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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的故事
许远辰愣在原地,想要解释些什么,却怔怔地发不出声音。顾斐收好碗,转过身面向他,并没有走上前,而是顺势半靠在木桌旁,平静地望着他。
她白皙的脸庞褪去了几分从前的青涩,眼神如一池暖润安宁的春水,并没有他想象的质问和防备。许远辰好一会儿才听见自己低哑的声音。
“你怎么...知道?”
顾斐偏了头,“显而易见。”
许远辰难得的沉默了,发丝垂落在刀削般的侧脸边,鼻梁很高,眼眶深邃,却装着不知名的落寞。
顾斐从隐约猜测起许远辰是忆飞楼的老板时,就没有怀疑过他有什么恶意或者贪念。但她以为,茶楼开得风生水起,他过的应该也不会太差,却没想到再见会是这样。
墨时风说,许远辰想念她,却从不来找她。
可他有孤身承受险阻的力量,为什么没有和她道明一切的勇气。
“许老板生意做的不错。”见他没有言语,顾斐才出声打破这片沉默。
“那是给你的...”许远辰抬起头,复杂地看向顾斐的眼睛,眼底里是让顾斐恍神的隐忍炽热。
随即,他垂下眼掩去了里面的情绪,再抬起眼时已经弯了那双桃花眼,唇边勾起一抹浅笑,又重复了一遍,“那是给你的,顾老板。”
“什么?”顾斐从没想过这个答案。
“忆飞楼,一直是给你的。”他的嗓音低哑却坚定。
这次换成顾斐愣住了,她想过很多回答。为什么开这个,是收集信息的茶楼雅座也好,是自我怀念的纪念物也罢,哪怕是一切尘埃落定后的休闲去处也好,却唯独没想过关于自己。
许远辰懒散地靠向床边,惬意地微眯着眼,倜傥的笑容又带上了熟悉的痞气。他望着愣得可爱的顾斐,淡定沉着的顾老板,原来也有猜不到的事情呀。“怎么样?什么时候去视察一番?”
顾斐瞟了他一眼,傲娇了,“我很忙的好不好,我都开大店了,哪有空去你那小店。”
“好好好,那等顾老板百忙之中抽空给我这小店赏个脸?”许远辰眼眸含笑。
“也不是不能考虑,给点意见还是可以的。”虽然两人不知道哪来的莫名默契,但顾斐才不会和他客气。
“嗯?小店有什么做的不好的?”许远辰挑眉,他其实觉得自个儿做的还行。
“和我相比那还是有的。”顾斐眨眼。
许远辰深以为然地点头,“顾老板一直很厉害。”
他心里清楚,忆飞楼的成功,必不可少的是受年轻人欢迎的奶茶、各种用牛奶改良的甜品配方之外,高档场所的环境和身份地位的象征也是重要原因。但顾斐不同,她是真正的白手起家,她把一个前景黯淡的地方经营成如今北州商街上人人知晓的店,都靠的是自己。
心照不宣的,顾斐也清楚,自己有手艺,或许还知道一些营销手段,但忆飞楼的成功依然是不可复制的,这等财力和魄力都是她所缺少的。
窗外的依然是呼啸风雪的深夜,顾斐躺在自己的房间中,想着今年的年夜饭单子也许要多加几道菜了。
煮得浓稠的酱色鲜汁在小鼎中沸腾翻滚着,每一个升腾的小泡泡在冷空气中爆开,都冒出诱惑的香气。每一块切得方正的冻豆腐都在热气中变得不那么规整,如同肤如凝脂的美人半遮面儿弄绛纱,暗飞桃红泛赤霞。
香浓的鲜虾豆腐煲是留着下饭的,顾萱便趁阿姐不注意,拿签子穿了一块孜然藕块。藕丁水嫩清脆,不是熟悉的香辣味,加了孜然和白芝麻,混着少量小米椒,模仿出了烧烤的滋味。
“萱儿,别偷吃,过来试试切羊肉片。”
羊肉片是用来做金汤肥羊的,鲜虾煲的汤汁浓而鲜,而金汤肥羊的则是清而爽,即便再没胃口、嘴巴再腻的人,问道这般美味清爽的汤忍不住浇在米饭上,混着软嫩的羊肉片一齐吃下去。
顾萱现在切羊肉片越来越有模有样了,最初想在外头做冷锅串串的想法是她提出的,所以她对做串串、熬底料这些事驾轻就熟。顾斐看着她的手法点点头,火锅店后继有人,她就能早一天过退休咸鱼生活。
肉菜挺多的,顾斐就没有熬玉米排骨汤了,而是做了点普通的家常汤。汤汁清澈,没有过多油沫,青黄夹杂着,甚是清爽好看。
墨时风拉着顾辛,顺着香气就飞奔来了厨房。宫里宫外,他不是没吃过精巧东西,但也许是白蛋糕滤镜,顾家的东西就是比旁人做的好吃些。尤其是顾斐亲手做的,都带着一股奇妙的香气和味道。
“我书还没看完呢,你自己来就罢了,还拉我来。”顾辛虽然也爱阿姐做的食物,但也不至于这么激动。
墨时风自诩是这儿第三大的大人,一副谆谆教诲的模样,“总埋头看书这样不行,要活动活动。”
“我每天吃完饭都会和阿姐一起散步的。”
墨时风一噎,“...饭前也要动动,你看这菜色多好啊,我还闻道了蛋糕的香味,是不是蛋糕?”生硬转移话题本人。
“我每天都吃阿姐做的菜,每年都能吃到蛋糕。”顾辛一脸无语。
墨时风不理他,心里冒柠檬酸水,有什么好的,没有不也活着!
顾斐在一旁看着,两个小孩都挺好玩的。不过他两斗闹,顾斐没有插嘴,剩下的事情顾萱可以做,她去了另一个房间,提前烤好明天要送出去的点心。
墨时风应当是生长环境使然,对外被迫成长,对内却还是孩子气的很,真实得可爱。而顾辛这些年越来越温文尔雅,他一本正经说话的时候,顾斐都怀疑他下一秒要伸手扶眼镜了,不过也不是萱儿天天念叨的书呆子。
“墨时风,他是二皇子。”
顾斐手一抖,盘子差点掉到地上。她转过头,许远辰侧身半靠在房门口,修长的手指把玩着喝完的青瓷茶杯。懒散的样子让顾斐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
二皇子,是她想的那个皇家独苗苗吗?是早上吃完包子不擦嘴刚刚和自家小弟置气斗嘴的那个人?顾斐一阵无语,得,豪门斗争变成皇室秘辛了。
顾斐把盘子在柜子中放好,缓了缓,又看向他。要是中秋那天没多管闲事就好了...
“在想一块蛋糕结下的孽缘?”许远辰挑眉,指尖的小茶杯顿了顿。
“没。”顾斐飞快回答。
顾斐神色有一些惊讶,但没有防备之意。因此许远辰没有在意她的神游,继续转着茶杯,懒洋洋地开口。
“这些年北国形势不好,嘉元帝对后宫不管不顾,宫里只有墨时风命硬,好好地长大了。他其实算是许家养大的,禛贵妃也是许家的人。但我爹野心大,这些年一边养他,一边培植着自己的势力。”
“所以前几年那场战争,打的那么艰难,国内的人都各怀鬼胎,忙着发国难财,在他们眼里,死在边关的战士算什么?”许远辰的笑有些讽刺。
“后来国家安定了,许家和右相的钱权交易缠在了一起,嘉元帝想要一起连根拔起,没那么容易。总归就这么一个儿子了,还不如顺势而为,反将一军,利用墨时风把外戚扳倒。”
顾斐偏头,看向他笑意不达底的眼睛,一针见血地开口,“嘉元帝怎么会认为墨时风这么容易策反,如果他和许家联合呢,或者,鹬蚌相争,墨时风干脆渔翁得利就好。所以你呢?你扮演的什么角色?”
许远辰没有开口,只是无言的看着她。顾斐并没有躲闪他的眼睛,继续道,“让我猜猜,墨时风现在的性格是因为他从小跟你混,和你感情好。许家以为墨时风是有野心但羽翼未丰很好拿捏的小狼崽子,而且你的安危也可以制约他?”
许远辰笑意加深,玩味地看着顾斐,“嗯,许家和他说,只有站上权利顶端,就可以给自己和我一个自由了。”
顾斐接下他的话,“可墨时风芯子和你一样,嘉元帝也是知道这点,才让他和你一起。”
“嗯,我们是嘉元帝的人。”许远辰说道。
“不,只有你是嘉元帝的人。”顾斐的眼神仿佛要看穿他的伪装。
许远辰捏碎了指间的小茶杯,深深地看了一眼顾斐干净的眼睛,却并不言语,转身走了出去。
顾斐坐在原地,屋外白茫茫一片的安宁,炉子里已经传出了洋溢的点心香甜,腻得让人心底发苦。“烤失败了呢。”空气里是消散的叹息。
“顾姐姐...为什么只有许叔。”
外头不知站了多久的墨时风轻轻开口,他抠着门缝中的木茬子,零星碎木扎到了指甲里,眼底是一片说不清的难受和复杂。
顾斐没有回头,拉开烤炉,里头的一批点心已经烤过了时间,散发着焦色的苦味了。她的声音随之传来,“因为啊,你是嘉元帝的儿子。他和你,始终是不一样的。”
墨时风心里苦涩,眼中仿佛又浮现许叔昨日昏迷的模样,“可我心里,我们是一样的。”
顾斐没有看他,只是背对着他摇摇头,忍着喉头干涩,无法言语。
怎么会一样呢。一个是被保护的天之骄子,心思尚且纯正温暖,眼里依然有光,这些斗争不过是大道上的一点坎坷。
一个却是人人可欺的棋子,他什么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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