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恍若梦（1月21号更新）

　　正如司楚漱石说的，果不其然，第二天，他们又见面了。

　　春日的早晨，清风拂面，乍暖乍寒。
　　楚离歌和施妙冬在用早膳的时候，有佣人送来一张淡紫色的信笺，恭恭敬敬的递给施妙冬。
　　施妙冬讶异的拿过，上面是龙飞凤舞的日文，大意是邀请她共进晚餐，落署人是司楚漱石先生。
　　还挺风雅的嘛!

　　她将信笺递给楚离歌，等着他的决定，不料楚离歌只是扫一眼，微笑道：“被邀请的人是你，你自行决定吧?”
　　嘎！施妙冬征然，一直以来，事事都由他决定，事事都由他安排，而今天，他竟把这个烫手山芋抛给自己？
　　抬眼望去，凤眸沉静如水，看不出任何端倪。
　　好吧，施妙冬叹口气，对在一旁垂首恭听的女佣说：“告诉司楚先生，我非常乐意与他共进晚餐！”
　　他是当年的绝对当事人之一，不见是不可能知道当年事的！
　　倒真是赶鸭子上架呢！

　　下午只是她一个人在办公室，楚离歌到郊区的工厂视察去了，大概要到傍晚才能回来。
　　五点钟，施妙冬一个人下楼赴约。
　　楼下的停车场停着一辆黑色的Lexus,流线型的车身闪闪发光，施妙冬微笑，这个男人，骨子里有着很浓厚的民族意识。

　　车门打开，是温润清俊的司楚漱石，一脸尔雅的微笑，“小姑娘，我们又见面了！”说的居然是中文，带着异国的腔调。并不是那么的字正腔圆，却清晰可闻。
　　这个小日本，竟然连中文都学了！
　　施妙冬只是笑，在他面前，她不知道说什么才是合适。

　　他们去的就是“和鹤之家”。式样古朴，很典型的日式庭院，长廊曲折，流水涓涓，布局古色古香，幽静雅致，种植着半园梅花，残梅枝枝，疏影横斜。

　　在稳重古朴的厢房落座，司楚漱石“吱呀”推开旁边的窗户，窗外竟是两三米宽的一泓溪流，溪畔垂着新发的嫩柳，汩汩的流水下砌着鹅卵石，溪水不深，清可见底，绕着一排厢房而流。
　　窗户是倚地而开，溪面仅低窗户约十公分，一伸手，便可戏水。

　　这条人工凿成的小溪，有些别出心裁啊，施妙冬暗赞一声。忽见那头摇摇晃晃荡来一只小船，真的是小船哪，近到眼前，施妙看个真切，宽不过半米，长约一米，平整的船舱，居然摆满了色泽鲜艳，用各式器皿盛放的食品，恰恰就停在他们的窗前。
　　施妙冬惊奇的“噫”出声，这种送菜方式，倒是闻所未闻呢！
　　司楚漱石清雅的微笑着，伸手将那些方形的，船型的，五角形的，兽形的餐盘端起来，置于桌上，“这些料理都是我打电话事先定好的，极具日本特色。”

　　琳琅满目的料理摆了一桌，最后拿起的是一盅酒，接着 ，又是另外一盅，他清澈的眼睛望向施妙冬，温雅的说：“你不喝酒，但可以尝尝这家独门酿制的青梅酒，味道称为一绝。”
　　青梅酒，淡金色的液体，清洌剔透，盛在白色的瓷杯里，犹如甘露。
　　施妙冬犹疑着，端起杯子，轻轻的抿一小口，入口甘冽，绵软，带着一股浓郁的梅子清香，让人齿颊留芳，不像是酒，说是梅子饮料倒似些。
　　修长的眉毛舒展，她微微点头，腼腆一笑。

　　日本料理素来以加工精细，讲究品位而出名，司楚漱石挑选的，更是精品中的精品，摆在桌上，宛如一件件艺术品。而他，俨然就是此道高手。
　　施妙冬向来对日本菜不以为然，但此时此刻，面对着司楚漱石头头是道，经验老到的介绍，也不由自主收起轻慢之心。

　　司楚漱石几乎每品尝一道菜，就详细的向施妙冬介绍一道菜，从选材，烹调，着色，甚至连吃的学问都事无巨细的娓娓道来，他知识渊博，讲话风趣，连菜肴的典故也熟知一二，他的中文除了偶尔有些词语说得有如发过泡的菜，基本上都很流利清晰，听得施妙冬饶有兴趣，她本来便是人来熟的性子，遇到有兴趣的东西，听到兴头上忍不住发问一两句，一来二往，两人谈兴倍浓。

　　不知不觉，酒也多喝几盅，这家餐馆很有趣，一直不见服务员露面，倒是有一条小船时刻在溪面游荡，要点单或是加什么菜肴，写在纸牌上，拿起放在窗边的一根长勾，轻轻一勾，将小船拉过来，把纸牌放在小船里，轻按船上突起的一个红色按钮，小船便往码头返回，几分钟后，装载着所点食品，摇曳着停在你的窗前，不偏不倚。
　　夜幕降临，只听“啪拉”声响，溪畔一溜的夜灯打开，垂柳枝上也亮了一圈小灯，照得溪水波光涟漪，浮光跃金 。

　　小溪水上，有时候两三条小船相会，居然会自动避开，以免相撞，应该是有专人在遥控吧？第三次加的清酒和青梅酒出现在窗前，施妙冬笑眯眯的问。
　　“是，这个地方，不单料理有名，服务方式也是吸引客人的一个原因，可以安安静静的谈话不受任何人干扰！”
　　“这种服务方式蛮得意的，等回国后，那天我也召资开一家相似的餐馆，够创意！嗬嗬。”施妙冬笑语晏晏。
　　“巧的是，餐馆的布局，原本就是一位中国女子设想构思的。”司楚漱石说，视线投在溪边的垂柳上，语意幽幽，带着一丝怆然惆怅。
　　施妙冬垂首敛眉，这种语气，这种神情，笨蛋都知晓那位中国女子是何许人！

　　“这家餐馆，自我出国后，一直都是由离歌君打理；以前他很中意来这里，我原以为你已经来过！”他的眼神从垂柳处收回，静静的落在施妙冬脸上，平静而清澈。
　　“噢--，那个----，”施妙冬小心地斟酌词句，“或者是因为这个地方充满的回忆，不合适我这个外人介入吧。”
　　司楚漱石嘴角扬起一抹尔雅的微笑，玩味地说：“小姑娘，前尘旧事，原来你什么都知道。”
　　施妙冬讪讪，勉强扯扯脸皮，“那个---呵----，听说过一点点啦！”

　　司楚漱石默然，忽而悠悠道，“你知不知道，你原先住的苦寒园，她曾经住过三个多月？”施妙冬摇头，只听他继续说：“在苦寒园，充绪的记忆比这更多！”言下之意是，既然楚离歌已经让你住进那有着更多回忆的苦寒园，为何又不带你来这儿？
　　拜托，大叔，我怎么知道？又不是你儿子肚里的一条虫，你问我，我问谁去？

　　但她还是笑眯眯，“司楚先生，哦，您刚才说这家餐馆在您出国后一直由楚离歌，噢，就是您儿子管理，那么之前，都是您亲自打理，餐厅是不是也是您建造的？
　　如果是这样，或者这儿，有着的是您和她的回忆；而苦寒园，有着的却是他们之间的回忆；所以-----，他是不是觉得带我来这不太合适？”施妙冬一边硬掰一边汗然，心中暗骂自己，MD，我有的没的解释个什么劲，关我什么事！

　　司楚漱石目光一闪，聚神凝视着施妙冬，眼睛清如窗外的那一泓溪水，接着，清清雅雅的声音在厢房响起，“原来，还是个聪明的小姑娘呢！
　　你和离歌君，是怎么认识的？”

　　施妙冬微叹一口气，怎么认识？不是她的缘故，是他的缘故啊！
　　她还是很仔细的将她在香港，和楚离歌前三次碰面的情形说了一遍。她的原意是，反正也没什么，说详细一点，消磨一些时光，省得到时候不知道这位老帅哥又问出什么稀奇古怪的问题来。
　　事情发生得并不久，而且，三次艳遇的对象都是一位丰神俊朗的大帅哥，施妙冬自然记得清清楚楚，甚至他们之间的对话也说了个七七八八。司楚漱石听得也津津有味，当然，是施妙冬觉着，他似乎看起来是听得入神。

　　从头到尾，他只打断过两次，问了两个问题。
　　一个是：“你说他吃完了半打蛋挞？”语气有着微微的诧异。
　　另一个是：“请他在路边摊吃面兼坐了好久？”惊讶以及浅浅的笑意。
　　施妙冬将疑虑藏在心底，很奇怪么，干吗非要拎出来重复的问她一次呢？疑虑归疑虑，她还是没问出口。

　　“当年的事情，你究竟知道多少？”听完她的陈述，忽然的，司楚漱石淡淡的来了这么一句问话。
　　施妙冬明眸一亮，来了来了，重点来了，她迅速接口：“都是道听途说，当事人都没一个跟我说过！”
　　他似笑非笑，“你说的当事人，是指谁？”
　　呃，还---还能有谁？她喃喃道：“您---，楚离歌-----，那还能有谁？”

　　他的神情一下子有些莫测高深起来，“你到日本这么久，没有问过离歌君？”
　　“问过！”
　　“问过什么问题？”他追问，有些咄咄逼人。
　　施妙冬虽然不是很适应他此刻的神情，但还是说了，“我问，”她抬眼，明眸清澈如清泉，“原苑，是怎么死的？”
　　豁出去了，她咬牙。

　　司楚漱石神色颓然，几乎是无力的回答，“真是犀利！那么，他是如何回答你的？”
　　“他说，真相只有一个，他说的，却未必是，让我再等等，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施妙冬一字一句将那日楚离歌的话重述一遍。
　　对面的司楚漱石闭上双眼，神色凄然，和服簌簌，显是在发抖，良久，悲怆道：“果然，果然---！”
　　施妙冬不敢出声，无言的将目光转出窗外，夜灯下的溪水耀金，投射在她雪白的脸靥，衬得肌肤晶莹如玉。

　　她不知道，司楚漱石恢复常态，晶亮的眼光便目不转睛的盯着她看。然后，幽幽叹道：“小姑娘，你不该到日本来!”
　　施妙冬闻声转头，看到司楚漱石认真的神情，神色也严肃起来，“来都来了，就不要再追究该不该？我们都没有让时光倒流的本事，所以，就只能把目光往前看。”

　　司楚漱石喃喃道：“真的—真的只是个小姑娘呢！”
　　施妙冬眉一蹙，“我不是小姑娘啦，不要总是小姑娘小姑娘的叫我！说说你自己吧？看起来都不像是楚离歌的父亲，倒像是他的大哥。呵，一个大楚，一个小楚—
　　还有，我姓施，你可以叫我小施，阿施，就是不能再叫小姑娘啦，要不然，我就叫你大楚啦！”
　　她心里有些着恼，语气难免带着埋怨，连先前的用的敬称“您”也换成“你”。

　　司楚漱石展容微微笑，眉目舒展，犹如抚过树梢的春风，风过处，一树的樱花便绽放。
　　原姐姐，这个人，当年你是用着怎样的目光来看待他的？
　　当年，他在你的心里有着怎样的一个位置？

　　这家溪水萦绕，古色古朴的庭院，很美啊！是不是当年的你也这么认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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