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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见内乱(三)
两人嘻嘻笑道:“你恭请我们大驾,我们也只好当仁不让,请了,请了。”一人托着一张阔椅,昂首挺进。众人见他们身材虽是矮小,单手托住一百来斤的檀木椅,兀自信步游闲,看似毫不费气力,心想这两人倒还真有几分本事,有些人拍手叫道:“好功夫!”花春风、花流水听到叫好声,心中乐开了花,万分得意道:“这不算希奇。”忽地将手中的木椅举高半寸,只以食指顶住木椅的一脚,椅背仍是平平稳稳,竟无一丝的晃动,人群爆发出一阵喝彩声。
弘百胜道:“两位好身手,佩服。”花春风道:“我们的武功,比你高出不少,你打心底里佩服,那也是应该的。”走到右侧居首的飞鱼帮连帮主前,道:“老弟,你往下挪一挪,腾出个地方来让给我们。”飞鱼帮帮众极多,势力甚盛,这个连帮主叫连池通,确实是江湖中一个响当当的人物,向来受人尊敬,是以能排坐在七人之首,此刻见眼前二人语气中毫无敬意,还直言要自己让出首位,不由得脸色一沉,道:“到后面去,这里你们坐不起。”
花流水道:“你能坐得,我们为什么坐不得?弘老弟对我们两人也佩服得紧,你为何又要多生事端,阻挠两位当世英雄入坐?快说,你安得甚么好心?”花春风道:“我们两人肯屈驾枉顾,跟你相提并论坐在一起,是你祖上积了阴德,莫要做了不孝子孙,嘻嘻,闪开,闪开,退位让贤啦!”
连池通气得吹胡子瞪眼,大声喝道:“岂有此理,飞鱼帮让天让地,就是没有让人的习惯。”
花春风道:“这个好办,你多让几次,自然就可以养成这个习惯,再不然如果你实在是愚蠢得厉害,干脆把我们两人当作天地参拜,那也无可厚非。”花流水道:“噢!你们飞鱼帮是横行霸道惯了,世间除了天地之外,旁人在你眼里只不过是一陀狗屎,就算是弘老弟、木老弟和白老弟三大长老加起来,也不过是三陀狗……嘿嘿……那个,还有这满座的诸位英雄,你也一并瞧不上半眼,是不是?”厉声责问,大有替众人讨冤说理之势。
各人听得他这么一说,均觉他的话确有此意,飞鱼帮也未免太过托大,有人低声骂道:“呸,甚么东西,老子上次在迷仙楼时,看见这姓连的老小子搂着两个粉头,左亲右摸,他爷爷的,活像一只老王八。”旁边立刻有人问道:“那两个粉头叫甚么名字?”这人笑着问道道:“干甚么?你也想寻快活?”那人道:“我先打听好她们名姓,改日里叫连老头做个真正的王八。”众人哈哈大笑。
丘长生暗笑道:两位花兄脑筋转得还真是快,旁人无论说甚么话,他们也能曲解成他意,这一门功夫倒是天底下第一。
连池通一时口快,惹恼了众怒,自知理亏,不好吱声,心下却又叫屈不止:明明是我有道理,怎么还让这两个宝贝占了便宜?仔细琢磨刚才的话,兀自参透不出错在哪里,侧眼向弘百胜和木天智两人看去,见他们也有不满之色,顿时胀得满脸通红,怒道:“我……我……他妈的,有本事就过来坐!”
花春风、花流水放下手中的木椅,笑道:“你总算是大彻大悟了。”朝前走了两步,连池通忽然抽出一柄三尺来长的鱼叉,横胸划出,直取两人的咽喉。他能统领飞鱼帮众人,手底下确有不俗的功夫,这一叉既狠且准又快,加之出其不意,有奔流直下的雷霆之势。他心下恼怒至极,想立时便取了他们的性命。这一招若是袭向常人,多半是难以避过,但连池通不知花氏二人相互间的较量,往往也是趁着对方不注意时突下奇招,以期能收得绩效,令对方折服,时日久了,两人早就习以为常、见怪不怪了。只见他们上身向后弯曲,使了个‘铁板桥’,双腿顺势往前滑出,鱼叉堪堪贴着两人的衣襟疾划而过,在外人看来,他们三人的一刺、一躲就好像演练过千百次一般,分外默契流畅。
连池通一击不中,也不免微感诧异,他原本料想这二人定然不死也要落得重伤,因此不必起身,可显得他技艺高超,也好让别人见识他的厉害,哪知他们竟然轻轻松松从鱼叉下滑过,如此一来,他算计好的坐着炫耀一番,此时却成了骑虎难下,眼看对方两人分左右袭了过来,无奈之下只能硬起头皮,继续坐着迎敌,否则倒要被人引为笑柄。好在他也着实了得,‘唰唰唰唰’一叉连着一叉,将身前三尺内舞得密不透风,令人不敢靠近。
却见花春风、花流水陡然散向两侧,脚底一抹烟,再绕到连池通座椅后面,一人抓住一条凳脚,叫道:“起来罢!”
连池通见他们闪到背后,待要反手刺出鱼叉,却感到伸展极是便扭不堪,正欲拉下老脸,站起来跟他们过招,忽然身子一颤,椅脚已被花氏二人抬起,连池通急忙大喝一声:“千斤坠!”已然迟了一步,随着座椅远远飞了出去,幸亏他反应也是够迅速,在半空中一跃而起,脚尖连连虚点,踩着椅背落下来,总算不至于闹得太狼狈。
花春风、花流水也不追出,合力取过一张木椅,挤坐在一块,抱拳向众人邀喝掌声。连池通气得脸色发绿,喝道:“两个花矮子,出来跟连爷一战!”跟着他来的飞鱼帮十余名帮众各自散开,将二人团团围在中间。
花流水摇头道:“不战,不战,你是手下败将,不足言勇,何况我们两人都是清高雅士,既不喜逞口舌之强,又不好跟人争斗,所以嘛……”连池通大声喝止道:“住嘴,天底下没见过像你们这般脸皮厚实的无赖,实在是惹人憎厌,他妈的。”他身为一帮之主,本不应该当着众人的面前爆出粗口,这一刻却连说了两句‘他妈的’,可见是盛怒燃胸。
花春风道:“错啦,错啦,天底下脸皮第一厚的,是这位胡说八道兄,我刚才说过,你怎地忘记了?”以手指着汤仁,睁大眼睛、似模似样地追问。连池通‘呸’了一声,用力朝地上吐了一口浓痰,叫道:“少说废话,乖乖站出来受死。”花春风、花流水嘻嘻一笑,脑袋同时晃动,一人伸了伸拦腰,另一人打了个哈欠,竟不再理他说话。
当此情形,连池通感到莫大羞辱,再也无法抑制,手里的鱼叉在空中斜划一下,招呼手下帮众跟他们拼命,忽听得一人道:“连帮主稍等。”连池通正值一腔怒火,哪还理会说话的人是谁,大声道:“哪个王八……”这才发现说话的是弘百胜,急忙截住口舌,问道:“有甚么指教?”又听得一人学着他的口气道:“哪个王八旦敢指教老子!”也不知学话的是花春风还是花流水,但说的的的确确是连池通的本意。
弘百胜怫然道:“指教是说不上,大家都是江湖中的兄弟朋友,当是以合为贵,今日便看我的薄面,先不忙打这一场架,留待以后再慢慢化解。”他心想要是让你们在这一阵厮杀,我颜面还将何存?日后武林中人说起我的接任大典,只记得有人曾经大闹于此,岂不是让人耻笑?我何不做个顺水人情,当一回和事佬,还可博得胸怀宽广、仁人君子的美名。
连池通道:“这两个矮子欺人太甚,若不斩了他们的手脚,难消我心头大恨。”
弘百胜见他竟然不买自己的帐,大感岔怒,心道今日要不是姓木的跟我作对,我必要你好看。一眼瞥见被花氏二人扔飞的木椅,沉声道:“请坐!”左手袖袍一拂,木椅再次平平飞起,稳稳落在白尘微右侧,这一手悦目之极,显落了上乘精湛的内功,不止他的弟子和门人欢呼,群雄也是瞋目拍掌。
丘长生也吃了一惊:这弘百胜的内力着实了得,他能位居三大长老之首,并非是徒有虚名。
连池通察出他的不悦之色,不禁暗自懊悔,又见他是请自己上坐,算是给足了面子,虽然仍是恨恨不已,却不再吭声,悻悻入位。
花流水道:“好了,飞鱼帮无理取闹一事过去了,这龙门山上本应该回复平静,只不过天下事抬不过一个理字,弘老弟,现在该了结我们之间的恩恩怨怨,这就叫一件事归一件事,事事顺心,天下人才能心服口服。”
弘百胜听他高放阙词、越扯越远,大是不明所以,问道:“我跟两位以前素未谋面,恩怨一说从何说起?”花春风道:“你还真会装蒜,天武镖局的人和虫豸都被你杀死了,你还说跟我们没有仇怨,照我说仇怨大得很,简直就是仇深似海、十世之仇。”
众人心想:原来这两人跟天武镖局有渊源,看来是寻仇来了。只听得花流水道:“按理说万老头死了、天武镖局烧了,还有那些蛇虫鼠蚁也烤焦了,这些都没甚么了不起,俗话说人固有一死,或……哈哈,轻于鸿毛,脑袋掉了碗大的疤,胳膊断了也不过这么大一个疤。”两只手掌合成一圈,又觉得圆圈有些偏大,缩小一周,仍是觉得不合适,索性摊开双手,不再比划,幸好众人均已领教了他们的疯疯癫癫、说话前不搭后,也不深究他这个圈有多大,只是跟着嘻哈起哄。
丘长生寻思:花流水的一番话,好像并不关心万震天等人的生死,难道还另有缘由?
只听得花春风接着说道:“弘老弟,你最千不该、万不该做的一件事,就是将我们从漠西第一丝坊偷……咳,借来的一匹花格丝绸布给烧了,这匹花布是两位英雄经过千挑万选出来,准备送给……送给……小翠……”两人竟忽然大改嘻笑作风,脸色也变得通红,举措忸怩不定,众人均知漠西第一丝坊的丝绸名扬天下,他们要费力偷取的,多半是丝绸中的极品,一想到他们是要送给这个叫小翠的老相好,顿时轰然大笑。
钟无极道:“我师父甚么时候烧过你们的花布,当真是胡说……”将‘八道’两个字收住,生怕他们一提起这四字,又拿汤仁寻开心。
花流水道:“你这人就是愚蠢地要命,脑袋怎么也开不了窍。大漠虽然景色不怎么样,但是那里的野味烈酒却着实要得,我们在漠西借完花布之后,自然还要再享受几天。”忽然停了下来,舔了舔嘴巴,似在极力回味,过了一会又道:“这些东西跟你也说不明白,就算侥幸让你明白了,只怕也会馋坏你。”
钟无极叫道:“罗里罗嗦一堆废话,尽说这些没用的做甚么。”
花流水道:“啊呀,我细条慢理地一一道来,只不过是要照顾像你这样没有才智的蠢人,这片苦心神人共知,想不到你竟然以怨报德,好,你既然不识好人心,我就只好一言带过、长话短说了。”顿了顿又道:“我们两人还要在漠西呆上几天,结果丝绸花布就让你师父毁了。”
钟无极听得一头雾水,不由得一愣,随即喝道:“甚么狗屁歪理,你们爱呆在哪里就呆在哪里,跟旁人无关,就算是在茅房土堆里住上一年半载,也由得你们自己,至于你们的甚么破布剪了还是烧了,扯上我师父干嘛。”
花流水叹道:“所以我就说,天底下最难伺候的人,就是那些表面上自以为是、骨子里却是大愚大钝的人,就好比这位钟……嘿嘿,我受不了这口冤枉气,兄弟,还是你来说罢。”
花春风道:“我们还要在大漠呆上数日,所以这花布嘛,自然就要找人先带回中原,所以我们就找上了天武镖局,所以镖局被人烧了,我们的花布也就不见了下落,所以我们跟放火烧镖局的那人,结下了不共戴天的深仇大恨。弘老弟,大伙都说万老头害得你儿子成了瞎子,所以你要寻仇报复,所以就大开杀戒,‘喀喀喀喀’见人杀人,见畜生杀畜生,所以害得我们平白失去了准备送给小翠的厚礼,所以我说跟你仇深似海、十世之仇,是不是大有道理?”
他一番喋喋不休,甚是夹缠不清,好在众人总算明白了他的意思,只听得弘百胜朗声说道:“弘某与天武镖局万总镖头素有交情,怎会有心要害他一门,当日惊闻了他的噩耗,弘某也是痛心不已,曾私底下命人查访此事,可惜凶徒异常狡诈,竟未留下任何的蛛丝马迹,这必定是有人故意栽赃嫁祸,想要挑起事端纷争。”说完横了一眼木天智,似是心有所想。
花流水道:“我可不管这些,反正我们丢了花布,你怎么赔偿?”花春风道:“不错,江湖上传闻是你做的,冤有头、债有主,我们只好找上你了。”
弘百胜最忌惮的是木天智,实在不愿跟眼前这两个浑人纠缠,何况此时人心有些向背,最要紧是挽回声誉,待我正式当上了庄主之后,再一一跟你们算帐,心中盘算了片刻,说道:“我跟万总镖头总算有交情,既是天武镖局对两位有所亏欠,我代他偿还也未尝不可。久闻漠西第一丝坊的陆当家为人仗义疏财,凭弘某的几分薄面,向他讨要几匹锦缎丝绸,想来也并非难事。”
花春风、花流水同时喜道:“当真?”钟无极喝道:“我师父一言九鼎,你们两个疯子见好就收!”花流水摇头道:“你师父一言九鼎,你却是九言一鼎,说过的话不能作数。”花春风再次向弘百胜问道:“你的话当真?”弘百胜按住心中的不快,冷冷道:“弘某一向说话算话!”花春风笑逐颜开道:“妙极,你早先就说了这话,大家也不用撕破脸皮,伤了和气。”花流水道:“是啊,我们都是大度之人,自然是不会跟你斤斤计较。”
弘百胜暗舒了一口气,总算暂去了两个心腹巨患,向汤仁使个眼色,要他尽快宣读庄规,以期早一刻礼毕,便可名正言顺接管各项事务。汤仁会意,取出规文卷轴,尚未开始诵读,忽听得木天智冷笑道:“怎么?想急着做了庄主,便可任你为所欲为了?”言语辛辣,没了之前的那般客气。
丘长生心中猜度道:瞧这两个长老的语气,怕是要从暗斗转为明争了。
弘百胜大怒,眼□□光,问道:“你又想怎样?”木天智道:“之前传闻说你诛杀了天武镖局一门,我还有三两分怀疑,现在这两位花……咳,花英雄借此索要花布,你想也不想,便满口答应,嘿,岂不是明摆着有人心虚?”说完又‘嘿嘿’冷笑了数声。弘百胜暗呼糟糕,刚才一心想着摆平那两个浑人,倒忘了这样会落人口舌,难怪姓木的刚才一直冷眼旁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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