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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沈云开勒马,抬头看了看城门,顶端凸出来的两个大字年代久远,平白生出一股破败感,等马缓缓走进城门,他的第一个想法便是——赢州比之峄州,简直算不上一个州。
一条主街道比峄州的窄了一半,两旁支着各种各样的小摊,显得此处更为拥挤,两人只从能并肩而行改成一前一后。
两个好看的年轻人十分惹眼,仿佛与这片平凡的小地方格格不入,不时有几个人抬头看,触到沈云开的视线之后,又不约而同地垂头做自己的事。
沈云开率先翻身下马,指了指不远处:“前面就是客栈。”
叶清朗也跳下来,两人牵着马来到客栈前,门口站着昏昏睡睡的年轻小伙子立马来了精神,两三步就跨到他们面前,殷勤地从他们手中牵过马,笑道:“客官是打尖儿还是住店?”
沈云开抬步走进客栈,道:“要两间上房。”
“好嘞。”小伙子在他身后高高兴兴应了声,把马牵到一旁,又赶忙溜进了大堂。
大堂摆了不过七八张桌子,此时空无一人,沈云开望了望二楼的房间,心里琢磨着里头的样子。
两人选了处还算明亮的地方坐下,方才的小二赶紧擦了擦桌子:“两位客官初来乍到吧?”
沈云开投过去一个疑问的眼神,小二十分有眼力见儿,笑言:“这小地方哪里会有这么标致的公子。”
沈云开轻笑一声,道:“小二,主街道似乎只有你们这一家客栈?”
小二站直了,脸上带了得意之色:“可不是,我们这可称得上是赢州最好的客栈了。”
沈云开意味深长地往四周打量一圈,轻轻说道:“是吗?”口吻仿佛十分随意。
小二:“客官,人比人可是会气死人的。”
言外之意不过是希望他莫要拿这里同赢州以外的客栈比。
叶清朗看两人交谈,并未多说。
沈云开拿出一锭银子放在桌上,抬眼直视小二:“那你可看到过有其他的外来人来这里?”
入赢州此道是必经之路,而这间客栈坐落在道旁,略为显眼,在这里能将整条街的情况揽入眼底,沈云开远远看见便如此觉得。
小二笑嘻嘻地去拿银子,动作自然地放进嘴里咬了咬,正准备说没有,又歪头看向门外,眼睛一亮:“有哦,四位客。”
只见他说罢便快速冲向外头,叶清朗似乎还没反应过来,远远听见小二清亮的招呼声:“客官里边儿请!”
沈云开失笑:“掉钱眼里了。”
随即他转头看被小二带进来的人,不由惊讶,瞬间乐道:“呀,洛叔,又见着了。”
洛如海的脚步一顿,慢慢抬头望向说话人,心中暗骂一声,挑了个离沈云开颇远的桌子:“哼,阴魂不散。”
阿容喜道:“叶公子!你也在这里啊,”她又凑到洛霜耳边,“小姐,是叶公子。”
叶清朗也略为意外,洛霜手中仍旧拿着竹杖,朝叶清朗的方向微微点头,接着阿容扶着她去了洛如海那桌。
沈云开目光落到最后面那人身上,那人带了面具,只露出下巴和嘴来,浑身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气息。
小二见新来的客人都落座了,视线在两桌之间来回转了转:“还真是巧了,客官们都互相认识。”
沈云开朝他招了招手:“小二,收了我的钱不上菜,这就是赢州最好客栈的规矩?”
小二赶紧赔了一个笑脸:“客官要吃什么?”
洛如海“嘭”的一声把银子往桌上一砸,弄出不小动静:“小二!先给我上一壶好酒。”
小二为难地看过去,沈云开一笑:“洛叔的酒算我账上。”他瞥了眼叶清朗,“我们要一份糖醋鲤鱼多糖少醋,鱼要鲜,汁要香、一份三鲜汤,汤要浓稠,料要清淡、一份香葱豆腐多葱少辣,请务必做得外焦里嫩、一份雕花萝卜、一份梅花酥外加一壶暖胃温酒。”
叶清朗听他熟练快速地报菜名,看洛如海黑如炭的脸色,只沉默。
小二只在开先愣了片刻,等他说完,道:“好嘞,马上,客官还真是讲究。”随即他走了几步,掀开帘子对里面的人一字不差地复述。
“不知您几位?”他看向洛如海,好声道。
洛霜:“你们这儿有什么好吃的,看着上吧。”
洛如海并没发难,小二松了一口气:“行!”
沈云开倒了杯茶放在叶清朗面前,自己却只拿了个空杯子转来转去:“洛叔,隔这么远做什么?”
洛如海鼻间一声“哼”,道:“别跟我说话。”
沈云开挑挑眉:“旁边这位兄弟看着怎么这么面善?”
阿容惊讶:“他带着面具呢,你看得见他?”
“可不,我可有透视眼呢。”
看到沈云开嘴角的笑,阿容才反应过来自己被耍了:“你根本是在瞎说!”
沈云开作高深状:“不信算了。”
阿容没再理沈云开,朝叶清朗道:“叶公子,你来这儿做什么?”
叶清朗看了她一眼:“找人。”
“找谁啊?”
叶清朗沉默下去,沈云开道:“小丫头管这么多?”
阿容心里憋屈,正要反驳,洛霜拉了拉她手腕,她刚准备出口的话又落了回去,目光触及旁边的人:“吃饭还带着个破面具,像谁稀罕似的。”
那人丝毫未动。
小二的温酒已到,沈云开忽而停了手上动作,慢慢往杯中倒酒,酒水碰杯的声音清脆柔缓,他一手拿壶,食指压住壶盖,这酒倒得让人看出一份随意的美感,小二的目光都没舍得离开一下。杯满之时,他道:“为的这份好不容易才有的面善,这位兄弟可不能拒绝沈某的这杯酒。”
小二只觉眼前一道影子飞过,伴随着和煦醉人的芳香,他睁大了眼睛,又看那位戴面具的人目不斜视,出手迅速,将酒杯从半空中截了下来,缓缓移到嘴边,滴酒未洒,全入肚中。
那人道:“多谢。”空杯又被他一掷,稳稳落在沈云开的面前。
洛如海嗤了一声:“装模作样。”不知说的哪位。
小二拍了拍胸口,松了第二口气,只觉刚才看了场凶残的打斗,他鼓掌哈哈笑道:“高人,高人呐!也可叫我开了眼,啧啧,厉害,厉害极了。”说罢他便退到帘内去,心道你们千万别把客栈给拆了,否则掌柜的回来非得找我算账不可。
沈云开看着一桌子菜,拿起筷子,对叶清朗道:“吃吧。”
叶清朗看了他一眼,筷子先伸向了糖醋鲤鱼,鲜嫩可口,软滑入味,是真不错。
洛如海夹了一块鸡肉放到洛霜碗中:“小毒女,你到底哪里捡到这小子的?”
洛霜似乎比之前适应了眼盲,吃饭不会受太多影响:“他在地上像条死狗,供人围观热议,我顺手就捡回来了。”
阿容“噗”了一声,继而捂着肚子大笑起来。
那人面具后阴沉的双眼瞥了过去,洛霜看不见。
叶清朗望了一眼,阿容边吃边笑,他想起方才,问沈云开:“你认识他?”
“认识,”沈云开凑到叶清朗耳边,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道,“夜玄。”
叶清朗神色一变,震惊,敢情他帮忙救的那人是冥主,他一时回不过神来,半晌才学沈云开凑到人耳边:“他就是夜玄?”
两人就这样咬起耳朵来。
“嗯,曾经见过几次,即使带了面具,也错不了。怎么,你也认识他?”
“不,算不上。”叶清朗将之前经历讲给沈云开听,想了想,顺便也把洛霜齐雪许涯之间的纠葛说了出来。
“怪不得洛霜那模样。”沈云开道,“照你所说,夜玄是被算计了,估摸着也是冥宗那几位堂主搞的鬼了,只看是谁,我没叫人深入查这件事。”他又想起什么似的,“当初……从峨眉山脚离开之后,我便知道了是冥宗把人绑走的。”
叶清朗一顿,沈云开接着道:“还有千面与冥宗勾结,只不过我当时并不知道白放鹤是假的。秦一舟他杀了王大贵,只是想转移假白放鹤的注意力,好叫我去偷一样东西,没有人知道影主是我,也没有人知道云刃到了他手上,所以杨纵可以是最大的替罪羊,无论是杀人还是偷窃,都可以转到他身上去。”
叶清朗听着耳边迟来的坦白,捏紧了筷子。
沈云开一边观察他神色,一边道:“上水村是冥宗灭的,你和云澈晚归那夜碰到的那六个手执弯刀的黑衣人,我杀了。”
叶清朗抬眼看他:“你?”
“嗯,尸体扔在了上水村外。他们身上有冥宗令牌。”
叶清朗收回视线,胸中像是积了无数恨意,一丝也泄不出去,堵得人一阵一阵闷痛,他伸手替自己倒了杯酒。
沈云开视线落在他执杯的手上:“这些事,我记起来了就讲给你听,毕竟,是我不对。”
叶清朗沉默了一会儿,道:“你去白府偷什么?”
“千面从影教拿走的一样东西。”
叶清朗盯着他:“是什么?”
“《洗心录》……”沈云开看他表情迷茫,继续道,“是杨纵的武功心法。”
“拿到了?”叶清朗倒是第一次听说这本册子,只觉得这名字好像邪乎得很。
沈云开:“没有。”语气并没有很失落。
想到旁边人是影主,叶清朗问道:“杨纵去哪儿了?”
“死了。”沈云开道。
叶清朗眉头轻轻皱起,心里涌上一丝疑惑,眼神古怪地看了看沈云开:“你怎么坐上影主这个位置的?”
秦一舟曾经讲过,在沈云开手下生活比在杨纵手下容易得多,而杨纵那般穷凶极恶的人,怎么如今落了个无声无息的结局,沈云开又怎么推翻他成为影主的?叶清朗越发不解:“你那时候不过十三左右……”
沈云开正欲开口。
旁边洛如海大拍桌子,哈哈大笑,指着沈云开:“你们俩,啧啧,耳鬓厮磨啊。”
叶清朗闻言一怔,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与沈云开凑得极近,简直快黏在一起,讲得太过投入,不自主就……他的脸以双目可见的速度发热发红,行动缓慢地往旁边挪了挪。
沈云开早已坐直了身体,倒没什么表情。
洛如海还举着筷子对着沈云开:“姓沈的,没想到啊。”那日在白府,沈云开当众扬言的时候,他也在场,此刻仿佛看到一个天大的笑话,脸上的笑怎么也收不住,又拍了拍桌子助兴,“影教的主子居然真是个断袖,哈哈哈!”
阿容双手捂脸,望着沈云开和叶清朗,嘴巴大张,可能撑得下一个鸡蛋。
叶清朗触及那双惊诧的眼,感觉如坐针毡。
沈云开看了他一眼。
洛如海的笑声戛然而止,双目圆睁,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袖子,怒火燃起。
沈云开已经坐回原位,手中举着一截褐色衣袖,他松手,衣袖落到地上,他笑道:“洛叔,彼此彼此。”
阿容眨了眨眼,半晌才感叹道:“好快……”
“小子你找死!”洛如海站起来,拿起桌上的筷筒就扔了出去,里面筷子争先恐后朝沈云开而去,到半空又变换成一个圈继续前行。
沈云开坐着,迅速把自己桌上的筷筒倒了个干净,拿起它往空中一扫,手腕翻动,衣袖飘飞,筷子悉数落到筷筒,他手腕一动,用筷筒底端一撞来自洛如海的空筷筒,四两拨千斤一般,把它重新打了回去,洛如海黑着脸,截下筷筒,重重往地上一砸,“啪”,四分五裂,好不惨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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