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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秋无万代(12)
英雄梦,将军冢,青锋断,碧血了无痕。
姬秋临乘在白马上,一身青衣临风,麻木的看着眼前血腥的景象,鼻尖冰冷的空气带着血腥味儿和雪水清冽的味道。从未真正上过战场的他,只能在白子云只言片语中感受到营帐外,那片远离滕山大营的战场有多么残忍,而冲锋在前,领将三军的白子云,未曾直言一句。
而今一见,方知故人用心良苦。
冬日白色的太阳挂在深蓝色的天空,在刺眼的阳光也没办法驱散内心的阴霾。黑岩河旁边是一处山谷,白子云他们就是在此全军覆没。
滕山大营接到消息的时候,举营震惊。直属白子云的监军必须要跟随仵作确认战报是否属实,向朝廷报告,发布讣闻。
必须要找到白子云身亡的证据,姬秋临不知道是怎么想的,他对外一向表现自己身体孱弱,在文官中地位隐秘却独特,本来还有另外两名监军可以过来,但姬秋临却要求自己来。
像是自虐一般,亲眼见证死亡。
他跟在仵作后面,面无表情的看着仵作在成堆的断体残肢中寻找尸体碎片,有些人连刀都没有拔出来,就被倒下的马匹压死,或是被踩死。几个人的血肉变成肉泥,混在一起难以分辨。
已经过了一夜,尸体早已冻得冰冷僵硬,在和仵作打扫战场的时候,姬秋临看见远远看见一处隆起的尸山,一个头盔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头盔上有两只冠翎,金黄色的羽毛□□涸的血液染成黑色,细成一条线。在寒冷的冬风中瑟瑟发抖。
姬秋临僵住了身体,那熟悉到印在灵魂里的头盔,每每看见那英姿潇洒的男人骑在黑马上,那冠翎随风飘扬,在阳光下男人笑得光彩夺人,占满了他的全部视线。
当时看见有多么欢喜,心生爱慕,现下就有多么悲伤,难过。
姬秋临缓缓地捧起头盔,看见右脑的地方破了一个大洞,向内凹陷,经验丰富的姬秋临知道,如果人还戴着这个头盔,在这种情况下,颅骨破裂,不可能活着。
那头盔下还有一堆不明的混合物,有黑色寒铁盔甲碎片,还有很多汉军普通银色盔甲碎片,以及一些蛮夷的装束。
血肉黏糊在一起,骨头也没法辨认,在这处隆起的尸山,昭示这里曾经发生过什么。
白子云曾经在这里受到围攻,最后力竭而死——姬秋临心中浮现这个结论。
仵作看见姬秋临这般伤心,缓缓道:“林监军,这个时候已经不可能从中分辨出白将军的遗体了,请把这个头盔带回大营,做个衣冠冢吧。”
姬秋临点头,道:“他是整个大历的英雄,好生安葬。”
然后将头盔拿在手里,转身要走。那仵作看着姬秋临转身的背影,犹豫了一下,道:“林监军,请把白将军的头盔交给在下,由在下带回滕山大营。”
姬秋临脚步不停,只是道:“无事,下官作为监军,这也是情理使然。”
“可.......”那仵作看见姬秋临的背影,漫山血色中,那一抹青色瘦弱的身影,映着蓝色天空,满身离殇。
生与死的距离,远的难以超越。
姬秋临看着他们将白子云的头盔摆在最中央,每个人都低头哀悼。
看着他们将白子云的衣冠装在玉石的盒子里,埋在滕山大营后的荒山里。那里埋葬着无数名客死他乡的将士,无论生前地位有多高,军工有多大,在此一刻,他们永远睡在一起。
然后,滕山大营恢复平静,该操练的士兵依旧每天都在操练,该出战的时候每天都在出战。
对于白子云:他们也仅仅感叹一句‘那个惊才艳艳的年轻将军死了。’
白子云死了,生活却还要继续。
姬秋临一直沉默,沉默的整理文书,沉默听着胡永贵嘴里说着悼念的话,沉默着每一天,看着太阳东升又西沉,看着大雪飘零又沉寂。
他告诉自己,生与死的离别,乃是无可奈何,现下良将已失,最该做的,还是尽快找到能代替白子云的人。
平静的过了数天。有一天夜里,朗月疏星,天空明净深邃,姬秋临梦见了白子云。
在梦里,还是草地青青,疯长的草可以盖过人的腰际,白子云牵着他一匹黑马,黑马五官端正,身材高大,是少有的汗血宝马。
白子云怜爱的梳了梳马的鬃毛,盛夏的阳光细细碎碎的透过头盔的花纹,点点映在白子云的琥珀色的眼睛里,那眼里光辉流转,干净清澈。那匹大黑马不喜白子云打扰它吃草,“咦嘻嘻嘻嘻~”喷了白子云一脸鼻涕。
白子云哈哈大笑,不在意的抹去,对姬秋临说道:“这还是我爹的宝马雷霆它儿子呢,就只有它的血统最好,五年前我爹知道我要走,便把还只有两岁的风火给了我,这样算下来,风火已经七岁了,还可随我出征十三年。”
他弯起一双桃花眼,眉间的朱砂痣似乎在发光,看着姬秋临道:“我还可以和它,一同为你征讨这秀丽江山呢。”
“必将为君赢得山河社稷,成就千秋万代。”
那时候他说了什么?他好像说了:“你的忠贞,将被青史传载千年。”但他不想说这个的。
微风吹动,草浪翻涌,白子云笑了,牵着马转身,对姬秋临道:“走吧,马上就要午饭了,今天有羊肉汤呢。”
然后白子云的身影被草浪渐渐吞没,越走越远。姬秋临想拉住他,却发现自己根本动不了,他想说‘等等’,但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
姬秋临猛然睁开眼睛,披着外衣,跌跌撞撞的跑到营帐外,塞北的冷风夹着冰雪呼呼的拍打在姬秋临的脸上,天上的寒星冷月沉默的注视,银白色的月光洒在雪地上,纤毫毕见,姬秋临光着脚,踩着粗粝的雪花,白雪被踩的发出“吱呀吱呀”的摩擦声。
终于来到营地后的荒山,姬秋临找到记忆中的位置,不顾刺骨寒冷,就开始刨着雪坑。血液渐渐凝固,灵魂似乎也冻得连颤抖也不会,姬秋临只觉得自己破了一个大洞,冷风呼呼的往自己身体里灌去,怎么也填不满,他需要一个东西,一个可以堵住洞的东西。
天上的月亮星星冷冷的看着眼下这般荒唐,姬秋临终于挖出那个盒子,将盒子打开,拿出那个破碎的头盔,然后抱在怀里。
天地是冷的,身体是冷的,头盔也是冷的。但姬秋临却满足的发出一声感叹,灵魂被霎时间填充的感觉实在太美好,可随之而来的,却是更加刺骨的深渊。
直到此时此刻,他才相信,白子云,是真的不在了。
那个和鹰隼一般锐利骄傲的男人不在了。
那个对自己许诺赢得天下的年轻将军不在了。
他来到自己的梦里,向自己道别,独独留下自己,挣扎在这寒冷的世界上。
今天是白子云死亡的第七天,汉人有个习俗,叫做头七。在这一天,灵魂会回到亲友的身边,做最后的告别,然后就会离开,进行轮回转世。
姬秋临深深,深深地将头埋在头盔上,吸着那淡到闻不出来的血腥味儿,喃喃道:
“曾经我以为我想要的只有这个天下。”
“我以为,我可以为之付出一切,哪怕是利用你。”
“我以为,我不会爱上你。”
“你为什么要参军?为什么会是白家人唯一从军的后代?”
“如果你不是的话,我就可以告诉你,陪你一起去看桃花谷里满山繁英。”
如果你不是白家后代,我不会想着利用你,只让你当个将军为我征伐战场。
如果你我不曾相遇,我不会知道,有人会让我放弃仇恨,放弃天下。
如果我不知道,那我此刻,就不会痛苦哀伤。我的眼泪,也不会被冻成霜花。
姬秋临站起来,小心的吻了一下头盔,眉宇缱绻深情,仿佛亲吻的不是冰冷的遗物,而是生死两隔的爱人额间的朱砂痣。
你在我的生命中点燃星火,照亮了我的整个世界。
既然你不在了,负了这片天下又何妨?
无非是将万里河山倾覆,千秋万代随葬。
夜色深寒,此生尘缘,皆在风雪掩埋。
——“忽布列尔,还有多久才到?”姬秋临看着眼前荒芜的景色,淡淡的问一句。
“回大人,还有三天便可到柔怡平原。”一个浑身都裹在漆黑披风的男人跪在地上道。
姬秋临“嗯”了一声,转头看向那个男人道“我让你查的事情如何?”
“属下在这半个月里查遍真然所有王族的动向,从儿力大王子一直到最小的亲王,并没有任何有资格使用王帐的人在半个月前曾经来到黑岩河谷。”
姬秋临沉默了一会儿,空气沉重的让人无法呼吸,道:“也就是说,王帐只是一个幌子,实际上可能是由汉人假扮的?”
“是的,属下走访落叶城的时候,曾经听见一个女裁缝说她收了一笔价值不菲的金银器皿,做了好几个带有王印的毛毡帐。属下将那个女裁缝抓来,审讯后查看那些金银器皿,发现上面有大历皇家的御用标志。”
“那个女裁缝呢?”
“受不了拷问,已经死在狱里。但属下已将供词全部记录,皆在这里。”黑衣人递上一沓纸张。
姬秋临接过,淡淡道“你先下去。”
“是。”
姬秋临拿起纸张,随意的扫视两眼,便放下,然后整个人都像失去骨头,一下子软倒在椅子上。
从半个月前,姬秋临就在着手调查黑岩河的真然王族,种种迹象都指向大历端坐在龙椅上的那个人。
姬秋临无比深刻的知道,白子云在羌晏城的胜利,引起了忌惮,这让皇帝对白家下手。
但,却是白子云,被视为军神后人,不出十年又会是大历一方军神的白子云。
姬秋临从书桌的暗匣里,拿出一个玉石制作的盒子,他打开盒子,看着里面的头盔,垂着头吻了上去。
神态自然毫不夸张,仿佛已经这样做了千万遍。
而事实就是这样,姬秋临从来舍不得擦拭这个满是血液污渍的头盔,他害怕自己会擦掉白子云的血液,但是闲暇时的抚摸,却将这个头盔擦得如同最开始一般发亮。
“我会让所有人付出代价的.........包括我自己........都会下地狱来陪你。”
他亲吻头盔,低声道:“所以........再等等,不要急着转生........且在三生石旁等等我,我们一起走,再续前缘。”
低语回荡在营帐中,清冷的嗓音一如最开始一般好听,可此时的绝望哀求,却让人听之落泪,闻者伤心。
生死相别,难掩三生思卿债;故人梦别,不了今世苦情愁。
——三天后,姬秋临趁着夜色,上了马车。
马车车轮碌碌声在大雪掩埋下化为无声,周围侍奉着两名武士,骑在马上,同这个冬夜一般沉默。
待行了差不多一个时辰,到了目的地,一处毛毡营帐里面透着朦胧暖光,营帐外站立着数十名真然侍卫,姬秋临下了马车,有一个小胡子胡人迎了上来,那小胡子看见姬秋临的容貌,愣了一下,可随即很好的掩饰,问道“可是林秋阁下?”
姬秋临回答道:“是”,那人又说“我家主人正在营帐中等着阁下,还请阁下跟我来。”
向姬秋临弯了一下腰,那人便引着姬秋临进入帐内。
一进入毛毡帐,姬秋临就感受到何为外面冬雪飘零,屋内温暖如春。
坐在帐子最中央的是一个三十多岁的真然人,古铜色的胸膛光滑反光,暴露在空气中,那人右手举着一个纯金的酒杯,左手揽着一个美貌胡姬,那胡姬正举着一盘水果,巧笑嫣兮的喂到那人嘴里。他身旁舞姬环绕,自己则躺在一个熊皮软榻上,懒懒的看着姬秋临。
在姬秋临进来的时候,那人一见姬秋临的俊美容貌,眼睛一亮,但很快掩饰了下去,只不过示意姬秋临坐在皮椅上,而他带着怀中的胡姬,也坐在一张虎皮高椅上。
两人中间隔着一张长桌,麻织的桌布垂地。
那人眼神锐利,看着姬秋临道:“想必这就是林先生了吧?”
姬秋临看着那人,道:“忽布列尔阁下既然已经猜到我是谁,那么就不要再打探了。”
忽布列尔大笑三声,道:“不错,我就只是喜欢你这般爽快的人。”他看着姬秋临,眼神锐利道:“阁下当真拥有《墨长经》?”
姬秋临:“不错,正是二十年前引起天下骚动,记载长生得道之法的《墨长经》。”
忽布列尔左手敲击着桌子,脸上一派深不可测:“阁下这份大礼,是需要我为阁下做些什么吗?”
姬秋临丝毫不惧忽布列尔放出来的杀气,道:“我需要阁下在三年后登上可汗之位时,助我登上大历皇位。”
忽布列尔看着姬秋临,道:“那可不成,我们真然向来不会干涉他国内政,这种事情,还是请你自己解决吧,太子殿下。”
姬秋临道:“我登上皇位后,只有一个要求——让现任皇帝姬文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其他的,都属于你。”
忽布列尔感兴趣的看着姬秋临道:“敢问太子殿下为何如此仇恨大历皇帝。”
姬秋临道:“这种事情,不重要。”
忽布列尔摇摇头,可惜道:“这很重要呢,毕竟这决定我俩合作的态度,不过,既然太子殿下这样说,我也没办法,不过..........”忽布列尔露出一个诡秘的笑容,道“《墨长经》还不够,还得加上,太子殿下自己,毕竟,太子殿下可是我见过最美的人了。”
空气突然沉静,火炉‘噼里啪啦’的燃烧,姬秋临和忽布列尔对视,黑色的凤眸中满是暴虐与愤怒,就在姬秋临忍受不住想要开口的时候,从桌子底下刺出来一把剑,紧接着剑光一闪,厚实的原木桌子就被劈成两半。
从被劈开的桌子里冒出一个黑影,执着一把银亮的剑,肩上站着一只小白鸟,一双琥珀色的眸子满是冰冷的怒意,英俊的五官看着忽布列尔,骂道:“你他妈的居然敢这么对我们大历的太子说话?!看老子不把你下面的家伙切了塞你自己屁1眼里自己爆自己的菊?”
姬秋临愣愣的看着从桌子下面钻出来的白子云,大脑一片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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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定在22点的,结果又跑到凌晨了
还真是.....计划赶不上变化
高考百日誓师大会开过了,希望各位高三党能够顺利走过独木桥,成为光荣的大一dog
~\(≧▽≦)/~啦啦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