什么不敢挑明直接接受他的鞭打,偏要捱着这莫名其妙的未知忐忑,这缩头乌龟当得委实不像话。
气氛至此,已是格外尴尬。
直到阿续手忙脚乱将食材处理的七七八八,青砚终于迈开长腿慢腾腾走到灶前,在小杌子上坐下开始生火。
阿续意识到再这么下去,她会被憋死,于是开始胡乱找着无关痛痒的话题闲扯,满脸都是没修炼过的不自然心虚微笑。
“你知道么,往常逢着大小鬼节,人间总也有上供吃食,可现在的鬼都挑剔,嫌他们老三样经年不换,吃得腻,便跑去樊楼里蹭活人吃食,被鬼触食过的食物自然就失去滋味啦,柴如嚼蜡,每每至此,必然引得厨子被人叫骂……哈哈,你猜为什么没人去管管?”
青砚象征性问了声:“为什么?”
“上梁不正下梁歪呗,从帝君到鬼将,贪得人间烟火毫不含糊,众鬼有样学样呀,我初去冥府那会,君上隔三差五就要吃新花样,我不擅长又没人教,有回他捉了条何罗鱼回来,非让我煮。”
阿续说道这里忍不住又笑,“我光看着那鱼一首十身的模样都下不了手,他还吃,我说肯定有毒,他嘴里说不信,却特有心眼端给东戟帝君先尝……哈哈哈……讲真,我不知道是它本有毒还是自己厨艺有问题,反正帝君当时脸就青了,然后鱼骨都未除便把整盘鱼肉往君上嘴里塞,君上吃瘪的模样可惨了……哈哈……你不知道……那是我头回见他掉眼泪……”
说起玄君的辛酸史,阿续颇为幸灾乐祸,独自乐乐陶陶,笑得眼畔生花。
青砚盯着她不错眼,眉梢扬了扬:“想来阿续现在烹鱼不错了。”
对此,阿续信心十足:“你放心,早练出来啦。”
青砚懒洋洋道:“是吗,那下回我去捉几条。”
阿续诧异:“你也想吃?”
“送给玄君作见面礼。”青砚笑容可掬,说得一本正经,“等,我们一起去拜访他之时。”
阿续表情凝固,愕然看向他。
——送这样的见面礼是去拉仇恨么?
青砚微笑提醒:“锅烧热了。”
阿续回神,又垂头去端食材,生搬硬扯把话题转开:“那青砚可有喜欢吃的菜式?”
“不挑。”
“哦,我以为你买了鸡肉,是喜欢吃呢,那做成土豆烧鸡可好?”
“……好的。”
“……”
——好吧,都准备下锅了才问是有些虚伪。
如此阿续不自在轻咳两声,脑子里彻底没了话头,只硬着头皮继续往锅里倒油。
眼看着气氛渐渐局促,青砚忽道:“阿续。”
“嗯?”
阿续手里端着鸡肉正准备往锅里放,闻他主动开口,手上一顿,又向他看去。
少年脸上依然挂着闲闲笑意,盯着她看了几秒,唇角一勾:“说了好半天,阿续连给玄君做鱼之事都历历在心,那为什么,昨日说好的补偿却忘了?”
这话题阿续躲了又躲,被他突然提出,当下头皮一炸直接慌了手脚,于是可怕的事就上演了。
满碗鸡块连肉带未沥干的水被她手一斜,便一股脑儿砸向锅中热油。
锅里还没“噼啪”炸翻,阿续甚至没回神,屋内已轰然激起一卷狂风,伴随着平地“嘭”地震天巨响,同时她脚下凌空,猛地几个天旋地转,尚且湿润的发丝拍打满脸,糊得睁不开眼,只来得及惊呼着:“怎么了怎么了?”
——她房子是塌了么?
于此同时耳朵里又灌来周侧四邻此起彼伏的惊叫。
“咋了咋了,地震了?”
“那是啥,啥飞上天了?”
仅是短短一瞬,除了外面的叫喊声,阿续身边已恢复风平浪静,她忙不迭扒开头发睁眼看,瞳孔猝然紧缩,又止不住连眨了好几下眼皮,茫然四顾。
原本灶台边的那堵墙被洞穿一半,尚且还在掉灰,而她已经被青砚打横抱到厨房门口,手里还拿着一只空碗,整个人都傻了。
——锅呢?灶呢?她的鸡肉呢?是裹着火星子一飞冲天了么?
“啊这……这是咋了?”她满眼惊恐望向青砚。
青砚表情淡定,但薄唇抿成平直一线,目光仓促从她脸上移开,闷了几秒才道:“你,烫着没?”
“欸?”阿续稍愣,蓦地反应过来。
他这是怕她被油烫着,然后把整个灶台给掀了的意思么?
可这,是不是也太夸张了!
阿续也不知是该感动还是心酸,但内心感慨倒是来得清晰明了:一叹,这房子虽老,竟是比量刑司坚.挺,居然没塌!二叹,悯花真乃先知,还提前跟她约好房子坏了要私掏腰包。
她后知后觉还被人抱着,忙敛了惊恐之色,压着声极力淡定温柔地安抚:“我没事,得亏你动作快,我才没被烫着,现在你可以放我下来了。”
青砚盯着墙,神情空白,不知是没听见还是怎的,既不吭声也没放下她。
阿续心头徒然滋生一个想法:他这算不算是顺道撒气啊?嗳,劈就劈吧,情绪释放出来比憋着好。
——何况,这都怪她手抖!怨不得人。
气氛又静悄悄过去几秒,自觉罪孽深重的姑娘,勉力按下强烈的不安感,蓄着一脸真诚微笑:“没事的没事的,回头我请人来修补就完事了,方才青砚好厉害的说……我都没看清怎么回事……那招怎么用的?嗯,你能先放我下来吗?”
青砚垂眸看向她,掩在长睫之下的墨色格外黑沉。
阿续只觉腰上一紧,又被他往怀里扣近两分,忙不迭双手捧碗抵御在胸口,隔绝着最后的亲密距离,饶是如此,还是有些慌了,语无伦次道:“那个,晚饭没了也没关系,其实我也没那么饿,吃不吃东西无所谓的,就,就是辛苦你去采买食材,有些浪费……”
——呸呸!说什么浪费,哪壶不开提哪壶。
阿续烦着自己的嘴,委实找不到更好听的话说,只得再次弱弱请求:“你,你能不能先放我下来啊?”
当初面对沉奢本相,她尚且敢不自量力挣扎两下,这会子不但没底气还没脾气,乖顺无比缩成一团,面颊早已红透,黑亮的眼眸睁得极大,惶惶又无辜,老实得像只幼嫩的家猫。
青砚神情未变,但喉结明显上下攒动两番,忽然轻声开口道:“我会补好的。”
阿续眨了下眼,心道:不,你该理直气壮无须承担责任的。
她脑子里还在措词如何让他安心卸责。
青砚又补来一问:“那你呢?”
“?”阿续诧异,“我什么?”
粉嫩的面颊诚然写满困惑,眼里分明是惊慌还拼命维持淡定,看得青砚唇角直往下扯,健臂冷不防猛收,几乎立时换来阿续惊声惨哼,那一把盈盈细腰差点被勒成两段,她忙不迭腾出一只手去掰扯,嘴里气声不稳无措问着:“我,我我怎么了?”
“是不是,只有玄君的话你才当回事。”少年语气隐有怒意。
阿续被勒得几乎透不过气,更无心思考他这脾气怎说来就来,只死命抠拉压在腰腹上的手,这是长在她身上了还是怎么着?她几乎调用灵力都未撼动半分。
“别勒了,是肉身……肉身……骨头真会断的。”她无计可施又委实疼得厉害,只边推他边细细软软呜咽着,“我,我没有把你的话不当回事……”
——可,他让她别使用道术来着,她好像用了。
阿续脑子晃过这念头,一时心虚便放弃徒劳挣扎,咬着唇忍痛不再发出半丝哼唧,只放平心态任其拿捏。
她这两百多年虽一身平庸,却真没被人虐过,唯一留疤的那次还是被秦熠给咬的,她虽不怕死,但真耐不住疼,虽说没哭,小脸已皱成一团,眼眶泛着红也不敢眨,一眨满眼水光就得往下掉。
青砚盯着她,表情渐沉,随之视线移开,将人放了下来,窄削的面颊却绷得更紧。
阿续脚甫一沾地,几乎是本能地往门外趔蹶了好几步。
“你跑什么!”
青砚终是没忍住低吼了一声,过于凌厉的眼眸几乎窜出一股无可遏止的黑火苗,浑身都迸发着切齿之怒。
“没,没跑。”
阿续的心快顶到嗓子眼,她不知如何激怒了他,也不是怕挨打,但脚自己不听使唤,说着话又连退好几步。
青砚就那么笔直立在原地,神色阴鹜,双拳紧攥,一瞬不眨看着她。
再未能压住他的原有脾性。
有那么一刹,阿续似透过他,看见了那个站在尸骸之颠,满袍浸血一身戾气的男人,连带鼻尖的空气中仿佛掺杂着丝许可怖的杀戮气息。
她徒然一窒,唇角蠕动着,张了好几次口,最终颤而小声道了声:“……抱歉,你别生气了。”
青砚表情彻底僵硬,眼里的怒火又似被一场看不见的大雨顷刻浇灭,湿黑的瞳仁依旧望着她,却失去焦距,散碎的星子零落其间黯淡无泽。
阿续的心似被什么狠狠镬住拧了一把,有些心疼,又再次暗暗生悔。
——她那会干嘛要手抖,不抖屁事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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