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玫瑰

　　石义国一早得到消息知道女儿这天要回来，天没亮就起床打扫，把家里打扫得干干净净，包括犄角旮旯，厨房厕所，屋前屋后。还准备了女儿最爱吃的腊肉。
　　知女莫若父，女儿爱洁净，才几岁大的时候带她去走亲戚，看见人家板凳上有一点鸡屎的痕迹愣是不肯坐那个板凳，非要人家拿水冲洗干净了，她再用鼻子去闻一闻，发现确实是干净透了才肯放心地坐上去。这点随她妈，她妈年轻时就爱干净，人也漂亮能干。本以为娶了这样一个好媳妇就能过上人人羡慕的好日子了，谁知天有不测风云······咳，都怪我，怀孕期间总是好吃好喝地给她补，补得她是身子越来越沉，结果孩子在娘胎里个子太大难产出不来，折腾了两天两夜好不容易把孩子平安生下来，却又忽然产后大出血······这一切都是命呀！都是我石义国命中无此福分。最难忘，她娘临终前流着最后一滴血，连眼皮都抬不起来了，气若游丝，还要竭尽全力用尽最后一丝气力嘱咐我：我要走了······好好照顾······我们的孩子······我会······我会保佑······你们······把她抱······抱······挨······挨······着我······我赶紧把孩子抱过去挨着她，可怜她还没来来得及看一眼就已撒手人寰。
　　想到这里他已是泪如雨下，泪水滴落到案板上正切着的一块腊肉上，他停顿下来，把那一块侵染了眼泪的腊肉摘出来，用清水冲洗干净，又接着再切······这些年有多少人来劝过，光华班就劝了不下二十回，但我坚决不续弦。人都说继母歹毒，她娘为了这个孩子连命都搭上了，我又怎能只顾自己舒心娶回一个后妈来苦她的孩子？这孩子一出生就命运坎坷，我给她取名叫春晓，也是希望她一辈子活得阳光而乐观，更希望她人如其名，用她春天微熹初露的光芒照亮温暖她身边的每一个人，也包括我——这个罪人一样的父亲······眼泪再一次模糊了视线，他不得不暂时停止切肉。
　　这个才四十多岁已鳏居了二十年，依稀能看出当年英气模样的男人，头顶的发际略微有些上移，鬓角也现出两团白色，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老出不少，但腰板依然挺直。这是位普通的中国式的好父亲，也是位悲情的孤独的中年男人。
　　他把腊肉切好装盘放入锅中，又从吊柜里取出一些糯米粉子捏了一些糍粑，捏好后也都放进锅里，盖好盖子。只需要烧火蒸一下就可以吃了。这些都是春晓最爱吃的东西，他得让她一回家就能吃上好吃的热乎乎的美食，解解她这半年的馋气。准备停当后，他扣上大门，去火车站接车去了。
　　到了火车站等了一个多小时，才终于看见春晓大包小包地出了检票口。看到爸爸，她开心地喊了声：爸！石义国慌忙抢上前去接下她手里的包包裹裹，急急巴巴地问：“回来了！在学校还习惯吧？你玉平哥照顾你没？他要是敢不照顾你，看我不说他拐话！那个赵贤斌对你还好吧？”
　　“爸，这些都是贤斌哥买来孝敬您的，这可都是他勤工俭学赚的钱买的！您说他对我好还是不好？”
　　才半年不见，女儿看起来恬静懂事了许多，石义国的心里很是欣慰。
　　“啊？都是他买咯呀！我就说这小子不错嘛，一看他相目就差不了。这回我春晓可是掉进福窝里去喽！哈哈。诶？你玉平哥怎没一起回呀？他妈昨儿还专门在家打了一天糍粑，要等他们兄妹俩回来吃的哩。”石义国连珠炮似的说了一大堆，开心得合不拢嘴了。
　　“玉平哥可能要晚回几天，他们大四的快要毕业了，有些人开始忙着联系工作单位，可能比较忙。爸，玉梅回来了没？”
　　“她应该是明儿回，他爸说明儿来火车站接。”
　　“那我明天和华班伯父一起来接她！”
　　父女俩一路讲话步行到了汽车站。她爸爸又顺便在汽车站附近买了一些新鲜猪肉和水果。女儿好不容易回来一次，他要当过年一样接待。
　　回到家，父亲又麻溜地去烧火，不一会，一桌子好菜就都摆上来了。父女俩面对面坐着。父亲夹了女儿最爱吃的腊肉到她碗里。
　　看着许久不见的父亲和这些最爱吃的食物，春晓的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她夹起碗里的那块腊肉，缓缓地送入嘴中，慢慢咀嚼，那不柴不腻又香又醇的腊肉便在牙齿的咬合下吱出油来。她细细品味着，连同父亲的这番心意。
　　因为从小就爱吃腊肉，所以父亲每次做腊肉都特别用心仔细，每个程序都是认认真真一丝不苟地去完成。不像别人家，也不管肥的瘦的，带骨头的还是筋头巴脑的，随随便便拿起猪肉用盐一抹，灶火一熏便了事。看父亲做腊肉，都是先精选出最好的五花肉，用精盐仔细涂抹，特别是在猪皮上，涂了一遍又一遍，然后将肉放进缸里先闷个两天，两天后再在缸里加些水，让肉完全被水淹没，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让盐水充分渗透到肉里，不至于有的地方咸有的地方又不够味道。这样又过七天，取出肉来挂在屋外通风的地方自然风干。被风吹了几天，水分都渗得差不多了，再挂到火炉的顶上，用木屑或者平时做饭的那种灌木柴，日积月累地熏制，直到那白肉变成焦黄色，油水凝结成水滴状往下渗着黄油，就可以取下来，洗去表面的烟灰，先像回锅肉一样整块地在锅里煮一煮，再捞起来切成五分之二厘米厚、六七厘米长、四五厘米宽的肉片，又再上锅蒸透。等最后出来时，那每一块肉都是一层肉皮一层黄膘一层红肉又一层黄膘再一层红肉，层次分明，醇香无比，叫人忍不住咽口水。
　　吃完春晓也给父亲夹了一块，由衷地赞叹道：“爸，您做的这腊肉估计没人能敌了。真是太好吃了，怎么吃都吃不够。”
　　父亲听女儿这么一夸赞，是嘴也咧开了眼睛也眯成了缝，赶忙又夹了好几块到她碗里，笑呵呵地说：“喜欢吃就多吃一点，就是专门给你做的，你不吃谁吃？等走的时候再给贤斌拿一点，也叫他家里人尝尝。”
　　“爸，您真好！”
　　爸爸开心地嘴都合不拢了。当父亲的还有什么好奢望的呢！不求她成龙成凤，只求她一辈子健健康康快快乐乐地也就知足了。眼下，春晓考上了大学，又有了一个好对象，还这么乖巧懂事，世上还有什么是比这更叫他称心如意的了呢？
　　冬天天气阴冷，田地里已经没什么农活需要做的了，春晓也不用每天出去放牛了，就买了几斤羊毛线，日织夜织。他要帮父亲和贤斌哥各织一件毛衣。又买了一块灰色的布料，亲自缝制了一套男款的西服。
　　回来的这些天，她和玉梅几乎天天腻在一起，两个人总有说不完的话题，讲各自的学校和学校里的那些人和事，讲各自对未来的憧憬，当然也讲到了张国庆。看起来玉梅好像不像以前那般迷恋他了，只是随便问了问他的近况，语气也只是淡淡的，好像是过去很久了的事情一样。一个学期没见，玉梅稍微成熟了一点，不再像之前那般咋咋呼呼的，举手投足间也多了些沉稳。上了大学后两个女孩都有了些不同程度的改变。
　　这天在春晓的卧室里，两个人又坐在床上漫不经心地聊着天。春晓问玉梅在学校有没有新喜欢的人或者是喜欢她的人，玉梅笑说暂时还没有。
　　“你和贤斌哥呢？现在怎么样了？有没有······那个？”玉梅忽然问。
　　“还没有。不过，我想，应该是迟早的事吧。”春晓一边织着毛衣，一边回答她。
　　玉梅凑近来神秘地小声说道：“其实，也没什么的，现在都有那个，套套，也怀不了孕的。”
　　“咦？你怎么知道的？难道你试过？”春晓惊奇地问。
　　“谁不知道呀？我们寝室女生都知道，药店就有卖的。要是我有了男朋友，我就用那个。”玉梅一副见怪不怪无所谓的语气。
　　“行呀你，胆子越来越大了哈！”
　　“你们俩感情那么好，真没那个呀？”玉梅又来了。
　　“真没有。我们学校前不久有个大三女生做人流死在了手术台上，现在谁还敢呀？”
　　“没有更好。要是真那个就用套。”
　　看玉梅像个经验丰富的过来人一样，春晓这一顿笑呀，毛衣都织不利索了。她说：“你怎么老关心这事呀？是不是有什么想法？”
　　玉梅瞪了她一眼，“是你大惊小怪！现在还有几个像你这么老实的？都搞一年对象了，愣是守身如玉。亏得贤斌哥好脾气，换了别人估计早都踢你了。”
　　“难道在一起就是为了干那事？我觉得要是两个人真心相爱就应该彼此尊重，互相理解。”
　　“嗯，你说得也没错。嘿嘿，我就是随便问问，也没说非要你去干哈。”

《雪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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