妄念

　　夕阳渐沉，昏黄的光透过落地窗将卧室洒的通透。齐明玉坐在轮椅上看着窗外天际的余晖，如同雕像一般魔怔着。

　　“小姐在休息，您不能进——”

　　佣人们的吵闹声随着门被推开的响动戛然而止。

　　白发的青年很是随意地走进了齐家大小姐的闺房，在齐明玉淡漠的眼神中鼓着掌笑了起来：

　　“恭喜啊齐小姐，你的所有愿望都实现了！”

　　齐明玉露出憎恶的表情：“你又来做什么？”

　　“齐章柱怎么说也是我的故友，如今故友去世，我怎能不过来吊唁呢？”

　　尚云似乎关切地说着，边毫无顾忌地坐到柔软的床上，翘起右腿点燃了一根烟。

　　门口一个年纪不大的女佣鼓起勇气走上前：

　　“小、小姐身体不好，请您不要在这里抽烟。”

　　“哦？”

　　尚云把灼烧的烟头递向她，小女佣以为他要自己帮他扔掉香烟。没想到一走上前，尚云便动作快速地收回香烟，并前倾着身体靠近，仗着身高优势，往她脸上吐了一口呛鼻的烟雾。

　　“你出去吧。”

　　齐明玉对呛咳不止、脸颊通红的小女佣说。她又对屋里其他人吩咐道：“你们也都出去吧，这里有我就行。”

　　“小姐……”

　　小女佣躲闪着尚云调笑的目光，可怜兮兮地看向齐明玉。

　　“有什么事我会叫你们的。”齐明玉不耐地摆了摆手。

　　几个佣人离开了视线范围。

　　“好玩吗？”齐明玉冷冷地问。

　　尚云弹着烟灰，随意地说：“好玩是好玩，但总归不太耐玩。”他露出恶意地笑容：“自然比不上你们两姐妹。”

　　“……”

　　齐明玉呼吸急促起来，她努力平稳自己的呼吸和心跳，逼迫自己不要受这个人言行的影响。

　　“关于姐姐的事情，我是不会问你的，”齐明玉平静了下来，说：“比起计较你的所作所为，我更想多活几年。”

　　“用你偷来的，属于你姐姐的时间吗？”

　　尚云的这一句话，如同利刃，割开了齐明玉的心脏。

　　尚云说：“我其实一直很想知道，如果温禅知道当初齐良玉跳楼后没有死，只是成了植物人……”

　　齐明玉因他即将说出的残忍话语紧缩瞳孔。

　　“但却因为被活生生摘除了心脏最终死于非命，”尚云嘴角愉悦地扬着：“而那颗心脏，现在就在作为妹妹的你身体里……他会怎么样？”

　　“不要告诉他！”齐明玉因病而苍白发乌的嘴唇颤抖着：“我不是自愿的，我从来没想要害死姐姐。”

　　“齐章柱死了？”

　　温禅睁大眼睛，惊讶地重复了一遍刚刚听到的话。

　　徐长荣凝重地点头。他不久前见过齐章柱，齐章柱虽然中风瘫痪，但决不是命不久矣的垂危病相，这样突然的死亡之中一定有蹊跷。

　　温禅皱眉细思了半天，问徐长荣：“明玉她情绪怎么样？”

　　徐长荣刚想开口说齐明玉现在的情况，寝室门被推开，这屋里住的另一个人回来了。

　　“温禅，我给你带了——”

　　看到意料之外的人，推门而入的男人双眼蓦地冷了下来，如看到其他掠食者的鹰隼一般，颇具威迫感地盯着对方。

　　“你怎么在这？”

　　徐长荣连忙解释：“我只是来告诉学长一些重要的事情。”

　　江莱咄咄逼人地问：“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是电话里不能说的？”

　　徐长荣一时哑然。

　　温禅心中叹了口气，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不好意思，你先回去吧，谢谢你告诉我这件事情。”

　　徐长荣笑道：“没事，之后还有什么消息，我会及时告诉学长的。”

　　门刚被关上，温禅便被一阵大力推倒，整个身体都陷进了柔软沙发里。

　　“你又跟他藕断丝连！”江莱压在他身上，化身成喝了十斤醋的丈夫。

　　温禅无奈道：“江莱，藕断丝连不是这么用的。我跟他真的没什么，他来告诉我齐家的事情而已。”

　　江莱眉头一皱：“齐家？齐明玉又来纠缠你了？”

　　“不，”温禅说：“是齐章柱走了。”

　　门外，徐长荣侧耳听了几秒里面的动静，面无表情地回到对面自己的寝室。

　　江莱一开始还没听懂“走了”的意思，他看着温禅认真的表情，很快回过味来。

　　“不会吧，”江莱很意外：“我见过他，他不像会这么早死。”

　　说完，他看着温禅忧虑的双眸，脸一下黑了：“你在想齐明玉！”

　　温禅辩解道：“我没在想，我只是很疑惑齐家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忧虑之色愈重：“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你只要记住，齐家的事不关你的事，”江莱的大手伸温禅衬衫衣摆，抚摸他敏感的腰侧肌肤：“莫管他人瓦上霜。”

　　“……”

　　温禅被江莱吻住了嘴唇。

　　就在江莱想要趁气氛继续做下去的时候，温禅的手机铃声响起。

　　依依不舍地放开温禅的唇齿，江莱咕哝道：

　　“……谁那么败兴？”

　　他伸手拿起放在茶几上的手机，来电显示的联系人名字让他脸色不好看了起来。

　　“手机给我。”

　　温禅艰难地从他的桎梏中抽出身体坐正，拿回自己的手机。

　　“齐明玉？”

　　温禅想到齐章柱死亡的消息，在江莱不善的目光中接通了电话。

　　“小玉？”温禅轻声问。

　　“小玉不是已经死很多年了吗温禅？原来你一直在把这个可怜的齐家大小姐当成你已故女友的替身吗？”

　　手机对面嚣张又令人感到厌恶的黏腻声音，令温禅沉下了脸色：

　　“是你，你对她做了什么？”

　　“我可什么都没做，”尚云看了眼正躺在病床上昏迷着的齐明玉，心情愉快地说：“只是很久不见，想跟你见一面而已。”

　　江莱看出温禅表情的不对劲，便问：

　　“刚刚和你通话的是谁？”

　　温禅掩饰性地笑了笑：“故人而已。”

　　“故人……”江莱语气酸涩：“别又给我搞个前男友出来，听到没？”

　　“……”温禅握紧了手机，并不答话。

　　气氛被温禅的沉默影响，显得有些滞闷。

　　在江莱凑过身想亲吻他的时候，他推开了江莱。

　　“江莱……”温禅艰难地开口：“如果没有我，你会不会更轻松一点。”

　　“什么意思？”

　　江莱脸色陡然阴沉下来，问道。

　　温禅深呼吸，然后抬头平静地直视着江莱的眼睛：“我们分手吧。”

　　室内霎时间落针可闻。

　　两人看着对方的眼睛，一人认真，一人执着，均是透着强烈的自我意志。

　　“我不同意！”江莱一字一顿地说。

　　“不要这样，江莱，”温禅先移开了视线：“我们和平分手吧。”

　　“和平分手？”江莱不能理解地重复了一遍：“你让我怎么和平？”

　　温禅内疚地闭了闭眼眸，再复睁开时，便是令人心寒意冷的清明：“我不能再这样骗自己。江莱，如果是你想要的那种感情的话，对不起，我不喜欢你。”

　　这是比单纯一句“我不喜欢你”还要残忍的答案。它包含着五年来的点点滴滴，所有的美好被打成错误和幻想，被这个人残忍地拿起来，撕碎。

　　“那我现在应该说什么，温禅？”

　　如同坠落于陌生世界迷途的孩童，男人茫然中带着不敢面对真实世界的怯懦。

　　“我是傻瓜吗？”

　　他低下了头，温禅再看不见他的表情。

　　“不要分手好不好。”

　　温禅从没听过他如此轻软的声音，轻软到好似怕重一点的呼吸会吹飞轻无的绒羽。

　　这片绒羽落在了温禅的心脏，让他一时间喘不过气来：

　　“是我当初不该轻率地与你交往，耽误你这么久。”

　　“非要说到这个份上吗？”

　　突然感到微凉的水滴打落在手背，温禅瞳孔微缩，却终归于平静。

　　“对不起。”

　　他与江莱坐在沙发上，用压抑的沉默，装载着突变的人生剧情。

　　“阿禅学长！”

　　下课后，耳钉追上温禅，探身问：“学长这两天看起来闷闷不乐，是有什么心事吗？”

　　温禅听言，下意识微笑：“没什么。”

　　温禅不愿说，耳钉只好偷偷盯着他，猜测他的心事。

　　一路走到了荒废的小喷泉，在温禅的视线中，耳钉挠着头不好意思地转身向另一个方向走去。

　　“忘了我们宿舍楼不在这条路了，哈哈……哈哈。”

　　温禅无奈地收回视线，回到寝室。

　　自从分手那日起，江莱就没再出现过。即便因此事情绪低落，温禅也不准备收回自己的话语。

　　温禅不是个爱情主义者，他并不贪恋爱情。分手是最好的结果，他本就不够情深，如果只依靠一点点的喜欢而支撑着对方情感上不断的给予，未免太过狡猾。江莱是个很不错的男人，温禅希望他能得到真实而完美的幸福。

　　虽然江莱人走了，但东西都没有带走，所有的东西还和之前一样摆放着，就像他从未离开。

　　即使如此，恢复形单影只的温禅坐在突然空旷的房间里，还是有种这里从未出现过另一个住客的凄冷感觉。

　　人就是这样，心远了，距离也就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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