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夫君是文坛泰斗

作者:十年黛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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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五章


      京城西北角的贡院里有一个钟楼,是全京城最高最大的钟楼,里面的钟重有千斤,敲一下声如鸣雷,能让整个京城的人都听见。这口钟每三年敲响一次,为的是天下瞩目的会试。今日又响,却不是为了科举,而是为了一场关乎学界尊严的大案。

      刑部公审的大堂已经拆掉了门板,听审席上人挨着人,京城里各大报坊、稷下学宫名士大儒、太学教职等等,但凡能借着身份挤进来的,全都在场。刑部大门外也围满了前来等消息的百姓。谁的孩子不上学呢?这个案子的审判结果,要让天下人都看得到。

      负责主审的刑部尚书裴元礼立在四海潮生的屏风后,看着外面满满当当的听审席,忍不住额头冒汗。今日来旁听的,不是学界大儒,就是京城喉舌。审好了无功,可若是一句话说不对,便是抹不去的污点了。

      谁都不愿意接这样的差事。可人在官场,身不由己。更要命的是今天要出庭作证的那一位,琅琊谢又清,镇国公嫡女,听说就是她告的御状。今日这案子要是审得顺利,还算好说,可若是那赵启明死不认罪,就怕谢又清还有这些听审们不依不饶。

      鼓声敲了三巡,刑部升堂。

      裴元礼头戴双翅乌纱帽,身穿绯色官服,手持惊堂木一拍:“带人犯赵启明、白生会、马汝舟!”

      赵启明和白、马两位院监已经被除了衣冠,穿着灰突突囚服,被衙役押解而来。他们一路经过听审席,在众人的注视下,走上堂前。

      这三人皆有进士功名,过堂不跪,故而只设站席。赵启明的余光向左侧看去,太学众教职落座在此,周易礼正静静望着他。向右侧看,稷下学宫各位名士皆是神色复杂,其中一青衫女子凛冽眸光凛冽。

      谢又清便坐在听审席最外侧的角落里。她今日穿了青阳书院特制的青色长袍,束学士冠,在身边一众大儒中已算得上显眼。更加显眼的是坐在她身边的白衣唐翊。那个人,不论在何种时间,何种场合,哪怕不言不语,只是坐在那里,也能轻易地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赵启明眸光一闪,突然了悟。原来他的错误并非低估了谢又清,而是低估了唐翊。若不是唐翊,谢又清如何会这样轻易地进入太学?若不是唐翊,稷下学宫如何能插手太学的生源审查?想必户部查账、圣驾亲临,也都是唐翊在背后扫清的障碍。

      他们以为面对的仅仅是一个谢又清,哪能想到谢又清便是受了唐翊的指派!甚至还妄想以镇国公来撬动辅国公根基……真是痴人说梦,异想天开。

      还有那个沈卿彦,本就是辅国公的门生。这一张大网早就张开了,等着他们跨入其中。

      赵启明转过身,锐利的目光四下探索,终于锁定了他心心念念的那个人。那人就坐在人群中,神色泰然,冲他微微点头。他果然来了,没有抛弃自己。赵启明的心突然就安定下来。唐翊自然是不俗的,所幸他追随的人也非凡品。今日审判,谁胜谁负,还未可知。

      主审官再拍惊堂木,满堂肃穆。

      “堂下之人,可是原太学学正赵启明、学监白生会、马汝舟?”

      “正是。”

      赵启明的声音有些哑,清了清嗓子。

      “太学入学考试不公,名额被私下买卖,此事你们可知情?”

      “不知情,不知情啊!”

      “一派胡言,”裴元礼高声喝道,“来人,带证人,太学博士廖世凡!”

      几个学者坐在谢又清身后,其中一人低声道:“这么快就带人证了?这裴大人有点心急啊。”

      另一人道:“多说多错。裴大人是想尽快让赵启明认罪。这个案子不好审啊。”

      话音一落,左右已带着廖世凡从后堂走了出来。历经三个月的牢狱折磨,他显得过于枯瘦,脸色也是不正常的苍白。好在他仪容整齐,搞挽发髻一丝不苟,显得精神不错,有几分名士风骨。

      廖世凡上得堂来,躬身一拜:“太学博士官廖世凡,见过主审。”

      “廖博士,且将你如何发现赵启明买卖入学名额一事细细讲来。”

      廖世凡坦然看向赵启明。赵启明三人却不看他。他便转过身,面对堂下众多听审人,拱了拱手。他的目光触到谢又清,霎时神色动容,于是躬身,恭恭敬敬行了一礼。

      谢又清微微颔首,算是还礼。

      廖世凡高声道:“建成十六年九月,我入太学经学馆为直讲官。十七年元月,升经学博士。十七年五月,时太学院正赵启明找到我,要求我想办法将一个太学末等生,送入青阳书院。”

      谢又清神色一凛,没想到竟然还有这样的源头。

      “赵启明为何对你提出如此要求?”主审裴元礼问道。

      “原因有二,”廖世凡答,“其一,我乃青阳书院出身,曾有幸得大院长谢仪先生亲授,现任掌院先生谢又清亦是我的恩师。其二,赵启明知我家贫,曾私下里给我父母寄过一些银钱。此事我不知情。他便携恩相迫,并且许诺,只要办成,便可提升我为院监。”

      满座哗然,一时间议论纷纷。赵启明高声叫道:“你胡扯!”然而他中气不足,剧烈咳嗽起来。那两个院监却没说话,只是交换了一个眼神。

      裴元礼拍响惊堂木,满座压言。

      “后来如何?”裴元礼问。

      廖世凡道:“我自然不允。舍去我个人名节不说,也断不能污了青阳书院的盛名。赵启明没有再来找我,我自此开始留意他的动作。”

      廖世凡转身,走向左侧太学教习们集中落座的地方,说道:“自打我进了太学,便觉得奇怪,堂堂一国的最高学府,因何生源会如此参差不齐?太学虽为公学,也有着严密的筛选制度,每年大考不该出现那么多差卷。这一点,在座个各位太学同侪,都可作证。”

      廖世凡目光灼灼。然而听审席上,众人却不敢与他迎视。没有人敢站出来回应他的话。在审判结束前,赵启明仍是太学院正,教职们顾虑个人前程,谁也不愿在此时做这出头鸟。

      “此话不假。”突然一个声音响起,周易礼不顾旁边人的拉拽,决然地站起身,向着主审官拱手,“在下算学馆直讲周易礼,愿为廖博士作证!每年大考,太学都有大量差卷。这些卷子不署名,也都不会进入国子监馆藏。究竟如何处理的,我们都不知情。”

      两人目光相触,廖世凡冲他点了点头。今日之前,二人其实并不相识。周易礼的所为无关私情,只是为了良心公道。

      一旁文案官迅速记下笔录。

      廖世凡继续说道:“诚如周直讲所言,太学中隐藏着太多秘密。经过我三个月的细心观察,终于发现,是院正赵启明为达官显贵的子弟们大开后门,只要找得到门路,拿得出钱,无须考试便可入太学就读。这些名额甚至被明码标价,每一个价值三千两!”

      众人皆倒吸一口凉气。当时廖世凡被污时,查出的一个名额是三百两,已足够令人震撼。三千两这样的天价,竟然真的有人出得起么?

      自然是有的。不然那几十个差生是从何处而来?算算,一个名额三千两,仅算学馆就有四十余人,相当于一个山东一个棉纱工坊一年的收入了!

      简直丧心病狂!

      “廖博士,你既已发现他的罪行,为何不上报朝廷?”裴元礼问道。

      廖世凡答道:“上报了。我写了两封匿检举信,一封投入了国子监的监察箱,另一封经官道递给了督察院。”

      “国子监、督察院可在?”裴元礼高声道。

      唐翊站起身。长厅尽头,沈卿彦亦站起来。

      “二位,可曾看到这封检举信?”裴元礼问。

      唐翊道:“未曾看到。”

      众人一惊。却听沈卿彦道:“我这里有。我便是看到了这封检举信,才认定此案有隐情,故而请命追查。”

      “记下来。”裴元礼低声吩咐文吏,然后转向唐翊和沈卿彦,“两位辛苦,请坐。”

      “廖世凡,后来又发生了何事?”裴元礼继续问案。

      廖世凡闭了闭眼,仿佛回忆起了人生最黑暗的时刻:“后来,我不小心,被赵启明发现了我在记录他受贿的名单。他约我于酒馆私聊,我毫无戒心前去赴宴,结果落入圈套,便是刑部查到的那场人赃并获的戏码。”

      裴元礼蹙眉:“既然是被陷害,当时为什么不喊冤?”

      廖世凡苦笑一声:“喊过,却也无用。当时的主审官员认定证据确凿,急于结案,根本不听我的辩驳。后来,赵启明来狱中找我,竟然仿冒我的字迹,伪造了一封写给青阳书院的信,信中竟将我的授业恩师都拉下了水……我自知无望,唯一的念想就是不能污了母校之名,故而与赵启明达成协议。我替他顶罪,他就此收手,还太学一个清净。”

      一阵咳嗽声,赵启明佝偻着身子,双眼瞪视着廖世凡。然而此事,满堂的目光,愤怒的、鄙夷的、谴责的,都落在赵启明的身上。

      “原来,这就是他当初不肯说出真相的原因。”谢又清喃喃道。

      唐翊微微侧了身子,低声道:“此时说出来,时机正好。你这个学生很聪明,我看都用不着你出庭了。”

      谢又清看向廖世凡。印象中,这个学生总是一副不起眼的样子,老实的,木讷的,唯唯诺诺的。然而今日,他的身上正迸发出一种光彩。

      福兮祸之所倚,祸兮福之所伏。这一场劫难,或许成了他发现自己的契机。

      “赵启明,对廖世凡之指控,你可认罪!”裴元礼高声问道。

      赵启明仍旧咳嗽不止,混乱的咳声中,逸出破碎的两个字:“不……认……”

      裴元礼蹙眉:“莫非你背后仍有主使?说出他的名字,你可免罪!”

      赵启明张了张嘴,却只露出一阵咳声。

      谢又清看着他佝偻的身子,眉头微蹙:“奇怪,你有没有发现,他咳得比刚才厉害多了?”

      唐翊眸光深邃,忽然站起身:“裴大人,请速传医师!”

      裴元礼有些摸不着头脑。忽然人群中发出一阵惊呼。顺着众人目光看去,只见赵启明抬起头,竟从口唇中渗出鲜血。

      裴元礼一惊,吩咐左右:“快传医师!”

      鲜血顺着赵启明的唇角流下来,他仍在剧烈地咳嗽着,好像要把五脏六腑都吐出来一样。两个院监扶着他的手臂,却也止不住他身体的剧烈震动。

      听审席上的人全都被骇住了。裴元礼甚至都忘了要休廷。正在此时,原本扶着赵启明的白院监突然跑到正中跪了下来,高声道:“主审大人,我愿意作证!这一切都是赵启明的主使!买卖太学名额、陷害廖博士,都是他一手策划,我与马院监只是被他胁迫啊!”

      马院监的动作也很快,眨眼的功夫便跪在了白院监身边:“白院监所言不假,我们都是被胁迫的!”

      赵启明手撑着栏杆,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们。

      “哦?他是如何胁迫你二人,快快道来!”裴元礼道。

      白院监便将买卖名额的操作过程,以及学籍档案的处理,快速又清晰地做了陈述,流利得就像演练过无数次的样子。一旁,文吏飞速记载着。

      裴元礼蹙眉:“那所得赃款,又去往何处了呢?”

      马院监说道:“都置办了房产和庄子!此人谨慎,房产都是置办在亲戚名下。我知道在哪儿,我可以带大人去查!”

      赵启明双眼圆睁,仿佛忽然想明白了什么重要的事,眼中满是震惊和恐惧。他突然不再咳了,整个人如同被冰封住了一般,慢慢地,缓缓地,转过身,看向听审席上的某处。

      他到底在看什么,又或者在看谁,却是无从得知了。因为下一刻,他突然呕出了一口鲜血,整个人迅速灰败下来。血顺着他的脸往下流,下巴上腥红一片。血继续流,流到胸前,染透了灰色的囚服。

      时间仿佛静止了。一束阳光穿窗而入,照在他苍白的脸上,照得他眼底那两块乌青愈发明显。他身体晃了晃,朝前伸出手,然后轰然倒地,掀起一片尘埃。

      堂内静极了。很长一段时间,没有一个人发出任何一点声音。所有人都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直到医官匆匆赶来,在众人面前试了试他的鼻息,无奈地摇了摇头。

      死了。太学院正赵启明,就这样死在了公审的大堂上,死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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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夫君是文坛泰斗
    书院女先生的苏爽日常,大庸系列第二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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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扮男装首辅之路,大庸系列开篇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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