暧昧

　　这串钥匙上面还有学生会办公室的钥匙，历届学生会会长在毕业之前都还有权力使用办公室。自己的上一届主会长毕业前每天活动课都会去办公室里学习，因为相比班里，办公室显然更安静。到了自己这里却很少去，卸任以后就没再去过。
　　手指拂过钥匙的轮廓，记忆中这把钥匙还是第一次自己拿到的时候的样子，现在原来有些尖锐的边缘现在都被磨损的变得圆滑。不知不觉都过了这么久，到钥匙都磨损的程度了。
　　方烁往楼下的办公室走，办公室里黑着灯。
　　打开门以后用钥匙从里面反锁，外面的嘈杂声少了一些，办公室本来就在阴面，这时候觉得有点冷了。学生会办公室跟自己几个月前卸任的时候一模一样，窗帘长年拉着，本来就太阳快要落山现在更是暗的看不清楚。方烁也不开灯，顺着桌边走到自己以前经常坐的椅子旁坐下。
　　老郭的话好像还在耳边，“你最近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我看到你那天脸上有些肿，你要是遇上什么麻烦了一定及时跟我说。”
　　“如果你不想说一定要调节好自己的情绪，二模失利没什么大问题，都是为了高考的练习。不要因为这个影响自己的情绪，看清自己哪里还有缺漏，就把它补齐。你的最终目标是高考。”
　　“流言也不用去在意，什么样的生活方式都是你自己选择的，自己的生活与他人无关。”
　　自己以为隐藏的很好的事情，其实老郭都知道，包括之前表白墙下面的关于自己是gay的事情。
　　老郭的关心一下子戳在了心上，自己在其中没觉得累，这样一说委屈的情绪突然都涌了上来。
　　现在周围没人，终于可以直接哭出来，视线都已经模糊了，方烁马上把眼镜摘掉，眼泪先一步掉了出来，砸在镜片上，又顺着镜片的倾斜角度滑了下去。压抑了太久的情绪，哭出来的时候脑子是一片空白。方烁趴在自己胳膊圈出来的小小空间里，鼻息间都是桌子上的油漆味道，泪水在面前这点小小的区域上摊开。
　　脑子里快速的闪过一些画面，有自己每天出门时还挂在天上的星星，还有那个抽过来的巴掌，还有抱着自己的童赫。
　　童赫可能是自己这段时间的唯一慰藉了。
　　自己本来就是个孤独的个体，想到这里方烁的抽泣声变大了。因为趴在桌子上，自己的哭声和喘息声这时候听起来格外的清楚，耳朵里全是自己的声音，脑子也变得混沌一片。
　　办公室的门突然传出了钥匙开门的声音，就看到一个人从外面打开了门，站在门口。方烁猛地抬起头，看不清背光站在门口的人是谁，迅速地把脸上的眼泪抹干。
　　“谁？”
　　嗓音听起来沙哑的让自己都有些诧异，但是方烁立刻清了清嗓子，用自己最冷漠的声线对着那个人问：“谁允许你进来的？”
　　“那个，我拿一下明天要用的表格。”童赫站在门口，分辨着在黑暗里的人的轮廓。
　　“童赫？”方烁听到声音以后用袖子把眼镜擦干净，戴上。童赫呆呆的站在门口，看着方烁的方向，适应了黑暗以后才看清楚坐在角落里的方烁和他脸上的眼泪。
　　童赫回头把门关上，走过去：“怎么了？”
　　方烁低下头，“没事。”
　　童赫揉了揉方烁因为刚才趴在桌子上哭而有点蓬乱的头发，压低了声音凑到他耳边，“没事为什么在这儿哭呢。”
　　“我考砸了。”方烁本来想很平静的说出这句话，但是一抬头看见童赫那双永远有着一层水雾一样的眼睛此刻正在温柔的看着自己，就忍不住变了腔调。
　　童赫意识到自己这样一问方烁又开始哭，马上把他的头拉过来，靠在自己的胸膛上。方烁的额头触碰到了校服，那股熟悉的香水味又一次钻进了自己鼻子里。
　　好像这个味道就是自己的一种慰藉，因为它代表着童赫。方烁咬着下唇，不想哭的太大声，只是小声的抽泣，肩膀控制不住的抖动。童赫低头看着方烁的头顶，柔软的头发随着哭泣的时候一下一下颤抖，就像自己受惊的小猫。
　　方烁的手紧紧攥着自己腰间的衣服，童赫微微弯腰凑到他耳边。“你已经很厉害了，当会长那么耽误学习还能学的这么好。你之前都是工作和学习兼顾，现在你的时间都在学习上，高考你肯定会考好的。”
　　童赫停下来，方烁没有说话，停止了哭泣，但是身上还是时不时抖一下。
　　童赫接着说，“最近你的情绪有一些影响，但是我相信你可以的。你在我心中就像是太阳一样的人。”
　　“燃烧自己照亮他人吗……”方烁的声音从童赫的衣服里传出来闷闷的，实在是不想让童赫看到自己又一次哭，都不好意思抬头。
　　童赫笑了一下，伸手摸到了方烁的下巴，轻轻的抬起他的脸对着自己，“不是，是永远光明，永远给人快乐和正能量。”
　　方烁不好意思的挣开他的手，用校服袖子把脸上多余的泪水擦掉。
　　童赫又说，“有什么事要跟我说，在高考之前我都可以帮你做到。”
　　方烁想了想，“我想你跟我吃一天三顿饭，早中晚。”
　　童赫点点头，方烁又继续说：“连着吃一个星期。”
　　“好。那这个得在高考后兑现。”
　　方烁嗯了一声，看着童赫，眼睛还是红的。
　　方烁忘了自己是怎么从办公室走出来的，晚上回家以后就看到了童赫把微信头像换了。
　　[SED’s:头像是我手写的加油。]
　　[SED’s：为你写的，你好好努力呀。]
　　方烁点开了头像，黑色的背景，用粉色写了一个加油，旁边还点缀了几个星星一样的点点。
　　他一定是喜欢自己的吧，一定是。
　　高考后，一定要告诉他自己喜欢他。
　　[甲状腺激素：我想把手机里的软件卸掉，只留听音乐的软件。]
　　[SED’s：那我微信头像是不是白换了。]
　　[甲状腺激素：没有没有，我一周上一次微信保证不会漏掉什么重要的消息就好。]
　　童赫有点失落，离高考还有不到两个月，自己两个月都没有办法联系方烁了。只能在每天放学时候掐好合适的时间去巧遇他。
　　[甲状腺激素：我音乐软件不是有关注你吗？我可以给你发私信，就是可能没有现在聊的这么频繁了。]
　　[SED’s：好。]
　　童赫等了一会儿，心里有些乱。实话说，自己一定有影响到方烁的部分。他已经发现了方烁对他的一些小心思，得到这些的同时又无比的不安，因为这些都会让方烁分心，耽误他的高考。
　　这次方烁的成绩就是一个很好的证明。
　　犹豫了一下童赫还是在对话框里写下一行字。
　　[SED’s：实际你不联系我也没有关系的。]
　　[甲状腺激素：每天能跟你说话就是我一天最快乐的事情了]
　　方烁的这句话又一次击在童赫的心上，胸口升腾出一种不真实的快乐的感觉，却又让他感到喘喘不安。明知道这样会让方烁的心思不在学习上，但是又控制不住内心的喜悦，对于他的每一丝回应都甘之如饴。
　　这样的感觉奇怪又拧巴，拧巴这个词是方烁用来评价自己的。之前没觉得自己有多么纠结，还会跟方烁讲道理，说自己是在深思熟虑反复思考。
　　现在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如此，就是拧巴。对于方烁自己就是一个矛盾体。
　　感性的渴望，理性的抗拒。
　　自己画头像的时候那种激动和喜悦，整个身体都在兴奋，而只要一想起来方烁在高考完就要去另外一个城市就会发疯的难过。一想起来就像是被一个东西沉沉的压在胸口上，那种憋屈的感觉又没办法说出来。
　　方烁全然不知这些事情，只是一直在猜测童赫到底是不是喜欢自己，每猜测一点点细节都足以让他一天开心，甚至想想就会嘴角上扬。不知道有多久没有这种感觉了，好像生活都变得鲜活明亮起来。
　　或许，只要考本省的大学，他就可以跟童赫在一起了。
　　如果顺利的话。
　　本省最好的大学就在他们高中的正对门，虽然对于方烁来说如果以他现在的排名去这所学校太过浪费分数。
　　但是心里总是有个声音，留下来吧。
　　如果他真的去了这所大学，他们每天中午都可以一起吃饭，至少在童赫高考之前，他们有两年的时间可以在一起。对于他这样的人来说，找到一个一辈子走到底的人太难了，但要是连尝试的机会都没有恐怕会一直后悔。

　　高三的生活其实过的很快，但细细想来都十分漫长。自从方烁把手机上的所有软件都卸载，身边的影响确实是少了不少。偶尔蒋安有工作上需要问他的事也是通过短信，薇薇也只有周末时候才敢发短信过来鼓励自己，生怕打扰到他的学习。
　　好像所有人都在为自己高考的事努力，想让自己有一个相对好的心情和状态。
　　每天都有做不完的题，还有不停喝的咖啡。高考越来越近，天气也逐渐热了起来。当方烁把秋季的校服换掉的那天，他突然意识到，这是他最后一次穿这套校服了。
　　早上爬起来的时候天刚刚亮，房间里还很昏暗，方烁眯着眼睛打开了床头的台灯，把放在旁边的校服摸过来。浅蓝色的校服裤子，白色和浅蓝色组成的半袖。在这个夏天来得很晚的北方城市，只要一穿上半袖，就已经进入了五月下旬。
　　方烁打开手机，看看时间，5：00。
　　拿冷水往脸上扑了扑，冲一杯咖啡，就坐到桌子前开始学习。越接近高考心就越浮躁，晚上有的时候效率太低，学到后来知识点根本没有办法过脑子，早上的时候反而会头脑更加清醒。
　　边看题边拿来旁边的咖啡喝，玻璃杯微微举起，咖啡到了嘴边发现有点烫，起身打开窗户把杯子放在窗台边上，又低头继续写题。每天早上的这段时间可以说是最宝贵的一段时间，经过了一晚上的休息，脑子里关于昨天的琐事都清空，也没有人会打扰自己，连开着窗户都听不到外面有什么声音。
　　随着天越来越亮，外面的鸟开始在树上叫起来。方烁拿来手机，刚看了一眼时间，就听到妈妈起来的声音，自己的屋门被推开。
　　“烁烁，你自己吃什么了？”
　　“就喝了个咖啡。”方烁回头看着妈妈。
　　“那你不喝粥了吧。”妈妈说着，打开了厨房的灯。
　　“嗯，我就吃点面包就行了。”方烁说着起身开始收拾书桌，就留下一本文言文的练习册和两只笔在外面。
　　拿着书坐在饭桌上，抓起桌上的面包就继续做题。为了让文言文不丢分，方烁从每天早上的背单词变成了写文言文练习题。
　　方烁正读着短文，妈妈说话了。
　　“烁烁，高考完，咱们回趟老家吧。你爷爷状态挺差的。”妈妈说的时候声音很小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到。
　　方烁心里一沉，那种恐惧和难过的情绪一下子又涌了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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