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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转醒
03
回到客栈的时候已经将近子时,陈商给了后院的小厮一些铜钱,让他去送些热水过来。小厮抬头的时候陈商却发现今天的小厮并不是之前的那个。
他关上门后,走到窗边看着那个小厮,却发现小厮只是走到暗处,把钱交给了另一个人,便又回来盯着。
陈商摇了摇头,看来想要试探他的人还不止楚于投一个。
李算一边咬着夜市上买回来的果子,一边解着身上衣裳,他和陈商也不是第一次同床,故而也没怎么介意厢房里只有一张床。
陈商坐在床上,看着他从身旁走过,然后突然拽着李算坐在他腿上。
“干嘛?”李算拿下了嘴里叼着的果子,回头问他。
“有人盯着我们。”陈商和他说。
李算瞪大了眼,“不是吧!盯我们干什么!”
“自然是想看看你我二人之间……关系如何。”陈商说。
“我们之间?”李算疑惑问,“看这个干什么?”
“我如今虽是巡按御史,可终究只是个七品言官,人微言轻。他们因我是你男妻,才对我忌惮几分。”陈商脸不红心不跳地继续扯谎,“可若是你我早已离心离德,他们自然就不用再对我有所忌惮,自然可以为非作歹,欺我无权无势。”
“所以,我们……要怎么样?”李算感觉自己的心在狂跳,脸也红,心也跳。
“自然是装作,久别,胜新欢。”陈商倾身咬着他手上的果子。
门外的小厮看着窗内重叠的身影,面色嫣红地在纸上记着些什么。
“那你啃我苹果干嘛?”李算不解问。
陈商叹了口气,无奈道:“你就当是我饿了,不行吗。”
“那我问问厨房,有没有吃的。”李算意欲起身,却又被陈商拽了回来。
“回来吧,我不想吃别的。”陈商说。
“那你想吃什么?”李算坐回了他腿上问:“苹果可是就这一个了。”
“夫君给我什么,我就吃什么喽。”陈商轻笑着低头解着少年身侧的衣带,像是翰林院中的待诏解着敕诰的系绳。
让那小厮去说吧,就算再多的人过来试探,他也不想再去遮掩了。
怎么遮掩得住呢?你可以藏起琳琅珠玉,可以藏起万般算计,却藏不住对一个人的心生欢喜 。
第二日,梁闻道听着小厮的回禀。
“你是说,这个燎原侯一道降娄郡,陈商就立刻住了过去,他们还,一夜,欢……欢好?”梁闻道皱着眉说。
“的确如此。”小厮说:“如今看来,当时楚知府所说的,陈御史与燎原侯离心离德,说陈御史对燎原侯万分嫌恶,万分抵触。恐怕……”
“恐怕就是真的。”梁闻道点头道:“你说,这一个男子要对另一人婉转承欢,而且这燎原侯一过去,陈商便要同他一个客栈住过去,和侍寝的妃子有何区别?这陈御史我也知道,心中有傲骨,怎么可能受得了这般屈辱。”
“他怕是一直只是委曲求全,现在怕是恨不得早日能博取功名,踹了这个满腹草包的燎原侯。”梁闻道用扇子拍着手心,缜密地分析道。
小厮:行吧,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所以我说,这个陈商完全可以争取过来嘛!只要施以一点可以让他摆脱燎原侯的路子,他自会归顺。”梁闻道说。
小厮:“公子说的极是。”
“两个知县,换一个大有可为的陈商。这买卖,我做对了。”梁闻道更加笃定了自己所为。
“你说我这边行事,是否有当年苍梧帝重用留明公之风范。”梁闻道挑唇笑着去问身边小厮。
“的确有些。”小厮为难道,却在暗处翻了个白眼。
梁文道说的留明公,乃是二十四诸国末年,玄鸟五帝中资历最老的留明帝智能子,这人治国劝农都在行,但就是嘴欠,特别欠。
当年智能子在万军之中第一眼见到着玄色重甲,执妖刀大夏龙雀的的姬千重,便笑曰:吾当以娈妾养之。
结果被姬千重帐下的猛将追着跑过了三座山岭,五条河,史称三山五河之战。
而后姬千重称帝,帝号为祚胤帝姬千重,智能子听了,又遥在留都中笑曰:祚胤帝姬,不知谁家公主也?
后来被姬千重打的不得已和苍梧帝结盟,刚一赴会,便指着当年一身青衣的苍梧帝对身边的人说:此婢,美甚!
差点被开国公血溅当场。
就是这样一个打仗又菜,嘴还欠的留明帝。在与开国公对阵一年三个月后,最终为不让战事再牵连百姓,开城请降,迎开国公入城。而苍梧帝感念其治国劝农之才,任为留明公,善终于当年留都。
如今梁闻道自比重用贤才的苍梧帝,却是将陈商比作了留明公。毕竟梁闻道觉得这陈商虽然可恶了些,但到底是有些才能的。
想当初他父亲总拿陈商来训斥他,如今他竟收服了陈商,岂不美哉。
想到这,他又唱了几句《叹若何》里面的唱词,“却说荒唐百年事,侍妾美婢两不忘。”
这唱词说的是留明公智能子暮年再登修山,见昔日玄鸟五帝共饮酒之处的青玉台。
当年他们饮酒时有玄鸟落于此处,“天有玄鸟,降而生商”,是帝王之兆,于是后世才将赴修山宴的此五人并称为玄鸟五帝。可就连当初共赴修山宴他们自己都不知道,他们会在二十四诸国的末年闯出如此波澜壮阔!
留明公垂首看浩瀚云烟万里。身边侍者走到留明公身边,想要劝留明公不要神伤,智能子思虑万千,最终却说:“倘使我有姬千重并龙苍梧二妾,纵许之以天下,又如何。”
那侍者本以为智能子要说什么慷慨怀感的言论,结果听了这个,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万千颜色变化如山间霞云。
而后侍者又上前,想要劝诫,却听智能子又一声长叹:“——可惜他们两个不肯。”
智能子长太息以掩涕而曰。
“侍妾美婢两不忘啊!”梁闻道仍唱着那陈年旧词。
陈商第二天去到昭君城提司衙门便果然见到了早已等在院内的楚于投。
“陈公子,我昨日所见,可是与你那日醉中所言,偏差颇多。”楚于投儒雅而笑,不像是来质问的,甚至完全没有被骗了的恼羞成怒。
“色令智昏,终究情网难逃。”陈商也不再遮掩,坦然道。
“无妨,我知晓陈御史有盘谋天的棋要下,楚某人甘愿做陈御史一个过路棋子。”楚于投笑言:“或者说,能被落子在这盘棋上,是楚某人之幸事。”
“楚知府之才智,做个棋子可实在是委屈了,楚知府,该是落棋人才对。”陈商说。
楚于投摇了摇头,“罢了罢了,我可没那谋划百步斩下大龙的心力,做个边角棋子,岿然不动何不美哉。”
“可我于昨日,还有一问,尚未问出,希望陈御史能答我。”楚于投继续说。
“何事?”
“这春秋赁,陈御史便定要废止之吗?”楚于投凝眉,一瞬间他那副娴静淡然的样子全无,转而变得无比严肃认真。
“陈御史,你真的去看过春秋赁是如何实行,看过春秋赁给大辰带来什么了吗?”楚于投继续逼问着。
“我心中自有定数。”陈商答。
“但愿如此吧。”楚于投不再多做纠结,转身而走。
……
李算在昭君城停留了不过数日,便押着槐安县知县和沔阳县知县启程回去长安。
陈商也就搬回了昭明寺内,几日未归,屋内的物什都落上了一层灰。
这次司耕局的侯公公先手取走了账簿,把祸水止在了沔阳县和槐安县两县。可他若想要整治春秋赁,就必须要详查司耕局,而且这降娄郡有二十三县,若是能直接查进司耕局,就可以将有所牵连的县一网打尽。可如今没有个由头,若是凭空弹劾也只会被当做是诽谤。
“陈御史,今日新出笼了桂花糕,可要一些?”门外有人问。
“你这桂花糕怎么卖?一文一个卖吗?”陈商隔着门问。
“这可是上好的精面和新摘的桂花,两文一个才卖。”门外人说。
陈商推开门,门外的人走入房内,拉下头巾,正是许小山。
“少将军,你这几日让我在司耕局探查,如今还真有点有趣的东西。”许小山说。
数日前。
司耕局中,茶水房的伙计到各院中添水,一走进更楼就看见守全在那啃着一个碱水馒头,连咸菜也没有,就在那吃着一个寡淡无味的馒头。
“全公公,怎么日子过得这么凄惨,你那位着麒麟赐服的好干哥哥呢?”水房伙计语气颇酸地说。
守全也没在意他语气里的刁钻,继续咽着馒头,接着水房伙计递过来的半碗浊茶水,“我干哥哥在的时候,都是他请我。他走这几天,我啃几天馒头怎么了。”
“怎么,全公公手头缺钱。”水房伙计说。
“也不是,但能省则省嘛。”守全身上的俸禄银子大半都寄回给了家里人,身上的钱不过勉强饱腹。
“对了,你可别和我干哥哥说这个。”守全补上一句。
“怎么,怕他心疼?”水房伙计说:“倒是没想到,你们几个太监,还挺有情有义。”
水房的伙计摇着头走开,走到门口又转回身。
“有个弄钱的路子,就怕你不敢去做。”水房伙计说。
“什么路子?”守全忙放下馒头。
“你现在不是替你干哥哥清点南司库的账簿嘛,也算是代行南司库一职。这个职位,可是个肥缺。”水房伙计挑着眉说。
“怎么说?”守全忙问。
“这春秋赁,历来都有不少人家还不上本息,这上面就给了司耕局一个权限,可以将还不上本息的农户的田折作现银抵债。司耕局账簿上走公账,是按着市价一亩田五十担粮食来算,但若是你打着司耕局的名头出去,旁边再有个人帮腔,那些农户自然怕你。按三十担一亩来拿也是常有的事。”
“这里外里,一亩田可就得了二十担的差价。”水房的伙计说:“前几任的司库便都是如此所为,你这干哥哥刚到便下了下面巡查,你啊,赶紧趁这段时间。”
守全也是个机灵的,心下一通,晚间便趁着清点账簿,抄录下来了几户积欠本利颇多的人家。
此事他也心中没有底,便叫了水房的伙计同去帮腔。他路上心中仍有迟疑,水房的伙计便和他说,前个做南司库的可是借着御前太监的身份将私买田契的价格压到了二十担一亩,不过数月便在昭君城买了个二进二出的院子。
一听到二进二出的院子,守全便心向往之。他想着给自己乡下的妹妹也买个院子,种花种杏树。
水房伙计早看那些太监如此牟利但自己又掺和不进去,心中早已颇痒,如今得了机会,自然是和守全一唱一和,一日间走了三户欠贷的人家,拿了他们的田契,勾了欠贷。
守全刚开始还心中打鼓,觉得这些人家也颇为不易,可后面看了着一进一出便余下的二十担粮食也开始醉醉然。到后面水房的伙计都称他官威尤烈。
他们今日花了十枚铜钱租马,刚开始守全还颇为心疼,后面得了这么多好处,晚间便豪迈地要在酒楼请水房伙计吃饭,可一去酒楼看了价牌,又开始心中打了退堂鼓,最终两个人还是在楼下面铺各吃了一碗阳春面。
“的确有趣。”陈商听了许小山的汇报,摸着手上的茶杯裂纹。
“我在面铺的隔壁,听见他们后日还打算再去私买田契。可要将他们现场捉住?”许小山问。
“还不必,这件事还不用我们来做。”陈商摇了摇头,“我让你从长安买回来的庐陵窖,可买来了?”
“已买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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