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家保姆

　　34.缘来如此
　　做木乃伊的日子很无聊也很痛苦，不能晒太阳不能吹风，只能待在屋里看着窗外云卷云舒。

　　时间过得既漫长又无趣，短短七天，程宝枝就像度过了整整七十天。

　　每天徐妄都会来给她换次药，换药的时候她从不敢要镜子，因为她几乎不敢想象现在自己的脸究竟成了什么样子。陈淼也不闲着，每天都会送来不同的汤药，亲自喂着她喝下。又苦又涩，不知道里面有什么成分，以至于她每次一闻到一股浓浓的汤药味道就知道是陈淼又来了。

　　卿逍很少来她这里，五天的时间里大概只来过三次。程宝枝无聊地瞎想，大概是她现在木乃伊的造型丑得震撼了他的小心脏的缘故吧。

　　刚过午时，陈淼又送来了刚煎好的汤药，黑漆漆的一大碗，她笑眯眯地端到程宝枝的面前。

　　因着脸上裹着纱布的原因，程宝枝不方便说话，吃饭也只能喝一些稀粥。她无法向陈淼表达出心中的不悦，她只能用眼神传递着自己的愤怒。

　　陈淼统统笑眯眯地视而不见。

　　程宝枝很愤怒，还有没有人权了。

　　“淼姐姐，有人找你。”

　　“找我？”陈淼一愣，还有谁能找她找到这里来的？她凝神想了想，忽而像是想起了什么便起身与阿九一道离开了。

　　程宝枝心中窃喜，阿九果然是小天使！她连忙端起碗跑到窗边对着一株植物的花盆里倾到了下去。黑色的药汁浸过泥土，慢慢渗了进去。碗立刻见了底，程宝枝欣喜之际，她抬起头从花盆里移开视线看见外面不远处的树下站了个熟悉的身影。

　　她举着碗愣在原地，万万没想到卿逍会在这个时候来。

　　也不知道他在那里站了多久，更不知道他是以怎样的心情看着她把碗里的药倒得一干二净。程宝枝心虚地想，大概也许他是个近视，其实什么都没看清吧。她迅速地关上了窗，背靠着窗户大气不敢喘一个，生怕他来敲门，揭发检举她的行为。

　　事实证明她想多了，过了片刻，程宝枝偷偷把窗户开了一道缝往外瞧了瞧，那棵树下树影婆娑，一个人影也没有。

　　陈淼刚从前院见完了客人，往回走的时候恰巧遇到了徐妄。徐妄一见她就眼皮直跳，下意识的一个转身要往回走。

　　“跑什么跑。”陈淼眼疾手快地拉住了他的衣服，“我有那么可怕么，让你每次见了我就跑。”

　　徐妄撇撇嘴，不说话。

　　陈淼懒得跟他计较，松开了拉着他衣服的手，说：“我要走了，等下我再多抄几个药方给你们留下，记得每天按时让小白喝掉。虽然不能治好她的失忆症，但对于她的病情多少还是有帮助的。”

　　徐妄搔搔头，太阳打从西边出来了？疯丫头今天不对劲啊。

　　“你怎么了？”徐妄问。

　　陈淼笑呵呵地仰着脸看他，得意道：“怎么，你关心我？”

　　徐妄白她一眼，“大白天的做什么白日梦。”

　　陈淼努努嘴，没空跟他争辩，她解释道：“我干娘找着她儿子了，不过情况不太乐观，像是生病了，所以她急着找我回去给他看看。”

　　“就你那个失踪过几年又突然神不知鬼不觉回来了的干娘？她都没成亲哪儿来的儿子？”

　　陈淼扭了他一把手臂上的肉，“胡说什么呢！”

　　徐妄揉了揉手臂，撇撇嘴小声道：“江湖上不都这么说么。“

　　“我干娘的事情才不是他们谣传的那样。”陈淼很尊敬她的干娘，向来见不得别人对她干娘说三道四，就算他是徐妄也不行，“不准你再胡说。”

　　陈淼走了，就跟来时一样突然，走得一样匆忙。

　　程宝枝本以为不会再有人逼她喝药了，第二天她却准时又闻到了那股子难闻的味道。

　　她一回头就看见卿逍端着汤药进来了。

　　“我没病。”她试着反抗。

　　卿逍面无表情地把端着碗舀了一勺递到她嘴边。

　　结果当然是失败。“……我自己来。”这个样子太尴尬了，她盯着碗不敢去看他的眼睛。

　　“如果你还想偷偷把药倒了，想都不要想。”

　　果然被他看到了！

　　“我保证这一次一定会喝完！”抬起头，她并起食指和中指举了起来，诚恳地说。

　　“张嘴。”

　　……

　　药碗很快见了底，程宝枝猛地回过神自己竟然中了他的蛊惑，任由他一勺一勺把药喂完。从来没被这样喂过药，若不是脸上缠着纱布，她现在的脸一定红得跟猴子屁股一样，叫人看见了一定会笑话的。

　　“把这个吃了。”卿逍不知从哪里掏出了一包油纸包着的东西，伸到了程宝枝面前。

　　程宝枝接过油纸包，打开后发现里面静静地躺着几枚蜜饯。她有些惊讶，抬起头怔怔地看着卿逍。蜜饯甜甜的香气沁人心脾，淡淡的，很好闻。程宝枝低下头，拿起一颗塞进了嘴里，甜蜜的滋味一点一点蔓延，覆盖了嘴里的苦味。

　　“以后每天的药我都会监督你喝完，你不要再想着……”卿逍话还没说完，最后一个字缥缈地消失在他口中，他的瞳孔微微放大，震惊地看着她的眼眶变红，水汽升腾上来，止也止不住。“怎么了？”

　　眼泪刚流出来就被周围的纱布吸收了，根本不用她擦，“没事，就是想起了一个朋友。”

　　卿逍敛了敛神色，神情有些淡漠，他伸手用指腹轻轻拭去了她的眼泪，淡淡地说：“再哭下去，等下又要麻烦徐妄再替你换一次药了。”

　　程宝枝吸了吸鼻子，小声说：“我也不想的，可是生理上的问题不是我能控制的……”

　　她的声音虽然小，但距离近，卿逍听得一清二楚。她早已不记得从前的事，更不记得从前认识的人，她所说的朋友就定是京城里的那些。上次卿岚和宁姝失败后，此次他亲自下山来接她不是没有打听过她的事。

　　程宝枝也觉得奇怪，自己只是想起了江七夕，怎么会情绪波动得那么厉害。她确实有些想他，不知道他现在去了哪里、过得好不好、会不会按时吃饭，他很乖但有时又很倔，除了京城和江都他没有去过其他地方，不知道会不会害怕。

　　她失神的样子卿逍看在眼里，他的神色越来越寒。

　　日子一天天过去，转眼就到了拆纱布的那天。

　　她闭着眼坐在软榻上，徐妄一圈一圈帮她取下纱布，暖暖的阳光从屋外照进来，触在脸上是久违的感觉。

　　最后一圈纱布落了地，她小心翼翼地睁开眼睛，紧张地看着他们脸上的表情。

　　卿逍是如既往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她看向徐妄，这个人一向对自己的技术自信到自负，看了也白看。她继续看向阿九，投去询问的眼神。

　　阿九接到她的眼神，微微一笑，“白姐姐恢复得很好，跟以前一模一样。”

　　“真的？”

　　徐妄拧着眉毛双手抱臂，“什么叫真的？你这是在质疑我！”像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徐妄立马拿来一面铜镜，塞到了程宝枝手里，“自己看。”

　　丑媳妇总要见公婆，现在自己的脸究竟什么样子自己只能照单全收。她拿起镜子，一点一点看清楚了镜子里的自己。

　　“……怎么、怎么会这样？”她喃喃道。

　　“什么这样，本来就是这样。”徐妄见她一副痴傻的样子轻笑出来，“你该不会连自己本来长什么样都不记得了吧？”

　　程宝枝怔怔地看着铜镜里的自己，眼睛眉毛、鼻子嘴巴，几乎都与现代的她长得一模一样。开始她有些疑惑，更有些惊慌，可待她冷静下来细细一想，先前她还觉得奇怪为什么傅云褚会与谢孟常长得一样，但自己却与原来的自己不一样。如今看来，她恍然大悟，事情竟是这样。

　　一个与她同名同姓，一个与她长相一样。

　　或许这就是缘分。程宝枝与宁白的缘分，她与她们的缘分。

　　但一个已经死了，一个被她的魂魄顶替，也不可能有生还的可能了。她心想这是不是就是她来到这个世界的原因？宁白想为程宝枝找出凶手，但是却出了意外，宁白不是程宝枝，所以不会因为要嫁给江七夕的缘故跳河自尽，那这件事应该另有原因……

　　“再修养几天我们就上山。”卿逍的话打断了程宝枝的思绪，她看向他，发现他也正看着自己，连忙移开了目光。

　　徐妄无奈地看着两人，煞风景地说道：“疯丫头写信过来，说是找到了几幅新方子，既然你们要走了，就一并带走吧。”

　　“啊？还要吃药啊？”程宝枝苦着脸，整个人有气无力地耷拉下来，“我又没病……你们要不要换个方式，比如触景生情什么的？”她不觉得自己真的能想起什么宁白的记忆，但她真的不想继续天天喝药。

　　卿逍对这件事不置可否。

　　三天后他们便出发前往了映山——那个宁白从小长大的地方。

　　当有些事情的真相浮出水面，程宝枝不得不去在意。她开始重新审视自己会出现在这里的这件事，而不是像她从前那样，一心想要摆脱“程宝枝”和宁白的印记。

　　上山的路马车不好走，卿逍便与程宝枝共骑一匹马。等快到了山门，他从马下下来，程宝枝以为到了就也想下马。卿逍阻止了她，牵着马一路走到了山门口。

　　一个青衣的小童远远地就在山门那里等候了，一见到卿逍便挥舞着小手高声大呼：“大师兄回来了！大师兄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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